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早晨,陽光照到一條靜謐的臨江小道上。沿道滿栽著的藍楹花樹,正開得燦然,朵朵藍花又輕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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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一吹過就像浪沫般地濺灑下來。枝椏上,半空裡,地下,全是一抹抹濃藍,這一方天地都給渲染成藍濤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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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鋥亮的汽車踏著落花緩緩行駛著,裡頭坐著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約三十歲光景,長著一張俊朗寬和的臉,天庭飽滿,濃眉下一對清炯炯的眼睛,內藏著一股明白、冷靜的意志。他望著眼前這片素淨的藍,如此和靜,如此深遠,心裡叫這花兒給薰染得鬱鬱的,無怪它有著那傷感的花語——在絕望中等待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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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育琳的婚事,應當再考慮考慮,畢竟我和她認識還不到兩個月。”韓言彬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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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怎麼說呢?”好友宋誠哲的聲音在電話聽筒裡跳響,“你能娶到育琳這樣的好女孩,你心裡還不滿足呀?她出身華貴,美麗大方,是名實相副的賢淑名媛,誰見了她都會大為賞識。再說,你和她都是在相類的家庭環境裡長大的,兩個家族又是生意上的盟友,你們兩家聯姻是最適合不過,相信我,她是與你最相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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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他和她登對極了。富人所能有的體面,他幾乎全有了。他是本地一顯赫家族的獨子,自他外祖父那一輩起,家族投資事業就一直處於本地領航地位,因外祖父和父親做生意的本領都非常高明。公司投資領域極廣,涉及股票、商品期貨、酒店、商用住宅等,但最有名氣的是酒店開發和運營。言彬去年從美國康奈爾大學取得了博士學位,回國後繼承父業打理家族生意,被讚譽為“天才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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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育琳的家庭背景相差不遠,日後相處定會很幸福融洽。”誠哲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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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言彬喟歎一聲,“談婚姻不是蓋房子,沒有說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就安全可靠,你是知道的,我非常反對為了家族生意去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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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告訴我你又在想那位夢中天使了,十幾年來,你講來講去總是那件事喲,說什麼你生病痛苦的時候,有一位少女過來安慰你,唱著歌哄你入睡……”誠哲說,呵呵取笑了言彬一陣,又說: “真是不可思議,你竟會愛上睡夢中的女孩,我可真服了你!你那時候病得糊裡糊塗的,一定是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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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彬心裡哼起了某首不知名的調子,思緒隨之飄回到那個時候----他臥在病床上,雙眼半合著,全身冒著冷汗,百骸脹痛難耐,母親病逝後幾天來,他一直高燒不退。他口裡喃喃喚著媽媽,突然周圍一下子變得亮堂堂的,恍恍惚惚間他看見一個長髮女孩。他感到她那嫩桃似的小手在他額頭撫著,耳聽著她那和軟的音聲: “別擔心,醫生正努力給你治病,你很快就會好起來。別擔心,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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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她是真的,如果壓根她這個人不存在,她的水晶石又怎會留下來?”言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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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某位醫生護士掉的吧。 ‘她的存在’只是你精神幻覺的產物,我這樣說吧,你遭遇了不幸,感到悲傷,你的神經系統產生了一種積極的假像來保護你,來幫你積極面對折磨,你意識裡希望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不要老是糾結於自己憑空想像出來的人,這樣繼續下去,你可真要去看心理醫生!趕快去把終身大事辦了,早生貴子,你們家如今只缺繼承人哪,你爸爸等得心焦。你到底什麼時候宣佈婚訊,你爸爸老給我打越洋電話,叫我催你趕緊趕緊,我接電話接到手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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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並不存在,就只是夢……” 言彬長籲一聲。那顆五芒星水晶裝在一個透明的首飾袋裡,握在他手裡,給日光照射得發出粉色的閃光,袋口束著的鬆緊繩在風裡橫著飄,映在他深邃的眼睛裡,突然他把手張開,首飾袋隨風螺旋上升,一片落瓣似的,又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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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兒,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女友育琳打來的,言彬便把電話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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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麼快就訂婚,真連做夢都沒想過。” 育琳說。她平時看偶像劇,男女主角都是歷盡千辛萬苦才修成正果的,而自己的終身大事竟是如此便當,心裡難免會感覺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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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和伯父一回國,我就對外宣佈我們的訂婚。”言彬緩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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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你為什麼想跟我結婚?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呀?” 