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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學生會》

程媺從沒想過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

一群長相、神情都十分「菁英」的部長、次長們圍成了一個ㄇ字型,被面試者必須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ㄇ字型的中央,接受盤問。

「大家好,我是中文系一年級的程媺...」她顫抖著說。

其實原本的計畫是要說「各位學長姐們好」的,但那一瞬間就是開不了口。「大家好」三個字還是她硬著頭皮,努力和自己妥協,才勉強說出口的。

程媺小時候確實當過團體中的核心人物,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讀過三新中學,她就變了。她變得這般沉默寡言、抑鬱寡歡。說出來,恐怕小學時候的朋友都不會信。

如果不是張曉彤硬拉著她來一起面試,說要突破自己,給自己一個精采不同的大學生活,她是絕對不可能來參加學生會的。

還真是個大突破啊,她在一邊微笑著點頭、絞盡腦汁回答刁鑽的題目時,還一邊在腦袋裡不停地嘆息著、糾結著。這樣混雜的思考模式,讓她的回答速度變得很慢,但意外地令學長姐們覺得她認真聰明,負責耐心,口條很好。

她不好意思告訴張曉彤「其實我很怕」,也無法向自己解釋憑什麼要懦弱,所以今天她來了。但她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自信活躍的自己,一點點的風吹草動,或只是一個稍微複雜的表情,就足以令她多想,使她暗自傷懷。

「我也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呀,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改變。」她曾經這麼真實地告訴傅筱徽。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傅筱徽,再沒有人能讓她在說出最底層的心裡話時,能這麼真實坦然、安心平靜了。

可惜自從十五歲的程媺做出不直升三中高中部的決定開始,傅筱徽以及一票有著革命情感的好友,就注定要離她而去了。

-

因為答題時的慢條斯理與莫名變得很豐富的詞彙,程媺的面試時間比原本預計的時間再多出了幾分鐘,外頭的秘書已經第二次走進教室比手勢了。程媺一面答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答案,一面興高采烈的瞥向她。

終於要結束了,她鬆了口氣地想。

當她終於結束了一場自己都無法評價的談話,獲救般地踏出門時,迎面而來的是張曉彤萬分璀璨的笑容。

「還可以嗎?」張曉彤炯炯有神的眼裡彷彿裝了無數顆閃亮的小星星,那種歡樂如孩童般的純真樣貌,一瞬間令程媺感到手足無措。

「還可以吧。」方才還僵在臉上的官方微笑加上面對熱情滿懷的張曉彤所露出來的無可奈何苦笑,一向清冷高傲的程媺在這一刻,窘迫死了。

只得故作鎮定地踏了幾步,可跟在旁邊的張曉彤滿是雀躍的笑容令她感到不安。

「妳在高興什麼?」經過幾次深呼吸,她忍不住問。

「沒有啊,我是覺得尷尬。」張曉彤解釋,依然笑著,「剛剛就是這樣。我很尷尬所以想笑,但笑了之後氣氛又更尷尬。我控制不了自己。」

「那現在妳別笑了可以嗎...」

「可以可以,」張曉彤點頭如搗蒜,「但妳再陪我繞一下,我現在還不想去阿卡貝拉。」

程媺於是沉默地陪著張曉彤把心湖繞了幾圈,聽她抱怨新聞部次長對自己如何刁難,社團部部長又是怎樣表情刻薄,傷她甚深。

其實程媺心裡也是這樣想的,但她沒有把自己的不安與憤怒說出口。她只是默默聽著,然後靜靜觀察著張曉彤這小孩般的少女如何神奇地自我療癒。她一直偷偷地羨慕著張曉彤,甚至在初次見面時覺得她單純、歡樂得不可思議。

張曉彤不是內心特別強大,就是特別地不諳世事。

但無論她怎樣不諳世事,能想參加學生會的面試,就說明了她性格裡有某種現實、要強與積極的成分。

可能也是個不簡單的人吧。程媺想。

我會答應她來,也不是個簡單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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