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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1. 每一篇的副標都在篇底喔~所以本欄位用來發牢騷

  嗨,我叫顏墨,我的工作是死神。

  我的父親是個死神,我的爺爺也是個死神,我的曾祖父──嗯,你懂的,我就不廢話啦,總之我們一族都是死神就對了。至於為啥我們一族會是死神呢?真正的理由已經不可考,流傳下來的只有我聽來都覺得荒唐無稽的傳說。

  「在五千年前,黃帝特地指派給我們的任務,就是成為一個死神,索取那些人們的性命,從此,我們家族便為黃帝效力,直至今日仍是如此。這是很大的榮譽,幾乎沒有甚麼人可以擁有的,你要感到光榮!」

  爺爺以手指著遙遠的西方,不過,他真正想要指的地方,應該是所謂的軒轅之丘,如果是那樣的話,爺爺我建議你指向西北北比較合適喔?這故事我聽過好多次了,可就算是死神,也會犯老人癡呆的,我又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只好裝出一副很好奇的神情,點點頭,繼續聽坐在我身邊的爺爺說,眼睛卻是死瞪著七十吋液晶螢幕上的《福祿雙霸天   》,跟著裡面的音樂一起哼。喔,電影是我播給自己看的,這是我第……恐怕七十幾次重溫了吧?自從過了五十次後我就沒有再計算了。

  「嗯。」

  「黃帝曾經說過,只要我們完成這項任務,當我們死去的時候,就能夠到飛升到天上,成為仙人,不需要再留在塵世,過這苦哈哈的生活了。」

  「嗯。」

  老實講我不太確定當仙人是不是會真得比較快樂,畢竟我不知道那邊到底有啥鬼,也沒有任何活著的死神知道,誰能保證那不是黃帝隨便開的支票?搞不好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個仙界也說不定。

  「不過啊……這幾年我總在想,現在又是有網路、又是有電話,還有電腦,平時還有冷氣可以吹,嗯,我都不太確定在塵世生活到底苦不苦,上去時,到底有沒有辦法比這邊還快活呢?」爺爺自顧自地咕噥,露出了困擾的神色,「如果行的話我果然還是想要活久一點呢!」

  嗯,就是爺爺這一番──或說是好幾番話?畢竟因為老人痴呆的關係,他像是壞掉的CD播放機不斷重複了很多次。總之,就是因為連他一個腦袋不清楚的將死之人都懷疑,我就對黃帝的承諾更沒有信心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我出門時,爺爺幾乎都是在看著外面天空放空、看電視發呆,看了啥也不大記得,飯菜的好壞也感覺不大出來,塵世的生活對他到底快活在哪裡,我也實在好奇。

  大概只有這種時候我才會認同「無知便是福」這句話吧?!

  話又說回來,恐怕還是相信一下「作仙比較好比較爽」比較好吧,如此一來,乖乖做這份工作的我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智障,嗯,這就是所謂的認知失調沒錯。喔,不,我說的作仙不是那種減肥到變成一根乾癟狗骨頭的作仙喔!那是女生才會有的仙人體驗。

  「嗯。」

  「對了,金孫,你還沒有吃晚餐,對吧?」

  「還沒有。」

  因為現在才剛吃完午餐不到一小時啊,我嘴巴裡面還殘餘著蒜片的香味……或在別人聞起來應該是臭味啦。

  「來,這邊是晚餐錢。」

  「謝謝爺爺。」我接過,塞進左邊的口袋。

  「哪裡哪裡,應該的,畢竟你是金孫嘛!哈哈哈哈哈!」

 

