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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梅》

      皎月高掛,柔柔的月光看顧著大地,溫和的撫慰著生物的心靈。

      「沙…沙沙…」在某座山的山頂,開著極為艷麗的紅梅,在現下的時節,梅花開是件奇怪的事。

      紅梅頂上的枝椏似是想觸碰月一樣,努力的往上伸展,搖搖晃晃的猶如舞孃般妖嬈的身姿。

      「彭!」一絲小小的爆炸聲響起,一抹嫣紅的身影坐在了紅梅樹頂,卻沒有壓到任何一朵盛放的梅花,顯得十分突兀。

      她的面容在月色下顯得朦朧不清,只能隱約覺得是位麗人。

      「盼君回憶當年故

          那紅裙飛舞

          奈我初嘗情味苦

          只恨當時誤

          唯君白袍如當初

          我紅裳如故

          誰人大雨中癡佇

          誰遲疑躑躅

     

          仍在紅梅下 為君舞…」

      那抹嫣紅忽地唱起了歌,嘹亮悅耳的歌聲傳遍了山林,山林倏然靜了,似是陶醉於這歌聲般…

      「碰咚!」物體倒下的撞擊聲驟然響起,硬生生破壞了寧靜的夜。

      歌聲也戛然而止,樹頂那麗人轉頭一看,接著幾番跳躍,很快便從樹頂跳到地面。

      發出倒地聲響的是一個人,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人。

      她不知從哪撿來樹枝,好奇的戳了戳倒地的人。

      「啊啊…」那人發出痛苦的聲音:「不要…」

      她歪了歪頭,手一揮,散落在樹下的花瓣便自動攏成一團,全數鋪在那人的身下。

      她垂眸,清澈的眼底充滿了好奇,眸光細細的在那人身上流轉,

      只見那人身上的服飾滲出了血,遠比他身下的梅花殷紅,

      「起。」她白皙的手又是一揮,那人便顫巍巍的飄起,身下的花瓣忽地竄到他破爛的服飾下。

      「啊…啊啊啊——」那人倏然弓起身子,痛苦的大吼,像是遭到什麼東西刺入般。

      「吵。」她一個瞪眼,那人的嘴裡便塞滿了花瓣,那人只能「唔唔唔」的哀號,小聲了許多。

      她盤腿坐下,手再次一揮,片片花瓣便從他衣下飄出,只見那人原本緊鎖的眉頭一鬆,緊繃的身體跟著鬆懈,像是解脫了一般。

      他濃纖的睫毛微微一抖,雙眼緩緩睜開,琥珀色的眸子還帶著些許呆滯。

      「下。」她纖纖的細手朝他舉著,那人的身體緩緩下降,接著穩穩的站在地面。

      「妳…」他疑惑的看著她,猛然睜大雙眼,看著自己的身體,鮮血沒有在流淌,原本遍體的傷痕都神奇的消失了。

      「血,乃污穢之物,遂全洗去。」她淡淡的說道。

      「多、多謝。」那人一愣,還是規規矩矩的對她作揖:「姑娘名喚?」

      「吾名喚泣梅。」她皺眉,想著眼前的人類實在麻煩,索性擺出高傲的表情。

      「在下名為沁羽,乃…」

      泣梅紅袖一揮,打斷了沁羽的自我介紹:「吾對汝之身家不感興趣,內傷若好,趕緊離去。」

      「是…」沁羽只錯愕一會,隨後便落寞的應道。

      「若有其他事,喚吾名即可。」泣梅柳眉一挑,原地一躍,竟是回到了樹頂,不耐煩之意十分明顯。

      「……」沁羽垂眸,掩蓋住眼中一絲氣憤,隨即盤腿坐下,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沙…」一眨眼,泣梅又回到地面,一雙殷紅的眸子打量著沁羽,忽地嬌媚的笑了…

      「終於…」

     

      *       *       *       *       *       *

     

      一大清早,沁羽便被窸窣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眸。

      「……」沁羽一睜眼,便無語了,暗嘆著早知繼續睡。

      「醒了?來吃早餐?」泣梅挽著袖子,似乎在烤著什麼。

      「妳這是?」沁羽起身,指著泣梅手中那漆黑的物體。

      「烤山雞。」泣梅得意的笑笑,舉起那漆黑的“烤山雞”:「給?」

      「…」沁羽的嘴角抽了抽:「妳吃就好,我自己去找我要吃的。」

      「噢。」泣梅懵懵的點了點頭,接著用手把烤雞那漆黑的皮撕開,肉香頓時飄散在空中…

      「…」沁羽一時無語,只好瀟灑的轉身走人,不讓人看到他眼中屈辱的淚。

      泣梅看著他淒涼的背影,只疑惑的歪頭,完全沒有發覺到她自己那打擊沁羽自尊的一系列動作。

     

