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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3)「我只是失去記憶,不是變成白癡。」

(3)

      好不容易,吉米讓每個人都在客廳坐下,雅科夫被安排在咖啡桌邊的單人座

位。遠遠的另一頭,伊森重重跌坐進椅中,腦袋朝後枕著椅背上緣,武器還在手

裡,但保險已關,手指也不再扣著扳機。

      吉米關切地望著伊森,猜不透表哥是怎麼回事,他看起來好像體內的什麼東

西被抽走了,身體還在運作,望著天花板的兩隻眼珠卻黯淡無光。

      再看看雅科夫,對方也同樣注視著伊森,肩頭和臉部都緊緊繃著,椅面只坐

前三分之一,好像隨時準備要……要……要做什麼吉米也不知道,他始終認為表

哥的武器只是拿出來做做樣子,這個失憶的可憐傢伙實在沒有緊張的必要。

      「所以,呃,你記得你發生了什麼事嗎?」吉米清了清喉嚨,問他。

      雅科夫的嘴唇立刻抿成一條薄線,眉頭聚攏在一起。他看起來並不想談自己

的困境,卻又迫於情勢不得不妥協。

      「將近兩個月前,我在河岸醒來,那是我最早的記憶。當時我的身上有多處

傷口,左胸口的槍傷最為嚴重。」

      伊森陡然坐直,「給我看你的傷!」

      「……想都不要想。」

      「讓我看!」

      伊森幾乎從椅中跳起,繞過咖啡桌走到雅科夫面前,後者也相應起身。

      「我說了,免談。」藉著身高優勢,完全站直的雅科夫有如巨塔,微微往下

睨著對方。

      伊森沒能及時藏起他的驚愕。根據紀錄,他應該只矮雅科夫三公分,為什麼

自己會需要抬頭?狐疑地瞄了一眼腳下,他看見一雙品味低劣的鱷魚紋短靴,鞋

底之厚,足足有五公分高!

