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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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輕輕拍打窗子，拂過桌曆，「2013年9月」的字樣晃動著，我被風吹得有些不耐，便伸手準備關窗，剛觸及窗子，便看見對面窗口的少年正在低頭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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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了動作，低頭看桌上的美術作業，塗了又改，改了又塗，一顆蘋果被我畫得骯髒不堪，我嘆口氣，我果然沒有藝術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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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眼看一眼對面少年，我不服輸地翻頁，落筆，臨摹他低頭寫字的模樣，追了這麼久，我有闔眼就能勾勒出他的輪廓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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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地描繪他的面容，一對劍眉，一雙充滿幹勁、總要與人較勁的眼神，他認真時抿起唇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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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那張熟悉的容貌躍然紙上，我忍不住揚起嘴角，果然比蘋果來得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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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瀅！」他忽然喚我，我嚇得趕緊收起美術作業，忽然想起他根本不會知道我在做什麼，便覺自己這樣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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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無其事地答：「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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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就只是想知道妳在讀什麼，會不會威脅到我跟蘇墨雨的地位。」他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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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隨口答：「沒什麼，量子力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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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力學？」他誇張地叫：「妳一個文科生讀什麼量子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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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理會他，而是輕輕地將美術習作收進書包，然後朝他喊：「文胤崴！我先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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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胤崴聞言，也沒有多說什麼，便「嗯」一聲，「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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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留戀，輕輕地關上窗子，只留一個小縫通風，卻在關窗的那一刻多看了他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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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算數學嗎？為什麼眉頭擰得那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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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甩頭，遺忘這些問題，關燈上床，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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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洗漱完，我從書架上拿出《4500核心單字》，認認真真地背等會兒早修週考範圍，一背就忘記時間，等回神時已是六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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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瀅！上學要遲到了！」爸爸焦急地喊，惹得我更加緊張，迅速地把課本、文具放進書包，換上制服，梳頭紮起馬尾辮，拎起書包就往下跑，向爸爸道別後就推開家門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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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關門就見文胤崴倚在柱子旁，看見我姍姍來遲便忍不住奚落：「不是比我早睡嗎？妳是考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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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一下什麼是考拉，這才憶起是大陸音譯的無尾熊，沒好氣地睨他一眼，「等一下要考《核單》，我一背就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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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理會我的辯解，拉著我的書包背帶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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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的秋天並不明顯，要不是昨天餐桌上多了秋刀魚，我實在分辨不出初秋與盛夏間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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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校車後我依舊戴著耳機默背英文單字，深怕等會看見考卷腦袋一片空白，非得要把所有字母狠狠刻進腦袋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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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默念永遠記不起來的environment時，文胤崴突然停下了腳步，我的鼻樑就這麼撞上他的後背，疼得我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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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摘下耳機，想要罵他個幾句，正要開口他就轉頭朝我笑，指著左邊說：「學校換紅榜了，都過了一個暑假才換，翰青的行政效率果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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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一看，這次結果果不其然，又是蘇墨雨第一，文胤崴第二，緊緊挨在旁邊的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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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李如三尚須努力呀！」文胤崴露出慧黠的笑容，揶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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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睨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二爺不也是應該繼續努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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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理會我的抗議，自顧自地說：「可要是妳考得比我好，我可不想剛好跟在妳的屁股後面，這樣把我們的名字看下來，不就變成『淫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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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又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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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捶他一拳，「要也是我考第一名，蘇墨雨第二，再來輪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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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痛，誇張地叫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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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嘿嘿笑說：「對不起。」但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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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紅榜上緊緊挨在一起的兩個名字，不知怎地，心情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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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妳去了文組，搞不好真會考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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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胤崴突然說，明明是句輕描淡寫的話，我卻不知該如何搭茬，想了許久該怎麼答，最後還是輕輕地說聲：「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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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我自己也不曉得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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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組的生活確實快活，不少人覺得都是書讀得不好的人才會去社會組，所以在高一最後選類組時，班導趁著下課時間把我找去走廊上問話，非要遊說我去自然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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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自然科也不差啊！為什麼就是想去社會組呢？」班導垮下臉，眉毛還皺成了一個「八」字，一個中年，髮線都往後退的男人此時此刻看起來特別地疲倦，好像我是壞學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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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揪著剛才班導退還給我的選組單，咬著怯生生的聲線，堅定地說：「我想選社會組，待在自然組太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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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的走廊上人來人往，我的音量並不小，頓時半個走廊的人都在看我，因為老是考全校前三名，我在學校的名氣也不小，顯然有人認出我就是李如瀅，跟旁邊的同學竊竊私語，還不忘偷瞄我幾眼，顯然是盼著我失敗，抑或因為我選文組自己選理組而心生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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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因此而遲疑，而是依舊注視著老師，好像要把他的眼睛穿出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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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鬥不過我的執著，只好嘆口氣，語氣疲憊，「那就去社會組吧。」說完便示意讓我離開，我也沒有戀棧的意思，迅速轉身回教室，臨行前聽見了他低低地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以後就不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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