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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水狗

四月七日,台大綜合體育館,網球場。

楊浩宇在底線努力地左右飛奔,接住不斷從對面球場飛來的球,臉色越來越痛苦猙獰,戴著護踝又綁滿藍色運動彈性繃帶的右腳踝隱隱傳來刺痛,肺部也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一樣,將他體內僅存的氧氣消耗殆盡。

啪的一聲,他心中暗叫不好,球打得太淺,力道又過於疲軟,他見到對手抓準這個大好機會,使出攻擊性較強的正拍,快速又流暢的扭腰動作,加上身體往前傾彷彿把體重全部加壓上去的跳躍動作,讓球就像是一顆砲彈一樣飛竄至左邊底角。

楊浩宇拔腿狂奔,右手往前一伸,近乎是飛撲般救到這顆球。

然而,他使盡全力才勉強搆到的球,像是高射砲一樣軟軟地往對場飛,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手,一個小他足足六歲的學弟,快步衝到網前把球打向右邊的大空檔。

坐在高椅上的裁判大喊:「十五比零!」學弟握拳,神情振奮。

楊浩宇心裡大罵:「媽的,王八蛋!要不是我受傷,怎麼可能讓你上到網前打這種妹妹球。」

他的眼睛爆發出憤怒與不甘心的火燄,走到底線後方,看著準備發球的學弟,做好了接球的準備姿勢。

左邊,還是中線?

學弟將球拋上,身體往下沉,在球下墜的瞬間雙腳發力,跳起來的同時右手如同鞭子般將全身的力道透過球拍灌注在球上,讓球就像是一道黃色閃光般劃過球場。

中線!

楊浩宇看出來了,但是身體卻完全跟不上大腦發號司令的速度,只能看著球從球拍前方飛竄而過,往後撞在牆上反彈回來,而他因為踏步過猛,身體失去平衡,球拍撞到地上發出嗑的一聲。

「三十比零!」裁判喝道。

楊浩宇看向旁邊的測速器,心中恨恨道:「媽的,才一百八十九公里,這種球我以前輕輕鬆鬆就能接到!」他指向後面的球僮,後者理解地拿著毛巾跑到他身邊,遞給他。

他一邊擦汗,一邊對自己心靈喊話:「還早,集中精神,比賽還沒結束。」把毛巾丟回給球僮,看著球拍的格線,左手抓了抓,讓思緒沉澱下來,走向底線準備應付學弟的發球。

學弟拋球,又是一記瞄準中線的重壓平擊。

啪嗡一聲,球落在球網上沒有過場,裁判喝道:「二發。」

楊浩宇心想這是個好機會,刻意踏前一步,站進底線內給予對手壓力。

場邊突然傳來一道大吼聲:「楊浩宇,加油!」

廢話,還用你說嗎?

他專注地觀察學弟的動作,而如他所預料,為了避免二發失誤平白送分,學弟這一次發球相當保守,落點淺,也沒有球威。

他眼睛如鷹般看著彈來的球,閃身正拍,把球用力掃到學弟腳邊。

學弟來不及反應,只能勉強把球拍往下一擺,用截擊的方式把球打回去,但球的速度慢,落點淺,弧度又高,給了楊浩宇大好機會。

他快速衝到網前,看準球的落點,利用小碎步算好距離,以右腳為軸心扭動身軀,想要報剛剛的一箭之仇。

只不過,在他扭動身軀,雙腳用力踮起,要用全身力氣擊球時,原本就帶傷的右腳猛然傳來劇烈的刺痛感。

他的臉色扭曲,身體失去平衡,擊出的球斜斜地往觀眾席飛去,引起現場觀眾的驚呼聲。

「四十比零。」裁判面無表情地宣佈道。

楊浩宇蹲跪在地上,粗喘著氣,綠豆大小的汗水順著臉頰不斷流到球場上,形成十圓硬幣大小的圓圈。

他無言地站起,一跛一跛往回走,準備接發球。

學弟聽過他受傷的消息,見到他走路的姿勢怪異,剛剛該把握住的球打成離譜的非受迫性失誤,知道傳聞不假,關心地問道:「學長,你沒事吧?」

楊浩宇頭也沒回,左手隨意一揮就當作是回答了,心裡為自己被學弟關心感到憤怒,走到底線準備接發球,但是已經放棄這一局,打算在自己的發球局扭轉劣勢。

就在這個時候,場邊一名觀眾發出嘆息聲,「沒救了。」說話的聲音並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語,但是在安靜的時刻卻鏗鏘有聲。