  現在你知道我為啥聽過了這麼多遍還肯乖乖聽爺爺講話了吧?順帶一提,我是右撇子,爺爺也坐在我的右邊,我為啥不把錢塞在右邊口袋呢?答案是因為我右邊也已經塞了錢了。

  這是爺爺今天第二次給我錢了。我低頭看了一下手錶,一點十七分了,看起來今天爺爺應該是沒有機會給我第三次了吧!對了,之前最高紀錄是一個中午就給四次。

  喔對了,如果你們好奇是不是佔了爺爺很多的便宜,我覺得你應該先思考一下,爺爺的錢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答案是,他的書桌抽屜。那他抽屜裏面的錢又是哪裡來的呢?我放的。那我從哪裡來的錢?他給我的。這是一個近乎無限循環的過程。如果我們的環保也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回收」就好了,但就我所知,有時候為了要讓焚化爐可以不停火地燒,那些塑膠紙類也都被丟進去了,所以,我根本懶得做分類。

  「爺爺,我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出門去工作囉。」我邊說,邊從沙發起身。

  「喔,好,去吧,好好工作,知道嗎?」

  「知道。」

  「我就知道你是乖孩子,真棒、真棒!」

  「不敢當啦。爺爺,要上廁所記得去廁所喔!就在走廊底部,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嗯,那再見囉?」

  我輕輕拍拍爺爺的肩膀,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去吧,工作加油!」

  「嗯,好。」

  我走到門邊,從一旁衣架上取下我的黑色風衣,拿了車鑰匙,開了大門穿上Crocs,走進電梯,搭往地下一樓去,走到了燈光有些暗的機車停放區,騎上車齡七歲綽號毫無創意的「小白」勁風光摩托車,發動引擎催個油門,衝出地下室。哈,說是衝出,其實車子已經沒有啥力氣可以爬坡了,速度上不去,引擎噪音有些大,甚至車身有些搖晃,吃力得明顯。

  一出去,太陽灑落身上,我立時便覺得熱得想要殺人,我也喜歡晴天,但我還是得說,太、熱、了!不過,總比陰雨綿綿的台北好,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嗯?我為啥要騎車?因為要去工作啊。

  喔,誤會大了,沒錯,我確實是死神,但我畢竟是在塵世工作,哪有可能隨隨便便就動用神力?例如,「傳送門」這個好用的東西吧,基本使用額度是四次,只有在殺掉目標的時候可以增加使用次數一次,考量到名單上某些人特別難以接近、之後要進行棄屍的麻煩,我都會先攢積著額度不用。大多數的時間,我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外送員,用摩托車通勤工作,只不過我外送的不是披薩也不是炸雞,而是死亡罷了。

  停等紅綠燈的時候,我翻出了手機,確定今天的行程,名單上的第一位叫做「黃士溫」,如果沒搞錯人的話,應該是一名高雄市的市議員,現年四十一歲,向來以臭嘴巴與神邏輯聞名,我是很受不了他的那些愚蠢言論,不過,是不是因為講話實在太北爛,所以被送上了死亡名單?這我就不清楚了。死亡名單從來不會顯示原因,只會告訴我誰該被幹掉而已。

  我上過大學、學過一些基本的統計學,每天收工後,我都會坐在電腦前面,把這些資料數位化,試圖找出其中的公式或演算法,可截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找到任何顯著的表徵。喔,是了,如果你好奇這名單怎麼會與時俱進也跟著數位化了……沒有,我只是用手機翻拍了那張貼在冰箱上、如今都已經泛黃卻還是堅韌不斷的紙質死亡名單罷了。

 

  「死者,黃士溫。」我輕輕唸。

 

  我轉了轉頭,然後看到了那道從天而降的紅光。標示出了目標所在的位置,嗯,這是我少數好用的神力,否則我真得不知道去哪裡找人,如果遇到同名同姓的傢伙,又或是雙胞胎那種分不出誰是誰,豈不尷尬?雖然這個紅光沒有辦法穿透水泥之類的不透明物,在科技發達的現代,實用價值變得實在不是很高。老實說,我很希望黃帝可以幫我更新一下這些神力,讓他們好用一些,但我想他大概是聽不到我的抱怨吧。

