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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前簷下,一張琴(清風如焰)

午後,清澈的琴聲劃破了安靜的空氣,纖細的手指撥動著琴弦,一雙焰橙色的眼微微垂下,嘴角擒著一抹淡淡的弧度,身邊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筆記,靜靜看著佳人撫琴,緩緩閉上眼,任心神沈浸在琴聲之中。

寧靜,祥和,像是春日一池平靜的湖水,清澈的倒映天空,映照萬物,分毫不漏,卻又被一陣微風攪動了水面,泛起了細小的漣漪,傳向四面八方。

琴聲戛然而止,奉清風睜開眼,只見洛如焰眼底帶著笑,正偏頭看著自己,雙眼微微眯起,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公子聽入神了。」

「洛姑娘琴聲清澈,平靜祥和,清風不覺入神,讓姑娘笑話了。」微微一笑,奉清風瞇起眼,只覺眼前巧笑的少女是那樣耀眼,火焰一般的溫暖,卻又不是灼傷人的烈焰,而是燭尖靜靜搖曳的溫柔火焰,雖小,卻令人感到一絲溫暖,這樣的平靜,他卻是好久沒體驗過了。

說罷,奉清風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筆記,昨夜洛大叔把這筆記甩在他桌上,他本來沒抱多大的期待,但仔細一看,卻正好是他讀書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一些問題關鍵的答案,他以前一直不懂的一些政務,在看過洛前輩的筆記後豁然開朗,他直覺洛思危不會是個普通的人,再加上洛如焰這一手好琴,他總覺得這一家人不像是一般人家,學琴的花費昂貴,不是小家小戶能夠負擔的。

但他們不說,他也不問,他自己也沒說上實話。

奉清風在心裡一聲輕嘆,他自己都不確定,接下來要面對的是福是禍,他無法坦誠。

說來難堪,自從父親過世,母親改嫁,他們母子就再也沒一天好日子,繼父自己也是有兒子的,年紀小上他一些,算是他弟弟,從小,他就被父親嚴格教育,也多少算是有些才華,略通政務兵略,本來就是要上京考試,入朝為官的,但弟弟玩世不恭,是個標準的紈絝,繼父怎麼願意看養子比親生的優秀,從母親改嫁的那一日起,就再也不許他讀書,把他關在房中,要不是身邊幾個心腹小廝還在,幫他偷渡書籍,他這輩子還真的廢了。

想著,奉清風眼底閃過一抹哀戚,他這一次逃家,是母親和那些身邊小廝們極力勸他才成的,要不是這樣,他怎麼敢把他們丟在那種狼窩,他的一場考試,攸關他們的生死⋯⋯要是給繼父查到洛家身上,也不知道會再做出什麼。

他繼父⋯⋯是一州之長,是個州牧,是朝廷命官,要動一戶小人家還不簡單?

要是以前⋯⋯父親還在,父親還在京城當太醫時,他怎麼忍心他的妻兒受如此委屈?

如今父親不在,能護母親的只有他,當年要不是沒有錢生活下去,母親那樣驕傲的人又怎麼會給人當續絃?

他討厭自己這樣無力。

想著,奉清風的手掐緊了手中的筆記,一旁的洛如焰垂下眼,焰色的眼底閃過一抹深思,捧起手中的琴,遞向身邊的少年,「奉公子。」

思緒突然的中斷,奉清風有些茫然的看向身邊的少女,只見洛如焰捧在手中的琴,一看就知道是把好琴,深沈的黑中透著橙色,精緻的金紋雕飾勾勒著圖騰,乍看如焰,實則如麒麟回首,雕工之細,一時又讓奉清風對洛如焰一家的身份多了幾分疑問。

非富即貴。

奉清風心裡猜想著,但看洛思危的行為模式⋯⋯更正一下,可能⋯⋯是有錢人?