這簡單的三個字,就像是針一樣刺破楊浩宇心裡那一顆充滿憤怒、挫折、失望等等負面情緒的汽球,讓他繃到最緊的理智線斷裂。

他大吼一聲,把球拍用力往地上摔,重重的咖的一聲,拍框瞬間變形,而他還不滿足,抓起球拍再摔,嘴裡還咒罵著:「對,我沒救了,我他媽的就是沒救了!」粗喘著氣,大步走向傻掉的主審,對他說:

「我腳踝痛到爆,打不了,退賽。」

「你為什麼要放棄比賽?」德國教練在電話裡面大聲質問,「當初堅持要上場比賽的人是你,為什麼打不到一半就放棄?」

楊浩宇理直氣壯地說因為腳踝的傷勢復發,卻換來教練的咒罵,直說那不是退賽,而是放棄,兩者是有差別的,又問他:「你現在在哪裡,為什麼人不見了?」

叭!

計程車司機對突然從竄出來的機車按了喇叭,換來教練不敢置信的聲音,「你走了?」

他解釋因為腳太痛,想要看完醫生後回家休息。

「記者怎麼辦?休息室外面有一堆記者等著要採訪你。」

他覺得不只腳,頭也開始痛了起來,「你幫我解決吧,隨便找個理由就好。」

電話另一頭陷入沉默,過了彷彿幾世紀的幾秒鐘後才傳來聲音,「我不是你的奶媽。」電話被掛掉。

楊浩宇看著通話結束的畫面,嗤了一聲,將手機塞進口袋裡,不久後大腿感受到震動,拿起一看,見到教練的簡訊。

「我沒辦法跟一個沒有職業態度的小孩一起工作,我們合作就到此為止。」

他瞪大雙眼,猛吸一口氣,就想把誰稀罕這三個字吼出來,不過考慮到行車安全,他硬是把這股憤怒壓了下來,一直忍著,等回到大安區的租屋處才把這股憤怒發洩在枕頭上。

「職業態度你個頭,你有見過哪個網球選手跟我一樣,腳踝受傷了還撐著上場嗎?」雙手舉起枕頭,用力往床上一砸。

連續砸了幾次,他的怒火才稍稍消退些,無力地坐在床沿,雙手插進頭髮內,心裡出現茫然。

嗚嗚嗚、嗚嗚嗚,手機傳來震動。

他心想是記者打來,並不打算接,但是對方顯然充滿毅力,連打了五通電話。

第六通,楊浩宇終於受不了,從口袋抽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經紀人傑夫,心裡閃過不妙的感覺,猶豫一下,在響了將近十五秒之後才接了起來。

無力的聲音立刻竄進他的耳膜裡,「大哥,你到底在幹嘛?」令他感到不安。

「抱歉,剛剛在洗澡。」他希望傑夫指的是他沒接電話這件事。

但很顯然不是。

傑夫沒好氣地告訴他,他在球場上失控的影片已經在網路上傳開來了。

他連忙解釋:「因為場邊有一個觀眾講話很難聽,所以忍不住就……」

「你是職業選手,比賽的時候不是應該集中精神在球場上嗎?而且你要有公眾人物的自覺啊,怎麼可以這樣就發飆,還是在球場上。」

他連連道歉,表示自己真的知道錯了,剛剛德國教練也已經訓了一頓,下次絕對不會再犯,心想這樣應該就可以應付過去了,卻聽到傑夫傳來一道濃濃的嘆氣聲。

「恐怕沒有下次了。」

楊浩宇心裡的警鈴大響,「什麼意思?」

「公司決定不跟你續約。」

「什麼?」他不敢置信,心裡溜過冰涼的寒意。

傑夫又嘆了一口氣,「我有努力幫你跟上面講話,但是他們覺得你這陣子把自己的形象搞砸了,本來就在考慮不續約,而你今天又……我再怎麼舌燦蓮花,也幫不到你。」

「等一下,那我跟其他品牌代言的事情要怎麼處理,合約一直都是你們在弄啊。」他語氣越來越激動。

「阿浩。」傑夫換了稱呼。

楊浩宇愣了一下,他知道稱呼的改變,代表對方接下來是用朋友的角度要說真心話了,也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很嚴重。

「你自己捫心自問,這一兩年你在球場上的表現,還有螢幕前的形象怎樣?公司不再跟你續約真正的原因是,唉,是因為你之前代言的品牌也都不跟你續約了啦。」

「什麼?」他瞪大雙眼,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宛如晴天霹靂。

「趁這段時間休息一下吧,即使是我這個網球的外行人都看得出來你的狀態不是很好。公司那邊我會再說說看,不過也要你打出成績我才比較好說話。」

其實後面那一段話,楊浩宇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掛上電話之後,他只覺得那些品牌公司、公關公司、經紀公司都是一群王八蛋吸血鬼,當初在他如日中天的時候,一個個像是哈巴狗一樣爭先恐後跑來請他代言,請他務必要跟他們合作,現在看他輸了幾場球賽,這陣子被嗜血的媒體追著打,就一個接著一個跑走。