  我幹譙過很多次了,他就像是廟宇裡面的大佛又或是教堂中的聖母瑪麗亞,從來沒有給過回音。

  我翻出了耳機,只塞入左耳,右側耳機則是掛在耳朵上面,按下播放鈕,放起音樂,那是A7X的《Seize   the   day》。我總是把這首歌當成第一首來播,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浪費自己每一天日常生活得以延續下去的幸運。

  「Seize   the   day,   I   am   done   regretting   the   time……」

────

 

  騎得愈靠近那紅光柱,我愈是確定,就是那個議員。沒錯,紅光打在他的民眾服務辦公處上面,不是他就有鬼了。

我把摩托車停在辦事處附近的一條小巷內,改踩步行前往,然後推開了那扇玻璃大門,走了進去。黃士溫隸屬於黃黨,是故辦公室裡面多數用上黃色作為基調進行搭配,亮眼得讓我覺得眼睛不大舒服、而且感覺很土,不過,算了,我又不是裝潢設計師,他們要怎麼用是他們家的事情,如果不是又有死人在這裡工作,我應該也不會想要再進來吧。政治這種東西畢竟跟我沒有太大的關係。

  「請問一下~有甚麼事情嗎?」

  一名辦公室職員站了起來,但表情不算是很愉悅、有耐心,反而像是我欠了她一堆錢似的,嗯,這也確實啦,畢竟我從來沒有給他們捐過任何一次錢。都已經貪了那麼多錢了,捐給他們幹嘛?還有,我總以為這種市民服務處的人應該要找些年輕漂亮的小姐,但我偶爾幾次來到這種場合,都會遇上些又老又醜的歐巴桑。我猜大概是因為平常沒有在工作所以來當志工所以不必付她錢所以就找這種人來的關係吧?!但說真的,我覺得花個錢請個年輕漂亮的,真得可以有效提升選民們的支持度。算了,台灣的慣老闆很多,白癡立委很多、垃圾議員又怎麼會少?說自己勤政愛民不過是要騙選票罷了。

  「你好,我來找黃議員的?」

  「有甚麼需要呢?」

  「這個嘛……這件事情可能要跟他當面說比較好。」

  「甚麼意思?」

  「我是來爆料的,跟紫黨有關。」

  「唉呀!原來是這樣子啊!來來來,裡面請坐吼,來,要甚麼樣的飲料?茶?還是咖啡?」她邊說,邊引著我進了一間後面的會議室。

  黃黨是目前的執政黨,不過,台灣的政治人物基本上調性差不多,時不時就講些屁話跟幹話,以前他們還是在野黨的時候,言論雖白癡,但畢竟不是掌權者,大家也就不那麼在意,可如今他們上台了,明明是同樣的愚蠢意見,被放大一看,立時便顯得特別扎眼,於是聲勢急速滑落。

  反過來說,儘管紫黨是現階段的在野黨,可如果能找到機會攻擊一下、斥責一下,顯顯正義感,就算拉抬不了自己的名聲,但只要把對方打得更臭,推得更深的茅坑去,相較之下也就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噁心,這也是為啥那歐巴桑這麼開心吧。

 

「水就可以了。」

  「好喔。」

 

  會議室其實不大,只能坐得下六個人,但本來就只是個議員,也確實用不到太大的空間。但我一進房間,立時鼻子便抽了抽,我放緩呼吸,慢慢感受,這個味道我知道,是淫靡的味道。不久前似乎才有人在這裡交媾過,我猜,大概就是在這張桌子上。於是,我沒有像以往一樣把手放在桌上,輕彈木頭,假裝自己正在彈奏鋼琴,而是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真的好腥啊。作為神,我的五感都比一般人還要好上許多,這味道也就相對地引人作嘔許多。