女友甜著口音問,她自信在他眼裡沒有比她更完美的女人了,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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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時。” 一陣沉默後言彬說道。她的確每次都是提前或準時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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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靜默不語,顯然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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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我女友可真難哄,讚譽她的優點她還不開心。” 言彬逗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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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嬌哼了一聲,說: “你就是因為‘我守時’才跟我結婚? 你公司裡上千名女職員,她們每天守時上下班,不都達到了當你太太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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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你從來捨不得讓我等這一點,我很感動,你懂嗎?呃……我送你的白玫瑰收到了吧?” 言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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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收到了。” 育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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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是答案嘍?” 言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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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麼?”育琳嘎著嗓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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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彬笑著說:“傻瓜,你不曉得白玫瑰的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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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呢?” 女友軟著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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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玫瑰的花語是: 你是唯一與我相配的人。” 言彬柔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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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個時候,一股清舒的澹白波流傾入他眼內——從小道高頭處轉出一輛腳踏車,上面坐著一個長髮少女,穿一身素白衣裙,裙裾在和風中悠悠飄著,給藍蔚蔚的花景襯托得格外明麗。與其說她騎車,不如說她享受著雙輪舞的快樂,瞧她像飛燕似地展開手,並不時用手去抓那往下掉的藍花瓣,又仰頭尖著鼻子聞樹下花香。她陶醉在她的世界裡,全然不覺言彬很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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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他車旁過去的當兒,他看清了她的臉,心頭頓時一亮,不知怎的覺得自己終於見到了等了好久的人。“天哪,我曾見過她嗎?我和她認識嗎?我怎麼會有一種認得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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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彬,言彬,你還在不?” 女友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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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在聽……” 言彬說,一面將車子轉彎折回,卻已不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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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藍花蔭下騎腳踏車的女孩,好像只是一個美麗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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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多鐘,金黃的太陽已爬上高天了,放射著萬道威光,鼓舞著大地上的芸芸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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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著坦蕩蕩的瑟密河大道,連恩華騎車騎得飛快,像褐雨燕一般地疾掃而過。她個子小巧玲瓏,肌膚雪樣白嫩,甜淨的蘋果臉上,顴骨帶著點粉紅,一雙杏眼漾著水汪汪的光彩,看著叫人喜歡。她那張小嘴長得極微妙,說話時使她顯得神色靈動,透著心中很有點兒深刻的想法。她衣著簡素,一條白色連衣裙穿在身上顯得非常清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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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瑟密河東岸橋旁一株榕樹底下,恩華跳下了腳踏車。那兒早就停著一輛小麵包車,車旁立著一張四方桌,一個短髮少女正忙著把車廂裡的瓶裝罐裝飲料拿到桌子上,堆成兩座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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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髮少女是恩華的胞妹,叫連恩穎,正在念大學二年級,每週日都來幫媽媽和姐姐擺攤賣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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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其實視訊會議早就結束了,老闆臨時又叫我去發郵件給一個外國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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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把拳頭插在腰間,氣哼哼地道: “什麼鬼公司?