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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我只希望妳快樂

      王諒頡因為自己家距離大學並不遠,加上學校沒有強迫大一新生住校的規定,所以即便考上了大學,他仍是選擇住在家裡,除了可以省下不少房租,也可以多少幫老爸老媽照顧一下早餐店。

      當其他大學生還在為了拚夜唱、熬通宵打電動等緣故,而睡到隔天日上三竿自然醒,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在王諒頡身上的。他也曾經羨慕過同學們這種近乎糜爛的自由,可是出生在經營小本生意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每每看著父母為了只漲不降的進貨、瓦斯水電和各種開店成本傷透腦筋,他就無法當作沒看到置身事外,當個什麼都不用管的死大學生。所以他和大他一歲半的姊姊每年寒暑假都一定會返家充當義務工讀生,為的就是可以稍微減輕父母的負擔。

      這天是星期六,王諒頡依舊在凌晨四點多就起床,盥洗完畢後便匆匆下樓,開始他做到爛熟的備料流程。只不過,五點不到便上門光顧的客人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嗨!阿諒,這麼早起啊?」劉嘉軒熟門熟路地走到櫃檯前跟他打招呼。

      「廢話,這早餐店我家開的耶!話說你怎麼突然佛心來的,才幾點就給我拉了一票客人來?」

      「他們喔,」劉嘉軒比了下後頭先去找位置坐的那群系上同學,邊打呵欠邊解釋,「都是外語系系會幹部,我們在開這學期的第一次系務會議,這學期有很多大活動方向都還沒有定調,開了一整晚的會也沒得出具體結論,只好跑來你家續攤。」

      王諒頡本來想問他:「怎麼沒有看到小茗?她是你們外語系系會文資股長,她人不在真的沒問題嗎?」但想起前些天她那副被劉嘉軒氣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他大概也猜得出來她缺席的理由了。

      「我說你這系會長也太會操人了吧?你自己爆肝就算了,還要拖其他人一起下水,這是一個串串肝臟爆不完的概念嗎?」

      「你少說風涼話,我才是被他們逼著主持會議的那個人好嗎?他們一個個比我還敢衝,我有什麼辦法?」劉嘉軒苦笑著說道,但顯而易見地,他似乎也未曾想過要反對,否則他也不會帶頭出現在店裡。

      你是系會長兼主席,你說你沒辦法,誰又會比你有辦法?王諒頡很想這麼反駁他,腦中不期然又浮現江悅茗的委屈可憐相。

      但撇開劉嘉軒是自己的好哥兒們不談,上門的畢竟就是客人,所以他只是抓起點餐單子和一支筆塞給劉嘉軒,「要吃什麼就趕快點一點,等會兒其他客人上門,我可沒空理你們。」

      「謝啦!」

      話雖這麼說,但週六早晨的用餐巔峰時間通常是從八點到十一點,所以在這時段到來之前,他們要坐多久基本上都隨便他們,只要他們有叫夠多的餐點,出錢的就是大爺。

      不過,這群人畢竟已經整晚沒睡,再強的電池也總有電力見底的時候,他們一路討論到七點多,體力漸漸不濟,劉嘉軒只能宣布散會,三天後再開第二次系務會議。

      劉嘉軒讓其他人先回去,這攤由他請客,一夥人就地解散,他自己拿著點餐單子走到櫃檯,「老闆,結賬。」

      「多謝捧場啊!我算算⋯⋯一共是七百九十五元。」

      「我也算是貴店的忠實顧客吧,你沒給好兄弟打折喔?」劉嘉軒故意這麼問,不過倒是乾脆地從錢包中掏出數目剛好的錢。

      「親兄弟明算帳,沒聽過嗎?」王諒頡馬上給他一記大白眼,「下次你再敢問我這種蠢問題,我直接讓你變成好兄弟,到時七月半普渡再供你吃一大桌免錢的好料。」

      都熟到快爛掉的交情了,還跟他來這套?這不是欠打是什麼?