  一分鐘後,那歐巴桑帶了水進來,然後順便帶了一張表格與一支筆過來,推到我面前,上面寫著「無償爆料自清書」。

  「這是幹啥?」我問。

  「喔,簽了這個表格後,就代表你的爆料跟你的利益沒有關係,你也不會從我們這邊得到任何金錢獎勵。」

  「呃……」

  「這很正常啦,都是要簽的。」

  「可是……」

 

  歐巴桑忽爾逼近,在我耳邊輕聲說話,儘管我已經是側著臉了,我仍然能夠聞到她嘴巴吐出的惡臭,那是沒有刷牙而且牙縫還卡了一塊肉屑長年沒有清掉的味道。

  「不用擔心,錢你一定會拿到,這個只是作個紀錄、方便檢查而已!」

 

  不,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根本就沒有料好爆,只是個藉口罷了。

  「那個……議員呢?」

  「喔,你跟我講就可以了。」

  「不行,茲事體大,我一定要跟議員本人說才可以。」

「我一定會轉告議員的。」

  「真的不行,我答應過別人了,一定要跟他講。」

  「吼!變通一下吼!我們都是一個大家庭啊!不分你我的!」

  呃,不要以為我會想要跟妳一家好嗎?況且妳要是知道我是死神大概也不會想要跟我是一家人吧!?葬儀社這種粉飾死亡的人不受社會歡迎,專司製造死亡的人應該更不受歡迎吧。

  「真的不行。」

  接下來,她還苦口婆心──或者說是翻來覆去不嫌煩──地勸了我五分鐘,但因為要把所有對話打出來實在顯得太過冗長,所以我就省略不提了,反正就是一直跟我說要好處一定有要錢一定有,而我不斷堅持要見到議員本人罷了。

  老實講,要不是沒有料可爆,否則我早就開口說話賺外快了。喔,你想要知道的話,黃帝可是從來沒有給我們死神一族發過工資的唷?當然啦,按照傳統,我是可以將死者身上所攢帶的錢全都收入囊中,但拜託,現在用信用卡的人愈來愈多,甚至還開始搞那些電子支付,搞得大多數人出門帶的現金都不多,我的生活愈來愈拮据了。之前阿,還有一整天我連殺了十個人,東奔西跑耗了一堆油費,結果全都是窮光蛋的囧境,搞得我格外不爽。

  總之,我是很缺錢的。

  「吼!你這個人真是倔降又固執,聽不進去餒!好啦好啦,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別人可以處理……」她碎碎叨唸,終於放棄勸誘,轉身出房了。

  拜託,我才想說妳都不聽人講話,有夠煩的,浪費我一堆口水。真該多給我一瓶水的,嘖。

  一分鐘後,門被推開,終於,來了一個不一樣的女生,而且還是個俏麗的女生,嗯,這才像話嘛!她看起來才出社會沒有多久,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鬼扯蛋的「我黨服務全國人民、善良正直」之類的口號騙進來,還是其實已經知道這個圈子很黑打算要黑吃黑往上爬變成最黑的然後看能吃多少黑錢就吃多少的那種。

  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嗯,是後者,這就是身為死神的少數好處,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看穿人性。哈,騙你的,別當真,我沒有這種能力。聽爺爺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是真有這樣的特殊體質,不過,後來發生了幾次死神會因為那人是善良好人而動心忍性──我知道是錯誤用法,將錯就錯,行吧?──就此放棄殺人、讓工作無法繼續的情況後,這能力就忽然消失不再遺傳了。

 

  「你好,先生請問怎麼稱呼?」

  「顏先生。」

  「顏先生你好,聽說你有想要爆料的事情……」

「對,而且我堅持要跟議員見面。」

  「我是他的貼身祕書,跟我講方便嗎?」

  哈,貼身祕書嗎?感覺得出來,恐怕剛剛在這會議室跟議員貼身的就是她吧?畢竟她身上還聞得到一點淡淡的腥味,至於是哪種……我強調,不是魚腥味。但是海鮮沒錯。

 