要你一人身兼多職,卻只付你一份薪水;休息日還要你回去加班,沒半分錢補貼,你老闆真真是一隻吸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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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歎一口氣道: “那有什麼辦法,我只能指望你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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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搖頭道: “姐姐,我勸你別抱太大期望。” 拿手臂繞著恩華的項頸,“還是我姐姐最有想頭,從小就立志自己當老闆。我們家店鋪即將開張,想好怎樣慶祝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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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在市場左近租了一個商鋪,把它佈置成兼賣雜貨的飲料店,她們走江湖擺攤賣貨的日子就要結束了。雖然固定在一個地方賣東西,可能進益沒有跑江湖那麼好,但是她希望媽媽不要那麼奔忙勞累,這一點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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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瑟密河西岸這地段非常繁華,屬於老城的中心區。恩華站在這兒望開去,蘭馥路在北面,潔淨,不甚寬綽,到處有老字型大小茶食鋪子,後段曲曲地低入一大片瓦頂樓房;傍瑟密河的兩條坦蕩大道,成弧形往東西方向延展,掠過一座被時光洪流沖掉了城牆的古城樓;向南越過一道水泥橋,便是輝煌的時髦衣鋪店、珠寶店等,再過去是花草遍地的錦茵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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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休息日,一路悠悠地滿是逛街的人,兜風的車,大家總愛沿瑟密河兩岸兜上幾轉。擺攤的商販自然也多了,臨近正午時分,河沿東一處西一處滿是攤子,或賣鹵菜小吃,或賣古玩,或賣甜品,或賣小飾物等,都在高聲地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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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用關切的目光望著身邊這些小販們,在富人眼中他們也許是最卑微最庸碌的人,但她卻認為他們是最有朝氣最能隱忍的人(她當然把自己也歸到他們當中去)。他們對付生活的手段是天真的,笨拙的,沒有不擇手段的壞心眼,惟有勤勤勉勉地賺取每一頓麵包。他們是受了生活磨折而仍不失善良狷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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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輛黑色跑車飛也似地奔到恩華面前,簡直像一條嗷嗷亂吠的黑狗。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血色極旺的年輕男人,穿戴極度粗野奢華,襯衫上扣著雙排金紐扣,胖手腕上戴著18K白金鑲鑽復古風格手錶。他叫甄志信,是本地最有名的甄氏家電集團的少東,去年一次商談會上,他遇見了恩華,不由得大為動情,從此就對她緊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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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恩華嘻嘻笑,雙手呈上鮮美的紅玫瑰,親熱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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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還不死心?拜託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恩華冷冷地說,把臉轉過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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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所以拒絕我,只是因為我沒讓你足夠瞭解我。” 甄志信說,瞪著眼把四周環視了一下,“你看你這樣抛頭露面多不好,我把你的貨全買下來,我們就早點約會去,我已在佩歐雅山頂餐廳訂了位置,點了最貴的法國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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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扁著她那眼睛,把他連同他車上那條貴族狗不屑地看了進去。他就這麼愛炫耀財富嗎?連狗狗頸上的項圈也是純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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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把所有飲料都買下來,只要你能夠當著我的面把它們一次喝光!” 恩華沒好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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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生氣別生氣,我這張嘴真不會說話,又惹你動肝火了。噯,我從小就不善言辭,語文考試就沒及格過。不過為了你,我願意改變,我真的在努力奮鬥!女孩子都喜歡浪漫,所以我特意為你背誦了一首英國戲劇家莎士比亞大師的愛情詩,請你聽好!” 甄志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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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怕叫人見笑,一隻腿跪在地上,高舉著雙臂,手裡還拿著那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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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小姐,你是我的純潔的美好的身外之身,眼睛裡的瞳人,靈魂深處的靈魂,你是我幸福的源頭,饑渴的食糧,你是我塵世的……” 他這情意綿綿的告白詩引來了不少路人,足足圍了五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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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別念了!好討厭!” 恩華實在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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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小姐,你覺得這首詩不夠美?” 