      無恥的作弊混蛋!拒絕吃這種眼前虧,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甘願地退回

座位。

      「我遲早會看到。」

      「我寧可遲一點。」

      「我都無所謂,只要不是當著我的面,要脫衣服看疤痕拜託你們私下再……

再……」忽然得到的雙倍瞪視,強烈得讓吉米有些吃不消,「我、我是說,然、

然後呢?你怎麼會記得伊森?」他趕緊把話題導回正軌。

      雅科夫嘆了口氣坐下。

      「我找到一名獸醫,處理傷口的不愉快過程就不提了,」他避重就輕地帶過,

實際的過程比不愉快要糟糕得太多。「之後我檢查自己,沒有皮夾,沒有證件,

什麼都沒有,」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紙,扔在面前的咖啡桌上,「除了這個。」

      伊森和吉米都伸長頸子挨近桌面。

      映入兩人眼裡的是一張拍立得照片,沾了血汙浸過水,起皺的紙面約有一半

已模糊。即使如此,仍看得出照片裡的人是比較年輕的伊森蕭。照片中,他的雙

眼閉起,似乎在睡夢當中,長長的睫毛拍得根根分明,焦糖色的髮絲亂在枕上,

少數垂在額前,照片邊緣隱約有床單模樣的布料裹在他光裸的肩膀下方。

      伊森整個人僵住了。他記得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他聽見快門聲就醒了,但

是,「你為什麼……為什麼……」他甚至不確定想問什麼。

      抬起眼,他遇上一抹犀利的冰藍色,雅科夫正觀察著他。他知道自己一定把

該有的、不該有的情緒全都展現給對方看了。

      「你為什麼留著這張照片?」

      「真是個好問題,」伊森不慎過於尖銳的語氣加上失憶的挫折感,引起雅科

夫強烈的反應,「如果我記得原因,我還需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嗎?」

      伊森齜牙咧嘴地握起拳頭,正要告訴他沒人強迫他留下,卻被絲毫沒有受異

樣氣氛感染的表弟給打斷。

      「哇!憑一張照片,你就能找到這裡?」吉米還在盯著照片看。

      好一會兒,雅科夫勉強壓下情緒,率先從與伊森比拚瞪眼的僵局中扯開視

線。

      「我只是失去記憶,不是變成白癡。」

      「還是很厲害啊!」

      伊森咕噥了一聲,不願意表示認同,又無法昧著良心反駁。表弟稱讚得沒錯,

事情的確很不容易。

      比較起習慣隱士生活的某些同僚,伊森對待自己的私生活雖然不算特別謹

慎,卻也不是普通人能輕易追蹤得到,必須有經驗有技術又有好運的——

      事實忽然浮現,伊森的背脊一陣發冷。

      雅科夫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出現在這裡,代表他早就能辦到。十年間,他隨

時都能找上門來,卻一次也沒真的做過。伊森壞過他許多大事,從不掩飾自己就

是針對他,難道他不想徹底剷除障礙?還是說,情報局的頂尖探員只是隻蟑螂般

惱人卻不具威脅性的害蟲,他根本懶得除掉嗎?

      這是惱羞成怒,伊森很清楚,可是他控制不住受辱的心情。站起身,他開始

在咖啡桌旁往復踱步。

      「你有一張我的照片又怎麼樣?我不知道那代表什麼意義,或者,根本沒有

意義!」他的語氣尖銳且粗魯。

      吉米意外極了。他的表哥是出名的不容易被激怒,修養極佳,不笑的時候也

沒有嚴峻的距離感,他從來沒見過今晚這個焦躁不安的伊森!

      而伊森還繼續說著,「我們或許可能大概有過關係,那又如何呢?如果每個

和我有過一腿的傢伙都拿著證物上門,我不就得在門口發放號碼牌——怎麼,你

有什麼意見?」最後一句他是瞪著雅科夫說的,因為對方忽然露出古怪的神情。

      雅科夫皺緊眉頭,無法解釋心頭突然湧現的不快,只說,「沒有。」

      伊森一點也不信他,正想開口追問,表弟興奮的聲音阻撓了他,「但是你們

真的認識吧?我是說,從前,」吉米拿起照片仔細端詳,「大概,六年?七年前?