      沁羽緩緩往山下走,回憶著自己步履蹣跚時走的路。

      「在哪呢…」沁羽邊走邊左顧右盼,似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忽地,一道亮光晃過了他的眼,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朝那道亮光發出的地方走去,沒想到看到了一個亮晃晃的頭盔,似乎才剛掉不久似的…

      「嗒。」一滴水忽地落到了沁羽的臉上,奇怪的是,那水滴竟有種黏稠的感覺。

      沁羽一抹,手心竟是一片猩紅,他一怔,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僵硬的抬頭,牙關不斷的打著顫,如同墜入冰窟。

      眼前的東西緩緩映入眼簾,沁羽的瞳孔猛然一縮,雙腿已軟倒,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啊…」他想放聲尖叫,喉嚨卻只發出瘖啞的嘶聲。

      沁羽頭頂上的東西,是一具殘缺的屍體,身上的血肉像是被腐蝕一般,窟窿遍及全身。

      曾是臉的部位猙獰的看著沁羽,眼球早已失去蹤影,嘴巴的部位張得十分的大,彷彿這具屍體生前最後一刻是被某種粗大的東西竄入口中,從體內啃蝕殆盡,這才形成了他現下這滿是窟窿的身體…

      「……」沁羽已連爬走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癱在地面,恐懼的看著那詭異的屍體…

      「嘶嘶…」這時,一絲悶響從那屍體的體內傳來,就像是某種動物的叫聲。

      某種條狀物滑過沁羽眼前,點點鱗光一閃而過。

      沁羽更加僵硬了,連喘口氣也不敢太大力。

      「嘶嘶…」叫聲再度傳來,那屍體的嘴中忽地劃過一點紅光,眨眼間,一條碗口粗的大蛇滑出他口中,身上的花紋妖冶,好似一副艷麗的畫…

      牠昂頭,一雙蛇眼直直瞪著沁羽。

      沁羽猛然睜大雙眼,眼中的恐懼快要滿溢而出。

      那蛇的眼快速的劃過一絲邪佞,牠緩緩張口,滿口的尖牙露出,這讓沁羽更加不敢亂動了。

      蛇盤起身體,擺出攻擊的姿勢,三角形的頭瞄準了沁羽。

      「啊啊!」沁羽想逃,卻只能動動手指,這讓他更焦急了。

      「嘶!」

      「霽!停嘴!」

      眼看那蛇就要咬向沁羽的咽喉,泣梅的怒吼即時傳來。

      泣梅吼聲凌厲,硬生生讓那蛇停住,

      「嘶…」那蛇直起身,疑惑的看著周圍。

      「霽,此人屬於吾。」泣梅從油綠的草叢中現身,一臉憤怒。

      「噗。」又一聲炸響,那蛇原本所在的位置漫起煙霧,一抹艷麗露出,像那蛇身上的花紋般。

      「泣梅,他打擾我用餐。」低沉沙啞的聲音從煙霧中傳來,夾帶絲絲誘惑。

      「吾道歉。」泣梅的聲音蘊涵著滔天的憤怒,

      「讓我咬一口,我們就扯平。」霽的聲音又更低了,這似乎是他的底線。

      「吾拒絕。」泣梅皺了皺眉,堅定的拒絕道。

      「……」霽一甩手,瀰漫的霧氣驟然散去,他那艷絕人間的臉孔頓時露出:「泣梅…」

      帶著哽的聲音表現出泫然欲泣的懇求,令人難以拒絕。

      「霽,汝應知吾脾性。」泣梅瞇眼,殺氣隱隱散出。

      「呿。」霽原本快溢出眼角的淚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到無趣的表情:「連咬一下都不肯,泣梅真小氣。」

      「啪。」霽一個響指,沁羽僵硬的身體隨即變得柔軟。

      「我、我…」沁羽立刻跳起,歡喜的看著又能靈活擺動的身體。

      「霽,回家。」泣梅指指那詭異的屍體,露出一絲噁心的神情。

      「好啦。」霽隨口應道,目光卻望著沁羽:「小帥哥,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知道嗎?」

      霽向沁羽拋了個媚眼,隨後便化回原形,朝沁羽吐了吐蛇信。

      「!」沁羽又被嚇到了…

      「霽,莫要再嚇沁羽。」泣梅淡漠的說,眼中卻是不耐煩。

      「嘶…」霽只不屑的甩了甩尾巴,接著便搖搖晃晃的爬回自己的“窩”

      「哼。」泣梅翻了個白眼,似乎更是嫌棄一般。

      她忽地看向沁羽,嚴肅之情溢於言表:「往後,汝若要出去,必須同我一起。」

      「啊?」沁羽不明所以。

      「如果汝不想再發生今日之事,就必須遵守。」泣梅堅決道。

      「是!」沁羽趕緊遵令,不敢有任何怠慢,雙眼偷偷望向那恐怖的窩,狠狠打了一激靈…

     