甄志信急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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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不論你說什麼做什麼……” 恩華正要說下去,恩穎忽然走上來,把他手裡那束花接了過去,對他軟和地說: “甄先生,我姐姐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你的誠意不夠。你背誦外國的愛情詩,當然要原汁原味的,幹嘛背翻譯過來的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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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 恩華叫道,“你胡鬧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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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湊到姐姐耳邊,低聲說讓她代為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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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原來是這樣。” 甄志信恍然大悟,“恩華小姐,對不起,我不夠刻苦。可是……英文詩對於我來說很有難度,不瞞你說,英文考試我從來都是拿幾分的,要把整首英文詩背下來,簡直要了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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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掌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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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心愛的人笑了,甄志信頓即感到力量充沛,說: “為了你,一首英文詩算不了什麼,我馬上回家用功,恩華小姐,你等著,你等著……” 趕急跳回車上,那車子便像一頭黑狗似地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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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擰了擰恩穎的鼻尖,笑道: “什麼鬼主意呀,把他那樣戲弄,太過分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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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把手臂當胸抱著,撅著嘴巴道: “我在為你留餘地!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不能因為從小遭爸爸離棄,就變成愛情悲觀主義者,將男人一概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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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見“爸爸”這個詞,恩華腸胃裡就一陣陣地作惡。她人生記憶開始形成的時候,一個有錢女人帶走了父親,母親只得獨立主持門戶,撫養三個女兒(連家本來還有一個女兒,叫連恩茹 ,是恩穎的孿生妹妹)。親人背叛、生活困窘,冷漠世情之下,生活一天如過一年,但厄運還不肯放過她們,恩茹十歲那年,死神把她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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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竭力按捺下來,說道: “你勸我不要對愛情悲觀,我倒要勸你別老是想入非非。” 伸出食指戳了戳恩穎的額頭,“你看太多偶像劇啦,一見到 ‘高富帥’ 就輕飄飄,自以為愛情是可以憑空編造的童話故事,事實上那些灰姑娘般的際遇根本不會臨到我們頭上。富家子弟絕不會看上我們,而我們也不屑去理睬他們,要知道他們都是些沒心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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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不以為然,辯駁道: “只要長得夠漂亮,就可以嫁入豪門,這樣的例子還少見嗎? 老天爺已經賜給你一幅稀世姿容,要是你肯利用這筆可觀的‘資本’,我們家早就脫貧了。我也不見得有錢人個個都是壞蛋呀,就拿甄志信來說吧,他對你可是千依百順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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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道: “你沒聽人家講過‘口口聲聲尊敬女人的男人往往最會玩弄女人’嗎? 甄志信那種富家少爺,人長得肥壯如牛,可是貧血得厲害,他剛剛不是說英文語文從沒及格過嗎?像他那種從小在崇拜金錢的氣氛中長大的人,往往是沒有慈悲心,沒有人情味的。他現在之所以對我好,也許因為我對他是一種新的刺激,一旦他的好奇心得到滿足,就會像踢走一個皮球那樣踢走我。聽姐姐說,千萬別對富家子弟抱有幻想,我們跟他們吃得畢竟不是同樣的菜,在精神上是絕對融合不到一起的,他們最後都會顧慮到我們出身低微而跟我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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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向來對富人沒有好感,她把她對某幾個富人的憎惡,推及到所有富人身上了。那幾個富人確實跟冷血動物無異,搶走她父親的富婆是其中一個;妹妹恩茹當年慘遭意外,急需大筆醫療費,她家族裡較為富裕的幾個親戚都不肯借出救命錢,就怕她家窮裡還不起債。她也拿她為了爭生存的權利而受到的委屈作為判斷的依據,她換過幾份工作,那些雇主都是些小氣的,尖酸的,嫉妒心重的,以財富驕人的自高自大之徒。她對富人有著過度的批判精神,因此從不想法子去親近他們,更十二分地不願意讓他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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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嘿嘿笑道: “哇,你一直騙我你單身吧,聽你這種論調,好像很有戀愛經驗似的!我只是提醒你要好好把握機會,不聽拉倒罷。” 拿那束花往恩華懷裡一塞,重新回到攤位邀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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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髮豔光的玫瑰花,聞上去香味重濁,有股說不出的奢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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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真怪!” 恩華咕噥道,“怎麼再好看的花,從那種人手中送過來,就變得可厭可憎!好心情都被他打稀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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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歎了一口愁悶的氣,漸漸走到橋頭上,那河水藍幽幽地流著,像一個穿淡藍衣裳的女人,睜著灰蒙色的眼睛,漾漾地看過來。