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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水裡的少年

「我們沒能登上諾亞,但是我們活了下來。」

巴蘭此時只能傻愣愣地盯著眼前正準備跳入海中離開的⋯⋯應該是少年?

他的臉蛋和身形體態大致上與十六、七歲的男孩相近,詭異的是這名全身上下幾乎全裸的「少年」和巴蘭認知裡的實在差太多了。

少年沒有喉結,他的臉上接近下眼瞼和顴骨的地方有著青色鱗紋,從眼下一路蔓延至下頷角,原本應該是耳朵的地方長出看起來像鰓又像鰭的構造、尾端有二到三岔。平緩線條延伸至胸脯,胸腔前方、腹部及後腰、甚至到大腿外側佈滿稀疏至細密的魚鱗。

手肘後方、臀部兩邊、腿側有小塊魚鰭般的纖細骨骼延伸而出。腿同一般人但近腿根處有奇異半透明薄膜,這些薄膜在他手指、腳趾間也有。

身上「特殊」的構造在巴蘭眼裡看來怵目驚心,那種感覺非常詭異,也不能說可怕,就是太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他不斷地從海裡舀水往自己身上潑,似乎在保持濕潤。

少年一語不發,見巴蘭看來無礙便手一撐原本坐著的岩石、往水裡噗通一跳就要潛下水去,巴蘭一愣連忙伸手抓住他。

「你幹什麼!」他怒吼。

那少年手腕被巴蘭這麼一拉嚇了一大跳,用力抽回手往遠處游出好幾呎。巴蘭看見清澈的水下他雙腿蠕動的方式簡直像是活生生的魚類!

「我以為你掉下去⋯⋯」

少年訕訕笑道,「哼,都這種時候了才想到伸手救人。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處境。」

聽他這麼一說,巴蘭雖然對他莫名火爆的態度不太高興,但這才從對眼前事物過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想起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

他是在潮濕的礫石灘上醒過來的。

睜開眼那一刻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看著頭頂雲雨散盡的清澈天空以為自己還待在溫暖舒適、開著空調的冷氣房裡,靠著柔軟的羽絨枕頭躺在床上欣賞敞開的「人工天幕」。

呆愣幾秒,才驚覺,當初根本沒能登取得那種等級的識別證,更別說睡在這類高級房間裡。

他起身的時候手撐著那些未經細緻琢磨的礫石,手心傳來一陣陣難耐疼痛。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硬物壓迫的痛覺,更別說是他從來沒有親身接觸過的東西。

現在醒來想到昨天夜裡發生的事又令巴蘭全身一陣哆嗦、冷汗直冒。

海風溼冷的空氣不斷灌入肺裡,提醒他身處之地可不是想像出來的地方,而是真正的「海邊」。

他從諾亞上掉下來了。

昨天夜裡海上起了暴風雨,不知怎麼地他突然想打開窗戶看看那場風暴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開始他被大雨淋得全身濕透,聽著如雷雨聲和傾盆而下的暴雨落在海面、狂風卷起大浪的同時,他感受著這股前所未見的刺激。

巴蘭在暴風雷雨裡歡呼,直到意外落海成了淒慘哀嚎。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暴風雨,他現在終於知道,這是多麼強烈而可怕的災難。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以為自己會淹死在海裡就這樣被諾亞拋棄,還好,眼前這名看似人類但不確定到底是不是的「生物」救了自己一命。

他自詡知識淵博,但他從來沒聽說過眼前這種生物。

就連神話或民間故事裡的海妖也不是長著一副少年模樣,令巴蘭非常不解。

「所以⋯⋯你是人類嗎?」

那些魚鱗和鰓之類的,甚至還會隨著少年的呼吸微微張起又落下,看得巴蘭直皺眉。

可沒想到,被問的那方竟朝巴蘭露出嘲諷般的笑容。

「你說呢?我難道不是嗎?」

巴蘭盯著他,一時語塞。

他是人類嗎?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

眼前的生物看起來是人類也會說人話,可是身上的魚鱗、鰭或腮外形的構造實在無法令巴蘭相信他是個「人」。

人類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器官和肢體?

人類應該要長得像自己這樣,像整個諾亞裡的居民那樣,沒有鰭、沒有鱗,也不該在指間擁有蹼狀的半透明薄膜。

他應該要有一對正常的耳朵、一雙正常的手腳才對。

少年冷冷地望著巴蘭陷入迷惑的雙眼,沉聲像在提醒:「我們沒能登上『諾亞』,但是我們活了下來。」

諾亞——巴蘭居住的地方,所有人類居住的地方。

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怎麼知道諾亞?   巴蘭疑惑。

正想開口問他,少年頭向水裡一潛整個身子跟著往水裡沉,輕輕扭動腿部又深了好幾米,眼看就要游遠。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若是會像人類一樣說話,那一定也有名字或什麼稱呼才對?

他笨拙地踩過石礫灘走進海裡。這水清得不可思議,水底下的石礁和生物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巴蘭這時才發現水下竟有不少他看過與沒看過的奇異水生生物。

只是當海水高度淹沒他的膝蓋時他竟雙腿發軟地退回來,只能從遠處喊道:「你救了我,我該答謝。」

少年回頭冷冷望他一眼:「我沒必要告訴你。而且,你沒有那個能力。」

巴蘭看著對方沉在水下的頭和鼻腔,發現他竟在水中說話!

少年說話的時候嘴裡和鼻子並沒有呼出任何氣體,難道他真的是用耳朵那裡看似鰓的器官在呼吸嗎?像一隻真正的魚一樣?

巴蘭在腦袋裡搜索答案,但發現他廣大的知識庫裡關於眼前生物的消息一項也沒有。

他站在水邊,海水漫過腳踝、沖刷著趾間留下來的碎石細渣,時不時又帶上幾枚美麗的貝類。

「回去,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那少年看了他一眼,   頭也不回地往深處一竄,游魚般流線身形迅速消失在五顏六色的珊瑚之後。

⋯⋯

面對這詭異的情景,巴蘭終於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

這裡,到底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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