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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同幻覺般的現實

身體搖搖晃晃,有種隨波逐流的感覺,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也不見五指。

我在哪?

像是在水裡,卻可以呼吸。

一幕幕曾經的記憶如跑馬燈走過,伸手卻抓不住虛幻的它。

最後記憶停留在滿目的紅色,感觸在肉體撕裂般的痛楚上揮之不去。

我猛然驚醒。

稍微動動手指,身體有些僵硬,但基本動作還是可以做。我發怔地低頭不語,身上穿的依舊是記憶中那件繡有小碎花的白色洋裝,這是我為了跟他約會特地穿的。

我……不是已經被火、給燒死了嗎?放眼望去,全是綠意盎然的樹木,參雜一部分七彩繽紛的塑膠設施,還有一群正在使用前者的小孩子以及在一旁聊天的大人。

這裡是公園?遊樂設施竟然不是木頭製的嗎?這麼高級?

不對,我用力甩開腦中根本不是重點的問題。

這裡是哪裡?先不說設施高級,連同附近的人們身上的衣物材質都很好,更重要的重點是,我已經死了,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

「あの……(那個……)」我撐起不靈敏的身體,朝著一位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子問道。

「……欸?」他遲疑了一下,有點不確定的看著我,再比比自己。

「ここは……?(這裡是……?)」

他表情更加糾結,似乎在煩惱什麼,接著,他開始比手畫腳,「呃……這裡是…ここは?臺、Taiwan得斯……啊…」

這人講中文?這時的我才突然注意到,周遭的所有人通通在講中文或臺語,理應是大家常說的日語卻還未聽見有人說過。

「不好意思,講中文也可以。」一聽見我這麼說,男子馬上鬆一口氣,改以順暢又流利的中文說道:「妳是來旅遊的吧?這裡是臺灣喔。」

「我知道這裡是臺灣,我是說,這裡是臺灣的哪個縣市?」我搖搖頭,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話說都覺得我是來旅遊的了,我怎麼會不知道這裡是臺灣呢……這回答也未免太讓人無言了吧……

那人可能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實在是太蠢了,額頭疑似浮現三條黑線。

「抱歉……這裡是臺北市立北投公園。」

我完全不明白,一切都變太多了,這裡是臺灣,卻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臺灣。明明直到剛剛最後我還因為被戰火波及而死……對!戰爭!

「等等,現在不是在打仗嗎!?」大家怎麼都那麼悠閒地在公園遊玩?

「蛤?」不懂問題為何如此跳動,男子眉頭深鎖,「這年代早就沒有戰爭了不是嗎?」

什麼?

「……現在是幾年?」不安感湧現,一切……都將超出我能理解的範圍。

「民國106年啊!」

「?」民國又是什麼?

男子不解的看著我,似乎對我露出疑惑地表情感到很奇怪一樣,「呃……就是西元2017年,民國是臺灣的年號。」他覺得他已經講得很清楚,再不懂他也沒轍了。

西元2017……不、不會吧!這裡是72年後!?戰爭已經結束了嗎!?天啊……

事實來得太突然,腦袋完全無法思考。明明已經死了,卻活過來了,甚至還來到了未來。太過不科學又不合理的事實在是讓人接受不能。

我抱住頭,發出旁人認為無意義的喊叫。

「你還好嗎?」男子親切的關懷,我卻當沒聽見。

「啊啊……戰爭已經結束了……?為什麼?到底……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啊啊――!」

我的尖叫聲引來所有人的目光,男子緊張的左顧右盼,「妳、妳指的戰爭是哪個?我或許可以幫你解答?」深怕自己被誤會什麼似的。

理智與認知全都崩潰,我呆呆地望著對方,努力擠出一句話,「……我不知道那叫什麼戰爭、就只知道打很多年了,一直到1945年時都還再打……」

男子偏頭僅僅思考幾秒就回答我說:「妳指的應該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那時候吧?中日戰爭。」

「而且那年正好是最後一年喔。1945年8月15日那天,日本投降,國民政府接收臺灣。」有關臺灣的歷史,這點常識他還是懂的。

同一天,跟我離去的日子同一天。

「如果妳還想知道更多史實的話,那邊就有圖書館,可以去那邊查資料。」

順著對方的手指的方向,扭過頭,我看見一棟規模不小的建築物。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向對方道謝,也不清楚對方回了我什麼,隱隱約約好像有聽見他誇我中文說的很好,但我沒空理會他,逕自朝方才那棟建築物前進。

入目眼的牌子上寫著「臺北市立圖書館北投分館」,嘴巴顫抖的吞嚥口水,我推開了門。

好涼,這是我第一個想法。室內的氣溫明顯比外面來得低很多,四處張望卻沒發現任何像是電風扇的東西,甚至還有個角落放滿很多我不知道的物品,這裡跟我印象中的「圖書館」差異非常大。

沒空理會這些神奇的現象,現在還有更加重要的事。

寂靜無聲的環境,彷彿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獨自一人往放置歷史史實的區域走去,不安的心情下,安靜的此刻更顯得它無限放大,一蹦一蹦的迴響。

我用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拉出一本泛黃的書籍,慢慢的、輕輕地翻開。

時間猶如停止般,我屏息著閱讀,細心的一字一句都不敢遺漏,半响,我總算是找到我要的資料――

「哈啊――!……唔,真的……」身體緊靠牆壁,緩緩的向下滑,我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隱藏身影躲在無人的一角,淚水無聲滑落。

黑色字體清楚寫著我死去之後的所有事,日軍戰敗,臺灣光復。在當時,每個人都殷殷期盼日本能夠投降,好讓這場永無止境的戰爭畫下句點,早一日回歸屬於自己民族的懷抱。

「贏了……我們終於……」日本輸了,而對我們來說是「贏了」,我們贏得自己的勝利,閉上雙眼甚至想像的到大家開心歡呼的身影。

「嗚嗚……嗚哇啊啊……」我張著嘴,無聲哭泣著。

把臉埋進膝蓋裡,臉龐上不知是喜極而泣亦或著悲傷的淚水。

「啊啊……!哇啊――」

――我們贏了,但我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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