你看起來沒有太多變——嘿,伊森你幹嘛?」

      夠了,不能讓無辜的笨蛋繼續攪和下去!伊森一把抽走照片,另一隻手箍住

表弟的上臂,硬拉著他起身往房間走。越過肩膀,伊森交代雅科夫,「你留在那

裡。」

      進到吉米的寢室,關上門,伊森才鬆開手。他倚著門板,微微垂下的額頭靠

在掌心裡,腦袋快速思考著該如何對表弟解釋。

      「我……我的確認識那個傢伙,但是我們已經很久不曾見面,你可以從照片

的年份看得出來……」他撒了點小謊,這是最容易的方式,「我並不清楚他全部

的事,不過我知道他一直都有很大的麻煩跟著,會帶給周遭所有人危險的那種麻

煩。」

      他慎重地望著吉米,恐怕是幾十年以來,他最認真對表弟說話的一次,「所

以,我需要你向我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經由你得知那傢伙的存在以及今晚發生

的事。」

      「他惹上的是什麼麻煩?說不定我們可以幫得上忙?我很願意——」

      「不——不!不行!」

      吉米被強烈的語氣嚇了一跳。伊森連忙閉起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他

試著讓表情柔和些,「相信我,吉米,亨利雅科夫絕對有能力照顧好他自己。照

顧好你則是我的責任,而我需要你的配合才能辦到。如果你做不到,如果你一定

要沾惹他的麻煩,我只能為了你的安全把他趕出去,你明白嗎?」用這種說法讓

吉米合作有點卑鄙,不過伊森現在才不管那麼多。

      「現在,發誓你絕不說出去,包括文字、電腦檔案、網路、手機,即使對神

父告解也不能洩漏!跟心理醫生也不能說!」

      「我哪有看心理醫生啊?上次去教堂都不知是幾年——」伊森猛然揪住他的

衣領,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吉米馬上縮起肩膀,投降式的半舉雙手,「好、好

啦好啦,我發誓!我發誓絕不洩漏!」

      伊森的目光仍然緊緊盯著他,確定說的話都被聽進去了,才恢復親切表哥的

笑臉,拍拍吉米的肩頭,道過晚安後離去。

      門外,他想著他放在吉米的房間和隨身物品裡的複數追蹤器,其中一部分兼

有竊聽功能,他人在國內時從沒啟動過,這幾天恐怕要為此破例了。

      還沒回到客廳,伊森就遇到雅科夫。他待在連通整間屋子的走廊上,距離吉

米的房間不遠。

      伊森的臉垮了下來,「你聽見我們說話的內容。」

      「你聽起來不像對你的室友完全坦白。」

      「吉米是我的表弟,而你,」你是世上最沒資格跟我提坦白的人,伊森嚥下

這句話沒說出來。他做個手勢,要雅科夫跟著他遠離吉米的房間,「你什麼都不

記得,哪能知道我有沒有坦白。」

      「只是個感覺。」

      雅科夫跟在他身後,經過客廳,進到另一個房間,很明顯是伊森的寢室。

      房間的主人沒說任何招呼的客套話,逕自從壁櫃拿出備用寢具,一言不發地

扔在長椅上。回過頭,他發現雅科夫還在剛踏進門的位置,倚著門框,觀察著房

間,以及他的動作。

      伊森帶過男人進他的臥室,高的、強壯的,都有,但是沒有人像雅科夫,靜

靜站著就能製造出強烈的壓迫感;沒有人像雅科夫,讓威金森太太精心布置的溫

馨空間變得窄小怪異。

      客廳有尺寸更合適的沙發,還能免去同睡一個房間的尷尬,但是伊森不希望

在情況不明朗的時候讓雅科夫遠離自己的視線。

      無論雅科夫失去記憶是真是假,伊森知道自己都完蛋了。吉米不在場,在他

不動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更往完蛋的路深入。

      他的長官西奧多曾經不只一次嘆著氣對他說,說他身為一名情報員,最大的

優點與缺點就是他是個好人,有原則的好人。他始終視長官無奈的評論為恭維,

樂於當個好人,現在他知道為什麼那也是個缺點。

      好人,沒辦法傷害一個不記得自己做過任何壞事的壞人。

      他不敢承認自己的行為還有其他的理由,不敢承認自己真的很想很想、很想

知道為什麼雅科夫留著那張照片。

      「我可以馬上離開,只要你告訴——」

      伊森舉起一隻手阻止雅科夫,「明天,我會找個醫生,搞清楚你的這個……

狀況。」

      「醫生?」雅科夫露出警戒的神情。

      「黑市的密醫,你的說詞需要專業人士和設備的檢驗。」

      很合理的要求,雅科夫點頭表示同意。雖然他很想再次強調自己不是騙徒,

假裝失憶並不有趣。

      「在那之前,我什麼都不想談,」也沒辦法談,他的頭痛已經變得無法忽視

了,「我要睡覺,建議你也照做,或是想趁我睡著幹掉我也請便。」

      「我說過我沒有惡意。」

      「我也說過,從沒聽過這麼可笑的事。」

      不管雅科夫有沒有惡意,伊森故意刺激對方的惡意倒很明顯,而他再三表達

的懷疑,終於踩得雅科夫痛了,那一臉受到冒犯的陰暗神色、在眼底騰騰燒著的

怒火,如果是騙局,演技可比從前長進了好幾倍。

      沒有中斷視線的交會,雅科夫慢慢走向伊森,他的火氣還在,不過正一點一

點被壓下去。

      看來是不會有揮舞的拳頭需要應付了,伊森想著,好奇但不放鬆戒備地緊緊

盯著終於來到自己面前的失憶男子。雅科夫伸出手,掌心朝上,「我的照片。」

      伊森有些意外,「你的照片?照片裡的人明明是我。」

      雅科夫凝視著他,思考了三秒,妥協道:「請把我的你的照片還我。」

      伊森皺著眉頭,萬分猶豫。他實在想不到比起讓亨利雅科夫帶著那樣的照片

在身上更不安的事,可是照片的確屬於雅科夫,拒絕的話,萬一引發衝突,還不

如當初就在大門邊開打,更省時間力氣。

      至少,他說了請。

      伊森不甘願地把照片遞給雅科夫,「不要給別人看到,可以嗎?」

      「我可不知道要拿給誰看。」

      伊森看著對方走到長椅邊,像對待貴重物品搬謹慎收起照片,那感覺……那

感覺怪異得難以形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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