幾十年的往事刻畫在它的眼膜上,多少的離合悲歡,恩華不由得想起了從前看到過的另外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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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般的陽光照進樹惠中學一座藝術樓的頂上一間不夠十尺闊的尖閣裡。臨窗角落裡展示架上擺滿灰白色的石膏人像,表情全是冷而憂鬱的;牆壁上掛著各種畫,有彩色的油畫,雕刻的版畫,黑白的素描畫;桌子上地板上滿是彩油瓶、碳素筆、油畫筆、底稿、顏料盤子、擦布、畫本子,還有作畫人愛喝的咖啡飲料,困倦時用來枕著做夢的椅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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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校服的少年,坐在斜面畫架前,靜靜地畫著一位美麗的夫人。恩華所見過的他繪的肖像畫裡,素描也好,油畫也好,水彩畫也好,主角都是這位夫人,慈藹的臉上總有著一雙哀楚的眼睛。為什麼他不畫笑眼呢? 後來她才知道,那位夫人就是他母親,而在他的記憶裡,他母親的眼神從來都是這樣哀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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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什麼神來了?” 一個肩頭扛著畫具的身材羸弱的年輕女子站在她身旁笑呵呵地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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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子名叫艾惠樺,一個愛夢想的質樸的本地畫家,從小就有著可貴的宏願,就是用繪畫藝術去給別人安慰,給別人鼓勁。她像一頭瀟灑的鳥,不躊躇地要高飛,只是藝術空氣稀薄,不太容易呼吸。她也是靠擺攤謀食,每週日都會跟恩華見上面。有人說過: “一個人覺得所有愛藝術,為藝術受苦的人跟自己都是兄弟姐妹。” 也許是因為這樣,從小酷愛音樂的恩華很快就和她成為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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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惠樺很快就把畫攤佈置好,然後把屁股往木板凳上一坐,向恩華介紹自己的新作。她那雙弱手指東點西地,眼睛裡冒著火焰,各種難懂的美術術語從她嘴裡滾滾流出來。她倒不妄想恩華能夠聽明白,一個藝術家只要找到一個願意傾聽的朋友就覺得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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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一面笑著聽,一面隨意看畫攤上的畫,無意之中從破木板箱裡找出了一幅泛黃的素描畫。艾 惠樺說: “那是我父親畫的。我們現今所處的這個地方,幾十年前就是畫中那個樣子,只能憑那座古城樓才能把它認出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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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把那張畫舉得高高的,跟遠處那座城樓作比照,看著看著,她所處的環境又變回了那間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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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少年的畫放散了一地,都是些風景畫,他遊歷義大利時畫下來的。他一張一張地拿給她看,並講解道: “這是百花大教堂,喬托鐘樓就在它旁邊,那裡是維琪奧橋……佛羅倫斯是藝術的天堂,滿街都有十四世紀文藝復興的影子,只消走在街上,就可以把這座城市的歷史重讀一遍……眼睛睜得這麼大,你不相信我所說的?我以後帶你去義大利吧,你絕對會愛上那裡的藝術氛圍,也要順道遊覽音樂之邦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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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她中學最好的朋友,八年前出國後一直沒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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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地笑著,發現自己想念著他,怎麼最近老是想起他,難道命運在預示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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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有爹生沒娘教!” 一個女子尖聲怒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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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都有火了!小心老天罰你滿嘴長水泡!” 恩穎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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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循聲望去,只見恩穎正和一個金髮女子吵得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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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方才恩穎為客人開汽水罐,不小心把汽水濺在路過的坐在寶馬汽車裡的這位金髮女子身上。這位金髮美女從小被嬌慣成一副好鬧的脾氣,不管恩穎如何賠禮道歉,她都要左一句“豬”右一句“狗”地亂罵。恩穎如何忍得了,憑著捂住半邊嘴都能罵贏的本領,才回罵了幾句,金髮女子就被堵得無言可對,便揎起了手臂像要打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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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立刻擋在妹妹前面,說: “對不起,是我妹妹太不小心了,我願意賠——” 金髮女子沒有耐性聽完一句話,就把恩華狠戾地一甩甩開了,恩華比金髮女子矮小許多,被甩得跌出去好幾步遠,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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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雙寬大的手攙住她胳膊將她扶了起來。她抬起頭來,看見一個溫和爾雅的男子,他沒料到會見著那藍花蔭下騎腳踏車的女孩,不覺看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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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恩華問,帶窘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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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不……” 言彬夢遲遲地說,“你還好嗎?摔疼了嗎?” 