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這一輩子應該都沒有被問過這個問題,他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學業成績異常優秀,無論身為學生或是子女,甚至是身為一個人,他都是規規矩矩、不出一點差錯的,根本不會有人試圖敲破這麼完美的一顆雞蛋,想從裡面挑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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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偏偏就是喜歡打破完美,耗盡心思在裡面挑骨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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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東禹,你的字這麼醜,老師怎麼看的懂你在寫什麼?」我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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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辦法啊。」他動了動唇,像是想解釋卻找不到原因一樣,最後才有些無奈地給了我一個不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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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皺眉,他眼神在我身上和四周來回飄移,又弱弱的補充了一句:「那已經是我最漂亮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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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說的是真的,他會把每件事做到最好,可能在我眼裡那些像蝌蚪一樣歪七扭八的字,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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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上課鐘響,孫東禹立刻從抽屜拿出國文課本,翻到上次結束的頁數,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的課本肯定密密麻麻都是筆記,開學這一個月來我每節課都在觀察他,他會把老師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甚至是畫在黑板上的每一張圖都完完整整的謄錄在課本或筆記本上,一點不漏,他的集中力和體力都不是蓋的,我從來沒看過他在課間露出一絲的睡意,好像他是個不用休息的機器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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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在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就是妍書,她又坐在我右邊,我什麼事情都會找她討論,我在做什麼、想什麼她都知道,妍書老是問我幹嘛這麼喜歡欺負孫東禹?聽她這樣問,我反而疑惑了,我喜歡欺負孫東禹嗎?我覺得沒有啊,我只是對他有點好奇,想看看他的各種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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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可能有點犯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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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開學的時候抽到孫東禹旁邊的位置,我跟他搭話他老是不理我,人要禮尚往來啊!我給你桃子你不用還我李子,但是至少要給顆棗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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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怎麼向孫東禹示好,他連理都不理我,於是激起了我認真上進的心。古人有云:關關難過關關過。雖然孫東禹不理我,但是我就不相信,我用我高中剩下兩年的青春年華外加一顆真誠的心會感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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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聽一點是對同學熱情啦,其實簡單來說就是我犯賤,越不理我的人我就越喜歡接近,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用我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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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對孫東禹的熱情被別人解讀成了欺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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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間結束,我坐在位置上訂正剛剛上課發的考卷,忽然一隻手伸了過來蓋在我的考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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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手的手腕上繫著一條醒目的紅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梁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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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我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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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梁沐琛那雙玩世不恭的雙眼,或許許多學妹都對他瘋狂迷戀,但是我卻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每每他拿他那雙眼睛看著我,我心裡都會興起一股想衝上去把他往死裡打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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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花如此美麗芬芳,身邊總是圍繞著蝶群,卻仍是有人對花過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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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兩個人負責倒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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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琛的微笑始終沒有從他嘴角消失,他隨時看起來都是快樂的,彷彿世上所有的紛擾都與他無關,倘若不是他紈褲子弟的誇張行為,我覺得比起『黑王子』,他更適合『白王子』這個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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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認黑板角落的值日生號碼,梁沐琛是男生的最後一號,而我是女生的第一號,所以總會有這種我們兩個必須一起值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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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我一下。」我把考卷收進抽屜,把桌面稍微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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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慢慢來,我先去把廚餘桶放進籃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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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二分班之前,我從來沒有正面看過梁沐琛這個人,只有在運動會時短暫的看過他跑道上一閃而逝的身影,和他同班之後,發現他確實和傳聞一樣女友一個換過一個,每節下課都有女生來找他,上個體育課操場上也一堆學妹對他打招呼,不過除了喜歡招蜂引蝶以外,他個性其實滿好的,一點『太子爺』的架子都沒有,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的注目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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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忙把同學吃完的紙盒和紙碗疊在一起,放進餐籃裡,一人抬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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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沒幾步,我就發現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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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琛,你太高了啦!這樣高低不一樣廚餘會灑出來耶!」我放下餐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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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琛真的很高,目測應該有一百九十吧!