  「真的不方便。」

  「議員現在正在忙……」

  「如果他不願意見我的話,那我就去找別人好了……」我咕噥,站起了身。

  「顏先生,請稍等一下,不要那麼著急好嗎?」她擺出和藹而堅定的態度,按住了我的手,讓我重新坐下。

  呃,雖然是雙粉嫩小手,但不知道那雙手剛剛碰過啥耶,算了,不要想吧。不知道就不存在。

  「但我等等有事要去辦。」

  我今天還有三個人要殺啊。

  「我了解,辛苦你特地來這一趟了,不如這樣吧,再給我五分鐘,我就請議員下來,好嗎?這時間就麻煩您先填這張表格。」

  「……可以快一點嗎?拜託?」

  「好的,您稍等。」

  她笑了笑,快步走出了房。我每次都搞不懂,為啥他們就是喜歡玩這種一關接一關然後到最後還是要請老大出來的戲碼。一開始就直接叫老大出來不是很簡單嗎?

  三分鐘後,門再度被推開,兩個人一起進來,一個是黃士溫,一個則是剛剛那個貼身祕書。耶,終於上主菜了,我原本還想說如果他再不出來就要去下個地方的。

  「你好,顏先生,我是黃士溫議員,今天辛苦你跑這一趟、也謝謝你久等。」

  他本人與電視上的形象差不多,短頭髮、闊嘴、蒜頭鼻以及細小的眼睛。就我所知,他是出自政治世家,否則其不管是學歷還是經歷都不算亮眼,形象也不好,不該有機會讓他走馬上任的。現在想想,我們死神與政治人物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不會。」

  「那個,您還沒有寫這表格啊?」

  他的眉頭皺著,明顯不是很痛快。相信我,我來找你也不是多痛快好嗎?

  「喔,是啊。」

  「但是這樣的話,我們沒有辦法聽你爆料耶,你知道,會牽涉到一些政治上面的問題……但是不要擔心!我們該給的一定會給,這只是個紀錄,剛剛有跟你解釋過了吧?」

  「有,但我希望這件事情可以只有你跟我知道,能請您的秘書離開嗎?」

  「那個,請你相信,我的秘書是絕對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的。」黃士溫皺了皺眉。

  「我只能跟你講,我答應過別人了。」

  「但是……這件事情之後應該是可以公開的消息吧?我的意思是,是那種可以上新聞的吧?」

  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沒有辦法公開的爆料,就像是只能擺在酒架上的展示品,毫無實際價值可言。喔不對,拿去賣也很有價值啦。

  「是。」

  「那這樣的話,大眾會知道、我的秘書也理所當然會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答應過了,最一開始,我只能講給你聽,拜託,尊重我一下?」

  「嗄?」

  他大概覺得我那句「尊重一下」很不客氣吧?畢竟,他才是議員,而我呢,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市井小民。但是啊,我對這種平常都在說幹話的人是需要客氣啥的?

 

  「好吧,小林,妳先退下吧。」

  「嗯,好。」

  秘書看起來不算愉悅,但還是乖乖起身,走出了房間。

  「所以,你是要跟我說甚麼呢?啊,先填好表格再跟我說,這程序我們還是先盡可能走過一遍比較好。」

 

  我把筆放下。

  「嗯?那個,顏先生?」

  我在一瞬間即從身上所著風衣的內襯抽出了鎗,瞄準他的眉眼,在他反應過來、叫喊出聲之前,我已經扣動扳機,嗖的一聲,滅音後的子彈穿過其腦,頓時取了他的性命。呼,搞定了。你以為我會用啥神力之類的幹掉他嗎?是可以啦……我的神力除了五感強化、身體素質比一般人強以外,還可以把雙手化成鋒銳的刀,唰的一下就把人頭砍下這樣,我知道你想到啥了,《海賊王》的快斬果實,對吧?

