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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和酒

這是在某個深夜裡發生的故事。

像披著夜色而來,彼得拎著酒瓶,咚咚咚地敲著約翰家的門。

「......誰啊?」門並沒有打開。

「兄弟,陪我喝杯酒吧。」彼得說。

「彼得?......唉呦,我的好兄弟,月亮都比太陽高了,你在說什麼胡話?......饒了我吧,我明早還有做不完的工作呢,改天吧。」約翰的聲音既疲憊又無奈。

「好的,晚安了,兄弟。」彼得在轉身離去前,單手拿起頭上那頂破舊的報童帽,對著發出主人聲音的屋子致意。

像乘著寒風而來,彼得拎著酒瓶,咚咚咚地來到喬治家門前。

「朋友,陪我喝杯酒吧。」彼得敲了敲門。

「彼得?」喬治打開了窗,窗臺邊的燭火經不起突然的冷風,熄滅了。

「別吧,時間不早了,朋友。」喬治瞄了一眼蠟燭,並不打算再把火點起來。

「說的也是,打擾了。」彼得淺淺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快點回家休息吧!」喬治在窗邊喊著,彼得回過頭來,單手舉起帽子,點點頭道別。

彼得拎著酒瓶,才剛走到阿斑家,碰!阿斑就大力地把門打開了。

「阿斑,陪我喝杯酒吧。」彼得雖然被嚇了一跳。

「酒?」阿斑搖搖晃晃地站著,「來的正好,我碰巧喝完了......」

阿斑嘴裡念念有詞,也不管彼得有沒有回應,轉身又進了屋裡。

框啷!

彼得才跟著進門,就不小心踢倒了幾罐空酒瓶,黑漆漆的屋裡一片狼藉,不知怎地,竟比屋外還令人感到寒冷。

阿斑伸手想搶過彼得手上的瓶子,但彼得將瓶子藏到背後,閃過了他的手,阿斑一個重心不穩,直接跌坐在地上。

「我想你還是別喝了......」彼得摸著黑走到了壁爐邊,默默地升起了火。

「呿......」阿斑索性躺在地板上,「你知道嗎?彼得,那是我畢生的心血......他們居然就那樣拿走了......」阿斑碎念著。

「你是說鎮上教堂裡的新聖母像嗎?」彼得邊說邊往壁爐裡添柴。

「那是我至今最好的作品了,結果我得到什麼?沒有!他們一分錢都沒給我,功勞全給了來路不明的傢伙!你說,這世上還有公理可言嗎?」阿斑的手腳在地上亂揮亂踢著,像極了鬧脾氣的孩子。

「我們村裡的人都知道,只有你的手藝才能雕出那樣的作品。」彼得撿起四處散落的酒瓶,並把垃圾收拾分裝好。「但你不能再直接往鎮長的家裡衝了,那樣反而給他們機會栽贓你。去找我們村裡的村長和神父吧,以他們的人脈,說不定能幫上忙。」

「他們根本不能幫我什麼,大家都不想惹麻煩,我現在就是個麻煩罷了......」阿斑撇著嘴。

沒過多久,阿斑就成一個大字形睡著了。彼得看著發出規律呼聲的阿斑,又望向桌上自己帶來的酒瓶,自言自語道:

「如果我也能坦率地、像你這樣大吼大叫,是不是會比較好呢?」

他找來了一條毛毯幫阿斑蓋上,接著,輕手輕腳地離開。

天色還沒亮,彼得漫無目的地走著,以月亮和星辰為指引,熟悉的村子離他越來越遠,走著走著,彼得走進了森林。

林子裡安靜得出奇,彼得走走停停、走走停停,越來越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漸漸地,被濃霧包圍了。

「難怪大家總說不要獨自進森林,說什麼這裡的濃霧會蠱惑人心。」彼得輕笑著,好似一點也不害怕。

「如果真有什麼妖怪就快現身吧,當我的酒伴也不錯。」

又走了一會兒,彼得發現自己來到了森林深處的一座湖畔。

他彎下腰,竟看見湖裡出現了一位身穿斗篷的陌生人,他的容貌被斗篷遮掩著。

還真的出現妖怪了,彼得心想。

「有緣的人,陪我喝杯酒吧。」彼得對著湖面喊。

「酒嗎?真有趣。」陌生人歪著頭,打量著彼得手上的瓶子。

「在酒的面前,不管是壓抑、偽裝,還是習以為常的思考方式,任何需要理性計算的事物都會失去效力。於是,帶著各式各樣故事及理由的人們,總想藉著酒精去狂喜、狂悲或是忘卻。」

陌生人的聲音聽起來像在遠方,又像在腦海內迴盪。

「你又是為了什麼事而喝酒呢?」

那一瞬間,彼得愣住了,他半張著嘴,彷彿失去了編織話語的能力。

「啊......」彼得喃喃地說,「原來我想聽的就是這句話......」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理由......」彼得低下頭,「和功勞、報酬都被搶走的阿斑相比,我遇到的不過是小事;和總是忙碌的約翰相比,我過的也算是輕鬆......所以若到處說嘴,連妻子都會嫌棄我沒出息吧......」

「那些沒能聽你說話的人,你怨恨他們嗎?」陌生人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不,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彼得搖搖頭。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辛苦之處,這是沒有辦法的,所以我很高興,有人能......」彼得抬起頭,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斗篷底下,是彼得再熟悉不過的臉孔,表情和他一樣憔悴、一樣驚訝。

「哈哈哈哈哈!原來你只是我的倒影!」彼得大笑出聲,笑到流出眼淚,接著嗚嗚噎噎地哭了起來。

「到頭來......我還是一個人嗎......」彼得拿起酒瓶,大口大口地將裡面的液體往嘴裡灌,感覺著喉嚨像被灼燒般疼痛,恍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昏暗......

早晨的雞鳴喚醒了新的一天,咚咚咚,彼得的妻子挨家挨戶地敲著門。

「有沒有人看見我的丈夫?他一整晚都沒回家。」

「他來找我喝酒,但我跟他說改天。」約翰手上的活沒停下來。

「他也來找我喝酒,我說晚了,叫他早點回家。」喬治搔了搔頭。

「他也來過,」阿斑按著發疼的太陽穴,「但接下來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酒?彼得從來不喝酒的啊?」彼得的妻子顯得很困惑。

「啊......?對耶,彼得確實從來不喝酒......怎麼回事?」阿斑皺著眉頭。

「但他昨天手上確實拿著酒瓶......」喬治回憶著。

「這麼說來......我昨天買的那瓶老鼠藥好像不見了......」彼得的妻子倒吸了一口氣。

叮,約翰手上的針線掉到了地上。

「不會吧......」

森林深處,清澈可見自己倒影的湖畔,沒了呼吸的彼得被大家發現了。

「為什麼?」

彼得身邊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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