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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遇如故 02

我站立在長桌前,看著那個將雙手枕在桌上,一臉凝重的老頭,等著他接下來的審判。

      「我很抱歉。」為這個世界如此脆弱以及不公感到深切的歉意,我說,誠懇的,我能感覺我眼中的億萬星辰都在閃爍發光,如果解龜吉沒有騙我的話。

      老頭,也有人稱他為校長,用他皺起層層老皮的食指敲打著桌面,一聲聲沉悶的敲擊重重地將整個密閉空間裡的氛圍都加上了沉重的壓力,令我快喘不過氣來,胸腔內到處是壓迫著的緊張氣息,啊,感覺像一杯很苦的咖啡,澀澀的,讓我想砸了那杯子,想破壞。

      我吞了吞口水,忍受著他審視的目光舔舐一般地掃過我全身,像在擠壓的車廂內被變態騷擾的感覺,非常難受,煎熬逐漸凝成一滴滴汗。

      背脊像嶙峋的山谷,汗珠如同涓涓細流淌過背上每個毛孔,蜿蜒的,眼前的一切也是,我永遠搞不懂何謂現實,出現在雙眼裡的總是假的,等回過神,瞳孔裡放射的又是不一樣的世界。

      「你說說你這是第幾次了?一個月裡頭你就傷了三個學生,還是當著全班同學老師面前,把人打得半死不活。」他皺著眉頭,深鎖的,像深宮院裡鎖著一隻隻金絲雀及宮女,可憐得想讓人剖開它,拯救其中被囚禁的可憐靈魂。

      「對不起。」我無法控制我自己,停止我對這世界的審判以及復仇,克制著蠢蠢欲動的雙手,難耐的情緒湧上心頭,死憋著的衝動化作喘息,以及嘶嘶殺意,水珠從眼眶奪出,滴滴答答掉在我唇邊。

      好難受,媽的,那種恍惚的感覺又湧上來。

      他忽然起身,靠近我,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身影搖晃著,他的臉開始幻化,而後看看清晰,變成一張我不認識的臉孔,然而我卻張開雙唇,喚道:「艾克希斯……」

      煙雲繚繞著的聲音渺渺,他湛藍的瞳孔裡映出一瞬間我的身影,僅只剎那一瞬,那漂亮的雙眼裡就再沒有我的身影。

      「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我說著,顫抖著,恐懼著,全是些我從未體會過的情感在湧動,哀痛像一針藥劑注入我心底,散發著刺痛,千刀萬刮地蔓延著。

      當感受到一股股人性化的情感,我才真正覺得一切脫序了,比起生活在渾沌不清的神智之中,這一切才真正令我感到失控,無力感像暴風一樣席捲著我。

      他的手傳來一陣熟悉的溫暖,「艾克希斯……」我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讓湧動的想念化做柔腸寸斷的低鳴號哭。

      「華胥,我真的很……」一陣風吹來,她的聲音同落花般被吹散消逝,飄舞在風中,而我卻一點也無法捕捉到。

      你真的怎麼?我聽見我內心在嘶吼,在疼痛,異樣的感覺讓我覺得我好像真正活著,像個人類,有著人性而不僅只是血性。

      我感覺我的肩膀被人晃動著,我回過神,看著那雙不再湛藍,毫無光彩,並且歷經滄桑而此刻渲著苦惱和困惑的眼睛,那雙眼的主人道:「夏千璟?我在跟你說話你有在聽嗎?」

      沒有。我微笑,呼吸,活在此刻。

      「有,我知道錯了,真的。」我低著頭,真誠而誠懇地認錯,做我最擅長的事。

      這很虛偽,可我總是忍不住如此,每一件事,它的對錯與否好像都沒所謂,我的精神和靈魂總像分離了似,內心明明是反對地,可開口的嘴卻吐露著道歉的言語。

      也許那是殘存在我靈魂中最後的一點良知,我這麼想著。

      「唉……再一次,我就真的得讓你退學了知道吧?好了,你快回去上課吧!」彷彿錄音機裡重複放的聲音,難聽地,又一次播放出來。

      我點頭,沉默瀰漫著,校長擺手打發我出去,轉身的剎那我笑了,莫名地。

      一出校長室,我就看見解龜吉的身影,我看著他的眼睛,一瞬間我覺得好像那個女孩,僅僅一瞬間,我推開了他擋在我面前的身體,我說:「剛剛我又看到了。」

      「我知道,我聽得到你說的話,每一句,我不會讓它發生的好嗎?」解龜吉笑著,微笑很噁心的那種,他的左手拍著我的胸口,我將它揮開了,不自覺得笑了。

      有時候我很瘋狂,殘暴得像怪物,有時候我只是簡單平凡的呼吸著,隨著眼前轉變的世界,我體內像充斥著兩種靈魂,另一個它不安分,卻又出奇的乖巧。

      「我後悔接受它了,我該怎麼辦?」我看著解龜吉說,體內恐懼參雜在血液裡流動著,此刻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會思考該怎麼活下去的人類。

      沒有過多的衝動和瘋狂,只有恐懼。

      「會有辦法的我保證,我有一種直覺,很快就會有轉機的,只是我不確定是好是壞。」解龜吉說,他總是把話說得很肯定,帶著謙遜的笑容,所有人都無法討厭他,除了我。

      就算我們是朋友,我還是討厭他,應該說我體內另一個靈魂在排斥他,並且用盡各種方法讓我傷害他,遠離他。

      「怎麼了嗎?傻愣著。」他輕笑著,一種熟悉的感覺,上面撒著厭惡在心底滋長蔓延。

      「沒事,快走。」我的視線垂下,轉身,不敢再看著他,心跳正在加快,悸動與興奮,還有衝動,全部的情緒融合成一股殺意,我不懷疑如果我手中握著一柄利刃,我會毫不留情地朝他刺下。

      不,我需要一支矛,刺穿他,淋漓地穿心而過,我咬著牙將這些徘徊在耳邊的囈語吞下。

      走著,聽著身後跟隨著的腳步聲,以及他輕輕哼著的小調,煩悶,以及強忍著的慾望令我陷入另一個難熬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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