  其實是他從我這邊偷來的靈感唷,哈哈。這樣的神力在舊時代可能是滿方便的,但時至今日,我覺得是落伍了。我一直很希望可以取得一點不一樣的能力,或是稍稍強化,但是,很抱歉地,我們還是只能用著那五千年來都沒有變過的神力,我說過了,黃帝根本不鳥我們對他的任何抱怨。也許黃帝是個很念舊很傳統的傢伙吧?又或者很中二,覺得用刀殺人比較帥,所以不給我們「死亡筆記本」之類的超方便殺人方法。或是,他根本就不存在,或是早就死了,之類的。不,他大概是沒有死啦。

  喔?為啥鬼不用神力砍他嗎?因為這樣會噴很多的血,沾到衣服不好清理啊,會問這種問題啊,顯然你就是沒有砍過人的嘛!你大概不知道吧,砍斷一個人的大動脈,是可以噴出超過一公升的血的啊,那清理起來可是世界上最麻煩的好嗎?所以,大多數時間,我都是用從美國偷來的鎗處理。

  幾年前我甚至會學小說中的殺手,用狙擊鎗來打,但後來發覺狙擊槍太大不好攜帶,保養也耗時費力、台灣的建築物、阻礙物、閒雜人等又多到靠杯很難有好的射擊線,更因為新聞上面大肆報導「隨機狙擊事件」造成社會不小的恐慌,我才改用手鎗辦事。至少這樣看起來較像是一般的黑道糾葛。總之,勸你一句啊,如果有人找你去當死神之類的,拒絕!一定要拒絕!這真得是很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要考慮的東西多如牛毛,得到的東西卻跟雞肋一樣少。

 

  「開門。」我開口說,立時便有一道空間穿梭門憑空出現,我反手拖著他的腳,帶他穿越,而後一個擺手,門自動關上、消失了。

  門的另一端,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一個專用棄屍地點,是高雄西子灣海角一處隱密角落。這邊不在一般鋪設好的路徑上,也沒有啥太好的風景,幾乎不會有啥登山客過來,用作棄屍可是很方便。話說回來,我出來的位置跟上次有些微的差距,害我腳下踉蹌了一步。這能力實在很麻煩,若是沒有親眼見過的地方,我不能開設出口,就算看過了,如果記憶不夠正確、專注力不夠、或是身體狀態不好的話,方位就會偏離,大多數都只是開的角度或是一兩公尺的差異,但也有一次,我被人追得急了,一開了門就急衝出去、沒有先作檢查,結果差了十公尺遠,差點掉到海裡摔死。喔好吧應該是不會摔死,但把所有電子儀器都搞壞然後讓我哭死倒是有可能。

  現在的手機有IMEI我都不敢偷了。

  我開始將黃士溫身上的每一個口袋都先拍過一遍,翻出了所有的內容物,結果只翻到了皮夾與鑰匙。皮夾裏面有很多張的信用卡,不過很可惜地,這些卡我都不能用,金融卡也沒辦法,畢竟我不知道他的密碼是啥,不過,現金倒是不少,竟然有四千塊的紙鈔加上一些零格子,很好,這一筆算是有賺到了。還有啥東西嗎?啊,一張家庭的照片,嗯,然後還有一張剛剛那位貼身祕書的照片,還是裸身的,果然這兩個人有一腿啊!嗯,或說當過四腳獸比較傳神一點吼?

  裡面名片也不少,但對我來說自然是沒有啥用處,我倒希望是集點卡之類的,那可有用多了,好吧,就這樣吧。我手輕輕一揮,幻化為刀,而後不費吹灰之力即插入地板,將土翻起一塊,把皮包丟了進去。跟著,我拖了屍體走到海崖邊,往下一看,確定拋人點的位置沒有錯。

  天,每次我都覺得這個海崖高得快要漏尿。我沒有特別去測量過,但我猜應該有二三十公尺高吧!