掛上電話後,他對著牆壁大罵:「媽的,王八蛋!等老子復出,你們再怎麼求我,我也不會跟你們合作!」

他很快想到一個更棒的點子。

「等到我打出成績,我就跟你們的競爭對手合作,讓你們後悔莫及!」

想到這裡,他就想拿起電話處理這件事。

然而,手機卻突然跳出臉書通知,告訴他有人在貼文上標記他的名字。

他點開一看,發現是某新聞媒體的臉書專頁,就放著他下午在球場上發飆的影片。

讓他怒火中燒的是,那小編下的標題竟然是:「沒有酒品,也沒有球品啊……」

他氣得渾身發抖,點開留言一看,發現置頂最多人按讚的留言是:「我人就在現場,他整個人肥了一圈,根本被電假的。」

留言下的回覆是:「極度失望的球迷路過。」、「超丟臉。」、「跟髮膠聯盟一樣啊,仗著有點名氣就上夜店把妹,看他胖成這樣,差不多可以宣佈退休了啦。」、「曾經的世界青少年第一,怎麼變成一隻肥豬。」

看到這裡,他已經氣到想把手上的手機摔爛,但更挑動他神經的是底下的留言。

「希望曾俊欣不要變得跟他一樣。」

「他不會啦,你看他的訪談都很有禮貌,客客氣氣的,哪像楊浩宇,一臉囂張樣,好像什麼都是別人欠他。」

「真的,曾俊欣在感謝贊助商的時候還會結巴,超可愛的,那個姓楊的就算了吧。」

砰的一聲,他用力把手機摔到床上,咬牙切齒地心想:「曾俊欣算什麼東西,他那種身手,要是以前,我隨隨便便就可以打爆他,要不是我受傷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床上手機的震動打斷他的思路,他拿起一看,來電顯示是房東。

他硬著頭皮接起,一陣呼罵聲立即從耳邊傳來,「楊浩宇,你欠我三個月的房租到底什麼時候要還,都已經讓你欠過年了你還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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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我似乎總喜歡去做那些沒有人做過的事情。籃球小說如此,現在這一篇網球小說也是如此。

我一直相信,體育競技可以傳達出偉大的精神,這也是為什麼我,還是世界上成千上萬的球迷會對網球或者其他運動如此癡迷的原因。

籃球,可以不只是籃球;網球,當然也可以超越網球。

所以,我很喜歡寫運動類的小說,某種程度上都覺得這是我的宿命了,至於為什麼不繼續寫籃球,而是挑選我不熟悉的網球。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網球是我第二喜歡「看」的運動,我會打籃球、桌球、羽毛球,但是這一次去澳洲,跟香港網球代表隊的朋友打網球的時候,真的發覺光是發球就不是普通的困難,更別說時不時要衝刺去接球,只要想像一場網球賽打下來,等於一兩個小時的折返跑,相信很多人就可以理解這項運動對於體能的要求有多大。

而最讓我著迷的,就是網球必須要在這種狂奔衝刺的情況下,打出細膩的好球。衝突的兩件事,要做得好,真的太難。

這就好像是藍球,在你使盡全力運球切入的時候,猛地拔起來急停後仰跳投一樣,身體的平衡度跟手腕手指的細膩度,只要當中任何一項出了錯,球就不會進,而網球也會亂飛到你無法控制的地方。

而網球在這一點的要求我認為比籃球更迷人,因為在大家的印象裡,網球就是得「優雅」。

我的天啊,這不是逼死人嗎?

我去澳網看過球,我真的無法想像在正中午逼近四十度的高溫,網球選手到底是怎麼做到在球場上狂奔一兩個小時的,我光是坐在場邊就累到爆。

所以我認為藉由網球這一項運動,也可以傳達出我想要傳達的事物,特別是它與團隊的五人籃球不同,是單人的競技運動。

新的作品,決戰網前,我會更新的比較慢,因為我想要盡最大的努力去描寫主角的心境轉折,讓決戰網前成為一部比最後一擊更細膩的作品。

我之前看到一本書,書名是:「你以為的懷才不遇,只是懷才不足。」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有才華的創作者,但我相信這種想法會困住我,所以我就要抱著懷才不足的念頭,努力地繼續往更高的地方攀爬。

我不是天才,想不到方法讓自己一炮而紅,只能選擇這種最笨,也是我最擅長的方式繼續努力。

新的作品,請大家多多指教,也懇請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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