      *       *       *       *       *       *

     

      光陰荏苒,沁羽已在山中過了好些年,這些年月他都乖乖的待在泣梅身邊,儘管還是感受得到霽那有些陰冷的目光。

      至少,他在泣梅身邊過得十分快樂,兩人之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讓沁羽覺得身在天堂般美好。

      直到那天,國家之間的戰火波及到了這座山…

      山下的百姓們紛紛走避,如同鳥獸散,無人顧及山中的生靈。

     

      「羽,汝走罷,毋須顧及吾輩。」泣梅無力的揚起嘴角,看著軍隊為了駐紮而點起的火燃燒著棵棵樹木。

      「梅…」沁羽經過這些年月,早已長成俊美青年,強壯的手臂輕輕環繞著泣梅那柔弱的身軀:「我不會離開妳,就算死,我也會陪著妳。」

      「羽…」泣梅勾起嘴角,眼中卻滿是悲傷。

      她自然沒看到,身後的沁羽悄然拿出一枚玉佩,看著它發起了呆…

     

      隔日,泣梅發現沁羽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連絲痕跡都沒留下。

      「……」她倏然跪地,嫣紅的眸垂下,絲絲長髮遮住她的小臉,卻掩蓋不了草地上,那晶瑩的淚滴。

      「噗。」炸響又起,斑駁鮮艷的鞋映入她模糊的視線。

      「早說了人類無情,妳偏偏不聽。」霽低沉的聲音傳來,帶著憐惜,他大大的手撫上泣梅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輕拍。

      她再也撐不住,撲向霽的懷中,放聲大哭。

      「好了好了,別再哭了。」霽淡淡說道,耐心的安慰著:「不然,可就辜負那小夥子啦。」

      最後一句,化作呢喃,泣梅沒有聽到,話語落下,消逝在風中…

     

      沁羽,毅然決然的下了山,去面對他本該面對的命運。

      “在下名為沁羽,乃…”他和泣梅的初遇,那被打斷的後話,其實是:

      「乃國之太子。」沁羽喃喃的說,蹣跚的行走,他實在不想離開。

      可是,他知道這場戰爭是誰造成的,所以他不得不下山。

      「被追殺的太子,原以為已死,卻意外存活。」沁羽自嘲的笑:「想想也覺得好笑。」

      他被追殺,所以逃上山。

      遇到了泣梅,所以意外存活。

     

      一切,都只是湊巧啊。

      不是嗎?

     

      沁羽的步伐越來越緩慢,前方已是軍營,屬於軍人的哄笑聲也越來越近,他的雙腳就像是黏在地上般,呆呆的佇立在原地。

      「喂!你是誰!」一名守衛看見了呆站的他,對他吼道。

      沁羽神智瞬間清醒,眼神犀利的看著那守衛,高舉手中的玉佩:「我是你國家的太子!我以龍璽為證!」

      只見那守衛一個蹌踉,接著連滾帶爬的跑回軍營,不一會兒,一名粗曠男人風風火火的跑出來,著急的左顧右盼:「在哪!?太子人在哪裡!?」

      「我在這裡。」看見熟人,沁羽驀地笑了:「好久不見,護國將軍。」

      「太、太子殿下…」那粗曠男人忽然跪地並嚎啕大哭起來:「臣無能!沒能護好殿下!」

      「好了好了,請起吧,你還要帶我去父王面前解釋呢。」沁羽扶額,無奈的說。

      「是!臣這就去備馬!」那粗曠男人一下就止住哭泣,立刻跳起,備馬去了。

      「……」沁羽一看那男人遠去,臉色驟然變得晦暗,他看向山頂,喃喃道:「我對不起妳,泣梅…」

     

      *       *       *       *       *       *

     

      天朝末年,原本確認已死的羽國儲君突然現身,化解了與鄰國的衝突,成功讓一場即將發生的戰事化為泡影。

      據歷史記載,他成為了羽國史上最好的明君,受到羽國百姓的愛戴,一生過得順遂。

      但野史記載著,那位明君在失蹤被尋獲後,常發著呆,偶爾會痛心的哭泣,被宮女太監們認為遭到邪魔附身,因此宮內經常舉辦驅魔大會。

      那位明君在被尋獲後也異常喜歡梅花,尤其特別喜歡紅梅,每年的宮遊都是去賞梅。

      只是不知道為何,那位君主在看到梅花之後,總有一瞬的黯然神傷…

     

      「君常憶當年故

          那紅梅飄舞

          問君為何而苦

          是為美人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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