  我伸手向地上去摸,找到了暗穴,伸手一撈掏出我事先準備好了的鐵鍊,將其纏上黃士溫的屍體,確保他會沉入海底。我以雙臂將其抬起,腳跟踩定腰一轉,屍體向外一甩,只見他在空中轉了幾回,像是一個橡膠玩偶一樣,而後噗通一聲,激起了大量的水花,快速地沉到海底,冒出大量的白色泡沫,但不過數秒後,所有的痕跡都已消失無蹤,回到那再平常不過的潮起潮落。

  很好,搞定第一個了,整體來講,雖然是個市議員,但事情還算輕鬆愜意就是。比較麻煩地是,我得要重新走下山。作為一個死神,每殺掉一個目標,我就可以得到額外的一次開門機會,但如果想要用在其他跟殺人無關的地方,就得要精打細算、乖乖用自己的腳或是塵世間的交通手段了。唉,只能說黃帝有夠機車的,開門這種好用的能力竟然每殺一人就只給我多一次,到底是有多苛刻?

  萬幸地是,這幾年共享腳踏車開始普及,如果手頭拮据的話,我還可以騎個腳踏車在不同的地方往返,寬裕的話,我就是搭個計程車這樣。

  今天賺了四千塊,當然搭計程車啦。

  我快速地往山下爬,因為沒有人的關係,我放開了腳步急速奔跑,山上各處有些猴子,看到我以超人的速度跑過,嚇得趕緊衝上了樹,也有幾隻不怕死的對我大聲吼叫,向我嗆聲,媽的真是不知好歹,要的話我是抓得到你們的喔?只是不想跟你們這群潑猴一般見識罷了。雖然現在他們也已經不是保育類了,幹掉牠們不會需要承擔啥法律責任了,不過,唉,我殺得生夠多了,實在不想要多添一筆。而且子彈也沒有那麼好偷啊。

  短短十分鐘,我就已經跑到山腳下了,不過,雖然因為炎熱而滿身是汗,我倒是一點也不喘,甚至不覺得累。我拿出手機,打了電話給計程車。其實我是希望可以改搭Uber的,那會便宜許多,可惜   Uber會綁信用卡,對於我的身分保密之類的不甚方便,然後,就算我想要綁卡也沒有辦法,我沒有一個社會上的正當工作,銀行可不一定願意發卡給我啊──好吧,這個問題應該只有我父親才會遇到,現在那些信用卡公司啊,為了要賺利息,就算填說是無業遊民,他們大概也會願意發卡吧?  

  幾分鐘後,計程車到了山腳下,上了車,將我送回了黃士溫的選民服務中心。幸好他是鼓山區的議員,所以距離不算太遠,只用了十分鐘我就又回來那條馬路了。遠遠地,我就能看到門口已經停了兩輛警車。

  「你好,在這邊下就可以了。」還剩一個路口時,我跟司機說。

  「嗯?這樣嗎?好,那是兩百一喔。」

  「嗯,好,謝謝。」

  我早就準備了剛好的數字,遞了給他,隨即下車。我小心翼翼地朝那服務處走去,觀察著那邊的情況,透著玻璃大門,我可以看到秘書神情緊張、急促地在跟警員交談,我不會讀唇語,於是我轉過了頭,將耳朵正對著服務處的角度。我不是說我的五感都挺靈的嗎?我有順風耳的能力,雖然並沒有辦法聽得太遠,一百公尺是極限,但現在才不過十幾公尺,自然是清晰得很,簡直就像是我坐在他們正中央一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聽到一個很奇怪的聲音,門一推開,裡面就誰都不在了,只剩下那些血了!你看到了那些血了吧?!」秘書的聲音歇斯底里的。

  「有的,我們有看到,小姐請你冷靜一點,我們已經在調查了。」警察的聲音則滿是無奈。

  「但真得很奇怪!他們兩個就這樣消失了!這樣正常嗎?我覺得真得很可怕!」

  「或許議員跟那個你說是來爆料的男生出去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警察弟弟喔!她說的都是真的啦!」歐巴桑也加入對話,「我們是真的沒有看到議員出來!這邊也就只有這個出口啊!我一直都有在看著大門,議員真得沒有離開,他是真的就這樣從房間消失了。」