「奉公子懂琴?」看著他帶著深思的眼神,洛如焰微微一笑,卻是不在意,垂下雙眼,將琴放回自己腿上,指尖輕挑,清澈的琴音迴盪,「此琴名為踏焰麒麟,最適合的卻是鐵馬金戈之曲。」

鐵馬金戈之曲⋯⋯奉清風多看了身邊的少女幾眼,想像著城樓之上,洛如焰從容撫琴,指揮大軍若定的模樣,指尖流洩出壯闊張揚的曲調,卻是別有一番情味,想必那樣的她也是極為耀眼的。

「洛姑娘琴藝高超,當配名琴,只是清風見識狹隘,卻不知道這張琴⋯⋯是什麼來歷。」總歸聽著就是把不得了的琴。

奉清風是學過一段琴,但也在母親改嫁後荒廢多年,認琴的本事並不好,他能聽琴,卻不能識琴,說起來也真是丟臉,但打腫臉充胖子這種事,被揭穿了會更丟臉,還不如乾脆點,他不懂便是不懂,沒什麼好害臊的。

見他也不裝懂,洛如焰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發出一聲輕笑,「都說讀書人愛面子,公子倒是坦然。」

「面子有什麼用,不懂裝懂,揭穿了只會讓人笑話更久。」

滿不在乎的應了,奉清風臉上透著淡然,的確沒放在心上,洛如焰看了他一陣,再次將琴遞出,「奉公子,懂得撫琴嗎?」

「⋯⋯」看著踏焰麒麟,奉清風臉色一僵,再看看滿臉期待的洛如焰,這⋯⋯「難不成⋯⋯姑娘要在下⋯⋯」

洛如焰笑著點頭,眼底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調皮,「公子只管撫琴,如焰不會笑話公子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不是這樣嗎?」

⋯⋯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奉清風神色複雜的看著眼前的琴,卻不好再讓人家端著琴,便伸手接過,在腿上放好,深深嘆了口氣,「先說一句⋯⋯在下只是粗淺的學過,也已經荒廢多年⋯⋯」

說著,卻聽身邊傳來一聲輕快的笑聲,奉清風轉過頭,洛如焰笑的張揚,焰色的眼微微笑瞇了起來,「公子不必多說,真要說的話,京城中,琴聲能比如焰好的,卻是不多了。」

這是實話,要說京城第一的琴手,那必須是洛家的洛如焰,但奉清風此時又怎麼會知道,只是有些發愣的看著眼前的少女,剛剛如焰姑娘似乎用很坦然的表情說出了異常囂張的話⋯⋯

果然和洛前輩是父女呀⋯⋯

想著奉清風輕笑了聲,「洛前輩和如焰姑娘都是可愛的人。」

坦率、直接、不拘小節、開朗、爽快,他能感覺到,這一家子就是這樣的性格,不像他家裡⋯⋯那樣勾心鬥角,充滿黑暗,讓他有些嚮往。

感覺他心裡有事,洛如焰也不說破,只是淡淡一笑,「公子也是可愛之人,傻得可愛,單純得可愛。」

「⋯⋯這聽著不像是讚美。」

「如焰是在讚美公子心思如明鏡,不染世間塵埃。」

完全不像那一回事。

奉清風心裡無奈,自己多少年沒和人這樣玩笑,一時間洛如焰的親近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心裡的雀躍卻是藏不住,彷彿重新拾回童年曾經有過的歡笑,暖暖的,像是被陽光熨燙過,鬆鬆的,前所未有的感覺在心口膨脹。

「那⋯⋯清風就獻醜了。」

一炷香過後⋯⋯

「⋯⋯公子的琴音⋯⋯驚天地⋯⋯泣鬼神⋯⋯」

「姑娘不必多說,清風有自知之明⋯⋯」

洛如焰欲哭無淚的抱著自己的愛琴,怎麼也無法理解踏焰麒麟是怎麼發出那樣恐怖的聲音的,再看著臉上寫滿生無可戀的奉清風,心裡默默留了一池子的淚,她是想過奉清風的曲子不會好到哪裡去,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慘烈成這樣,好好的臥龍吟⋯⋯感覺變臥蛇了呢⋯⋯

想著覺得有些好笑,洛如焰一時沒忍住,爽朗的笑了出聲,這一笑就收不回來,惹來奉清風哀怨的眼神,卻也只是笑得更大聲了點。

迴廊上,迴盪著少女清脆的笑聲,不時傳來少年低聲地抱怨,卻不顯半絲衝突,反而給人歲月靜好的平靜。

忽的一聲輕嘯,琴聲起,卻是一首太古引,少年清澈的歌聲並著少女的琴聲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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