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鐘

很多年以後，一月初三的長安夜裡，還是會響起十二聲鐘。那是楚帝白壹對徐詩芹的思念、愛，和虧欠。

十二鐘為禮，卻迎不回早已寒去的骨灰。

給不了妳一世安穩、許不了妳ㄧ句死生契闊，甚至，連身邊的位置，都無法給妳。

帝王的風花雪月下，有太多的抱負不可辜負，終是只好，負了妳。

「公主，妳恨過他嗎？」溯靡輕聲問著，佳人早已無話。

周國公主，為愛叛國，大婚前夕，被埋伏的將士帶回周國，處以焚刑。

誰都忘不了，行刑那日，一個嬌弱的少女，挺直背臀，任火舌席捲也一聲不吭。

快馬加鞭也趕不上的楚帝徹底崩潰，出兵討伐。

周國，滅了。

然而，任楚帝發瘋似的翻遍整片疆土，也找不到徐詩芹的骨灰。

誰也想不到，西湖畔這座無名墳，是曾經名動天下的公主長眠之地。她被剝奪了公主名號，卻也不屬於楚帝后宮，空空落落的石碑上沒有任何文字。

她享過最高的尊榮，也受過最深的唾罵，所以，就讓她什麼也不帶走吧。

「我帶妳去找他。」溯靡徒手挖出骨灰罈，緊緊抱在懷中，泣不成聲，「終於，終於又可以抱到妳了。」

「溯靡會永遠，守護著公主。」曾經，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在最愛的人最近之處，護她平安。

「溯靡在的地方，本宮就在。」她笑得爛漫，無心一句，卻讓溯靡拼上了全部。

那時，妳是周國公主，而我的命，是妳的。

「公主要去哪裡？」兵荒馬亂中，妳揹起行囊，神情是我不曾見過的堅定。

「我要去楚國，溯靡，我要成為白壹的王后。」妳更換了自稱、拋棄了榮華的身分，遠走他鄉。

「公主在的地方，溯靡就在。」

我與妳，叛國了。

和最愛的妳一起罪惡，我甘之如飴。

「溯靡，好看嗎？」妳一身嫁衣，巧笑嫣然，傾國傾城。

「小姐在溯靡心中永遠最美麗。」我道。

我會好好守護妳的笑容，我對自己發誓。

然而我食言了，不眠不休的趕路，卻還是只能看見正被火焰吞噬的妳。

我的世界隨著妳的死亡而崩塌。

我絕望的殺盡那些行刑的人，憤怒、迷茫，然後帶著裝有妳骨灰的破陶罐逃走。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該帶妳去哪。一直以來，只是跟在離妳最近之處，而妳呢？妳去哪了？

這一天，我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