  「這個……但是消失實在是……有沒有可能你們剛好恍神……」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根本就沒有看到他們出來!絕對不可能!你們不是看過錄影畫面了嗎?!議員進來後就沒有出去了!」歐巴桑大聲說,「你們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就是沒有出去啊!」

  「這個……是這樣……」

  「所以一定是那個男人搞得鬼!相信我!一定是他搞得鬼!」

  「可是我們也沒有找到那個男人的……畫面啊……那個,大嬸,我們只看到你一直在跟空氣說話……」

  「大嬸沒有說謊!那個人是真的存在的!我有碰到他!他是人,絕對是人,他有溫度的!他是個大概一百六十公分的矮子,男的,而且皮膚黑黑的,眼睛很小,找到他就可以解決了!他姓顏!」那個祕書幾乎是在尖叫了,我轉頭去看,剛好看到警員一臉無奈地舉手安撫。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或看下去,只是咯咯笑了笑,走去取車。為啥沒有我的存在嗎?因為我不是人類啊!照常理來說,鬼也不會出現在照片或影片中,不是嗎?從我懂事開始,爺爺、父親就已經告誡過我了,我是神,在自然狀態下,我沒有影子,雖然可以被人類看見,但卻不會出現在人類的紀錄器材之中的,所以,我必須要隨時保持警醒,有意識地控制自己在有影子的狀態,才不會讓行車紀錄器出現啥鬼無人騎乘之摩托車啦、或是餐廳畫面出現忽然有刀叉懸空跟食物憑空消失啦的詭異畫面。

  所以,他們的監視器畫面中,只會看見歐巴桑跟空氣講話。

  要不是有這個能力,我早就不知道被定罪幾次送進監牢幾次然後被處以死刑幾次了好嗎?嗯,幹嘛意外?就算是死神,我們也還是會死的,要不然你以為我父親去哪了?就是死了啊。但我還是要抱怨,這能力其實還是不好用,例如,我就覺得我應該要有隱形能力,這樣我殺人會方便上超多超多的,喔,當然,我不是說永遠都隱形像是空氣一樣,而是可以隨心所欲地想隱形就隱形這樣,像是驚奇四超人裡面的潔西卡艾芭一樣,之類的,只能控制自己在電子器材中的存在,實在沒有多好用。

  總之,黃帝就是個超級沒有用的傢伙,只給了我們一堆很廢很難運用的能力,卻要我們做這種很辛苦很難完成的工作,這種行為讓我想起台灣慣老闆的嘴臉,啥鬼「沒有在開車就不算薪水的公車司機啦!」、「大家為了公司好一起無薪加班啦否則大家都會死翹翹的!」、「勞工的假真得太多啦!」,之類的。

  可惜我沒得選。

  好了,去處理下一個吧。

  「死者,張芝盈。」

 

  紅光打了下來,我騎了車往那邊去。嗯?為啥沒有得選嗎?因為如果不照著死亡名單去工作的話,接下來就會有其他的死神來接我走了。可惜死神之間沒有辦法互通往來,沒有辦法策劃一次性地全體罷工,這樣我們就不必擔憂自己的小命被取走。

  但那時候大概黃帝又會找別的人來處理吧?誰知道?雖然這也不算是啥多關鍵的證據,但,因為這樣,我認為他是存在的,或至少他的體系是真實存在的,而我跑不出去。

  我翻出耳機,塞入耳朵,播起音樂,往紅光的方向騎去,這一次,我播的音樂是《Galway   girl》,由Ed   Sheeran所演唱的,隨著那輕快的曲調,我哼唱起來。

《死亡這種事情往往突如其來還沒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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