站在我前面都可以幫我遮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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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琛把餐籃裡面的廚餘桶拿出來,自己抬起餐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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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拿廚餘桶吧!餐籃我來搬。」他沒有讓我接受或拒絕的機會,抬著籃子就走,他有時候其實滿專制的,只有在那些時候我才會忽然想起:啊!他是這個學校的太子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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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他的腳步走,更正確一點來說應該是跟著他的影子走,因為他的影子落在他身後,要是我跟得夠近就可以容納進他的影子裡面,不用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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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孟辰──」影子的主人突然停止前進,我來不及煞車,狠狠的撞在他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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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突然停下來啦!廚餘灑出來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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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妳跟我跟得那麼近。」他舉起手對著遠處喊著他名字的女同學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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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停下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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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妳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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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我瞇起眼,中午的陽光太強使我看不清楚梁沐琛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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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不是特別討厭我啊?」他的臉驀地朝我靠近,我下意識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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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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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琛好像對我的答案不滿意,整張臉皺成一團,嘴角的微笑也不見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便秘一個月了臉才這麼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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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廚餘和餐盒,我跟梁沐琛一起抬著餐籃走回教室,因為早就已經是午休時間,所以操場上都沒有人,周圍的空氣被太陽烤到膨脹,呼吸都有點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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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幹嘛討厭我啊?」他忽然繼續剛剛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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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還是很凝重,我忍不住笑出聲,果然天下所有受歡迎的人都一樣,只要發現有少數幾個人不喜歡自己,心裡就會特別在意他們,整顆心會一直糾結,非得搞清楚他們為什麼不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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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品問題吧!」我說,「你人其實滿好的,只是太愛招蜂引蝶了,我看了就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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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馬上燦爛起來,自以為明白的笑問:「妳其實喜歡我吧?妳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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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不受控的抽搐,梁沐琛的思想和他作文的評語一樣,自戀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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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乎喜不喜歡,那是道德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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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我們把餐籃放到教室後面,我走到外面洗手,他跟著我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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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雖然是不甘我的事啦!但是看了就很不舒服,這是基本的道德問題吧?兩個人交往不就是因為互相喜歡嗎?為什麼你可以那麼快的喜歡上一個人,又那麼快的不喜歡她?」肥皂的泡泡在我手上搓揉出更多泡沫,梁沐琛的女友們就跟這些泡沫一樣,曾經被人珍貴的捧在掌心,但是瞬間就會流進排水孔或是在掌上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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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不喜歡我是因為我交太多女朋友?」他擠在我身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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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這樣說也可以啦!」我甩掉手上的水珠,「像你這種隨隨便便就跟別人走的鬼針草,誰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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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位置上,我穿上外套準備趴下午休,發現梁沐琛在他的位置上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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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針、草、是、什、麼、意、思?」他用唇語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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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用唇語回他,然後趴下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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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二節下課,全校都在進行打掃工作,只有梁沐琛一個人沒事一樣的到處閒晃、找人聊天,他晃呀晃呀的就晃到我旁邊,拿出手機說:「我上網查了一下妳說的鬼針草,那是一種草本植物,分布在副熱帶到熱帶地區,可以當作中藥使用,主要的功用就是清熱解毒、散淤消腫,主治瘧疾、痢疾,跌打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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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我不在乎鬼針草是不是中藥的一種,我的意思是你跟鬼針草一樣隨便就跟別人走,一點節操也沒有。」為什麼梁沐琛的女友都不會覺得他很煩?我只要跟他說話就會想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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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琛沒有回話,他手插著口袋,彷彿一個在一旁看著孩子吵鬧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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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生氣的樣子真有趣。」他說,「那我以後只喜歡妳,不跟別人走了,妳覺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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