放開了她的胳膊,一面對她喜笑了起來,神氣很和善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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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一看,金髮女子正坐在恩穎的肚子上,舞著雙手往恩穎身上狂抓,恩穎用手護著臉,身上外衣都給撕成碎條了。言彬恩華趕忙上前拉勸。言彬一手臂兜住金髮女子的腰身,使勁拖了開去,她一面還在張牙舞爪,那凶相兒,活像一隻瘋癲的母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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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敏!” 言彬對金髮女子厲聲喝道。再來更峻厲的一聲: “言敏,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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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敏懾于哥哥的威嚴,不得不住了手,但一張利嘴還在叫囂: “醜烏鴉,生來一副窮酸相,竟敢欺到本小姐頭上,你敢再辱駡我,我就把你打得癟鼻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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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臉上白得泛青,不顧姐姐的勸,回敬道: “你也不是什麼天鵝,一隻黃老鴨罷了!看你那頭髮顏色,十足像黃毛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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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言敏頭髮難看,比罵她素養低還更能讓她惱火,她在言彬的臂圈中盡著狂扭,嘴裡揚言要將恩穎折臂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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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穎一面伸一隻食指直指到言敏鼻子上,一面大喊: “謀殺啊謀殺啊!快幫我報警,她想蓄意謀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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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敏凸著眼珠子道: “謀你的大頭鬼!你儘管去報警,你們路邊擺攤,看員警抓你還是抓我?”然後冷冷地大笑了一陣,又道: “依我看哪,你們這些窮家女沒文化沒素質的,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但是沒關係,我就借此機會給你們普及一下法規知識。你們在這兒擺地攤兜售商品,是非法擅自佔用了橋樑、人行道路這些公共場所,嚴重影響市容環境衛生,可處五百元以上五千元以下的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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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倆被她這麼一說,還真的是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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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彬為了避免情勢惡劣下去,索性一把將言敏推進車子裡,砰的一聲將車門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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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兩姐妹面前,從皮夾裡拿出了一張名片,微笑遞了過去,說: “我是她哥哥,叫韓言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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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華快快地回道: “誰想要認識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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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愣道:“剛才那場爭執,沒必要鬧到警察局吧,我會賠償你們所有損失,就這樣把事情結束了,你們有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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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把事情解決而不是輕視,但恩華聽後覺得非常不快意,便一口急氣裡大聲回道: “你只知道用錢幫你妹妹擺脫麻煩,就把受傷的一方想成沒心沒感覺了嗎?你妹妹動手打了我妹妹,照理你妹妹應該先說聲抱歉吧,我告訴你,道歉是沒有階層觀念的,全球首富也不例外。哼!像你們這些自許高貴的有錢人,也許根本不會為自己過分的行為臉紅,因為你們只懂金錢的魔力,完全不懂感情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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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他說,“ 我替我妹妹向你們賠不是!” 真誠地又加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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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恩華向他望著,他竟會這麼說,她真沒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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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深的有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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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喧呼聲四起,原來大道的那一頭,成群的城管摩托車正奔過來。小販們急急地收拾攤位,向四面散去,像蜂巢被砸爛時湧出來的黃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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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忽兒,姐妹倆把擺攤家什都搬上了車,恩穎先上了車,嚷著要恩華也趕緊。此時恩華正瞧見金髮女子坐在寶馬汽車裡的神氣,一面嗤嗤笑,一面拿手機在眼前晃著。言彬也看到了妹妹那神情鬼頭鬼腦的,連忙跟在恩華後面,拉住她的胳膊說: “對不起,我沒想到她竟會把城管叫來……” 恩華撇開了他的手,跳上車,不一會兒,車子飛似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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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彬一臉悵然,久久留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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