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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文] 寂寞之歌

光線被半遮的窗簾擋住了,歪斜灑入房間的陽光剩下一半。冰箱中躺著的半顆番茄被拿了出來,作為午餐菜色之一,一個人的好處便是,所有的佐料配菜數量看起來總是很輕盈。雖然這與喜愛熱鬧、團圓,一旦要辦桌便要足夠豐饒富足的民族特性很是違背。

空闊的彷彿有回音的蝸居被友人稱作是「青年旅舍」,明明也住上一年半載了,房間擺件依然像一只皮箱即可收拾離開的模樣,連衣櫃都可以輕易塞入四季還餘有空間,書桌上除了一台輕薄的筆記型電腦外,僅有盛裝著冰塊的玻璃酒杯立在大理石的杯墊上。

生活總是這樣將就著也能過的。她拿著酒杯時心想。

興許是孤獨的空間過份靜謐,以至於電話響了多聲之後,她才似受到驚訝般地清醒。

不是什麼重要的電話。她看著來電顯示暗忖後接通。

「喂?」

「妳在幹嘛!還不過來!」對方的聲音氣沖沖的。

「我沒說要去啊!」軟嚅的音緩慢飄盪出來。

開口的瞬間,她很想叫自己閉嘴。

太相似了,實在太相似了。

然而聲音是與人交流的條件之一,難以放棄也無法放棄,畢竟哪怕她為了不想說話學起手語,估計身旁的人們也不會想理會自己吧。

「……妳--」

電話那頭又說了些什麼呢?

雜訊漸長,彷彿驟然朝上纏繞的藤蔓,聲音被鎖住,最後她只聽到一句「算了隨便妳吧」……接著是通話被切斷的聲響,嘟--嘟--嘟--,在幽閉的話筒裡頭縈繞不散。

又惹大姊生氣了啊。毫無愧疚之意的她心裡想著。

/

雨季來臨了。

街口撐傘的人們即便彼此留著陌生距離,傘際仍不免在狹窄的人行道與騎樓下摩肩比踵。

原該是明媚的午後,壓上了一大片低沉沉的烏雲,天色昏厥在沼澤裡。她想學小說封面的女主角以一種林黛玉的姿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卻只發現過長的瀏海因潮濕而垂遮住了視線。

沒關係的,這沒什麼。

撥開擋住視線的瀏海舉步前進,藏身在陌生的人潮中總有一股莫名地安全感,不被遇到,也不想遇到,異鄉的遊子熱衷享受這般的格格不入,一股舉世皆濁我獨清的奇異優越感悄然襲上。步履益發緩慢而輕盈,直到遇見他。

「妳還好嗎?」通俗而老掉牙的開頭。

她不禁悄然蹙眉,不悅轉瞬即逝,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挺好。」

言訖,旋即欲越過他持續向前,卻不料外套的寬鬆布料成了捉在他指尖的把柄。

她斜睨一眼,桎梏鬆脫。

「抱歉,我只是想……欸、喂!」

誰管他想說什麼呢?衣角鬆脫的當下步伐便移動的老遠。

她知道這人不會追上來的。半晌後,腳步恢復習慣的慢速率。

人總是這樣,失去後才想挽回什麼。

雖然她總是覺得,真正想挽回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都只是想替自己的不安開脫。

道歉也罷,認錯也罷。

不想當世人眼中的惡者,便把低聲下氣當作一種「恢復好人身份」等價交易。

回到租屋處的時候雨聲恰好歇息了。

遺忘在書桌上的手機顯示著二十多通未接來電……打給她的人一定有什麼強迫症或躁鬱症吧。心下無言幾秒,她拿起手機一看才知道二十多通分別來自各方人馬。

公司的,客戶的,家人的,朋友的。

怎麼就忽然都集中在這天找她呢?

一陣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過後……她放棄回電了,耽溺在任性的海洋裡多麼美妙。

/

有人告訴她失眠是初老症狀。

並不是很想相信這點,然而在她失眠多月至今只能靠醫師給的安眠藥入睡後,她開始有點動搖了。

但今天是特別日子,她不想吃安眠藥。

放任著豪無睡意的疲倦感擁著灰色棉被一同躺下,她先是數了綿羊,再數了星星,還數了前幾天路上偶遇的拉不拉多犬,毛茸茸呆萌狗狗臉塞滿她的腦袋,她閉著眼睛想像自己能有天也會養一隻玩偶般的大狗。

思緒一張狂,便愈發不可收拾。

終於她還是睜開了雙眼,赤腳走至冰箱前拿出酒瓶,擾混一只清透的玻璃杯。

時間到了,凌晨三點了,明天沒有請假,必須照常上班。

那都不算什麼,她必須在這個時刻醒來,一如往常,拿著酒杯用一臉厭世的姿態去聽那人說話,鎖碎地抱怨失眠好煩好累,呢喃般感嘆人生好苦好難。

可是她再也聽不到了。

如此,也早已度過三年。

「請讓我再聽妳說話吧。」

她啜飲一口,便低低地發出聲音。

很多人都說她們很、很像,不只樣貌,連聲音都宛如同個樂器同首曲子演奏的。

「我今天遇到他了。」

他看起來很糟,我看得很滿足很暢快。我知道他叫住我是真心地想說些什麼的,他想向與妳如此相似的我去為過去致上歉意,我知道,我不想理會。

「活著好難。」

而妳為什麼要丟下我呢?

爬不出的夢魘午夜徘徊,她的睡意總算來了,酒精與思念,是龐然到足以壓垮一切精力的安眠藥。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心想著,那人在小時候與她一起分享的烏托邦故事……烏托邦啊,在哪裡呢?

浣花   2017.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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