      開小吃早餐店的商家都是小本經營,薄利多銷,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賺頭,都是拿身體勞力在換一星半點的老實錢,所以每每遇到這類想拗打折的奧客,他都很想從對方頭貓下一記拳頭。

      「呵,開開玩笑不行噢?我哪次讓你吃虧過?」

      「算你識相。」說完,王諒頡邁步走到他們落座的那一桌,收拾滿桌狼藉,等他清理完畢走回原處,卻發現劉嘉軒仍舊站在那裡,沒有立即離開的打算,一副百無聊賴地打算等他忙到告一段落的樣子。

      王諒頡不用猜都知道是為了什麼事,默默嘆了口氣,向老媽報備一聲之後,便順手拎了兩杯冰咖啡,把劉嘉軒拉上店面二樓他的房間裡。

      「你是怎樣?早餐都吃完了還不滾,杵在店裡當門神,會影響我家做生意欸。」他邊遞出冰咖啡邊酸他,再大剌剌地躺回床上,打算等他自己親口招供,「我以為現在剛開學不久,應該是你這位大會長正忙的時候。」

      劉嘉軒逕自坐上書桌前的旋轉椅,喝了幾口咖啡,神色疲憊地摘下眼鏡,揉了揉眉間,這才開口:「小茗這幾天有沒有來找過你?」

      「欸,我有沒有聽錯啊?」王諒頡頗故意地做出掏耳朵的動作,懷疑自己耳屎太大顆影響聽力,「老兄,話說江悅茗好像是你的女朋友欸,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好像還跟你同系同班,還剛好跟你一樣都是系會幹部,然後現在你跑來問我你女朋友的去向,會不會有點好笑?」

      「阿諒,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鬧。」劉嘉軒戴回眼鏡,一臉正經嚴肅。

      「你以為我就吃飽撐著,有時間陪你瞎耗嗎?本小開雖然只有一分鐘幾塊台幣上下的身價,但也是很忙的。」呿!說得好像他才是浪費對方時間的那個人,光是聽到這種語氣他就火大。

      「阿諒,要是我有辦法聯絡得到小茗,你以為我還會來找你嗎?」劉嘉軒無奈地看著他。

      王諒頡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略微吃驚地反問:「你聯絡不到她?」明明昨天她還跟自己通過電話,問他這學期要選哪一門通識課,怎麼劉嘉軒會跟她失聯?

      「她已經躲我躲了快要一個禮拜了,電話不接,line和臉書私訊也已讀不回,我寄去的email更是石沈大海,去女宿找人她總是不在,到棋藝社也堵不到她,你說我能怎麼辦?」劉嘉軒當真感到極度的莫可奈何,「就連系務會議這麼重要的大事,她都可以請假,叫文資副股長來頂——」

      「OK,Stop!暫停一下。」王諒頡有些不耐煩地抬起手,先止住他滔滔不絕的單方陳述,「我認識的江悅茗不會無緣無故浸人水桶,你先老實招來,這一次你到底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才會把她徹底激怒成這樣?」他要先聽過本人的招供,這份口供的誠實程度會決定自己等一下修理他時的下手輕重。

      「⋯⋯」果然,劉嘉軒一時啞然,臉上那股異常尷尬的神情瞬間說明了一切。

      「幹嘛?連我都不能講嗎?如果這樣的話,那我要下樓做事了。」王諒頡作勢起身下床。

      「等一下啦!」劉嘉軒馬上伸手拉住他,把他壓回原位坐好,「好好好,我說。」深吸了一口氣,他將先前江悅茗對王諒頡訴說的詳情簡略地濃縮成:「她上回跟我一起過夜,我因為臨時要趕出一份重要的企劃書,沒空搭理她,結果她就暴怒了,我還說沒兩句話,她居然當場用力摔門走人,把我的室友都吵醒了。」

      王諒頡冷笑了下,問:「那之後呢?」

      「什麼之後?」

      「她是從那時起就立刻不理你嗎?還是你又做了什麼火上澆油的事?」王諒頡挑了下眉,問得故意,「依我對她的瞭解,冷戰從來不是小茗的強項,她是那種一有衝突就要當下馬上解決的個性,所以就算遇到再不開心的事,也能很快雨過天晴,不知道這究竟算是她的缺點還是優點?」

      劉嘉軒聞言不禁心虛了,「她⋯⋯她回去之後有打很多通電話給我,可是我有太多緊急的事情要著手處理,實在沒空領教她高低起伏的情緒⋯⋯」

      「哦!聽到這裡,我大致上理解了,讓我稍微歸納一下重點——」王諒頡清了下喉嚨,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對我們公事至上的劉大會長來說,一份企劃書的分量遠遠重於女朋友,所以你寧可熬夜趕工,也不肯離開電腦桌去追回被氣到出走的女友。之後女友打電話給你,不管是歇斯底里地興師問罪,還是已經冷靜下來想找你好好談談,你都直接無視⋯⋯嗯哼,這樣算下來,換她不鳥你也是剛好而已嘛,很公平呀!」

      「阿諒,你就不能站在我這邊,替我想想辦法嗎?」劉嘉軒感到挫敗地說道。

      「你根本白目沒藥醫!我能有什麼辦法可想?」王諒頡真的很想對他放棄急救,這傢伙確實討打啊!「劉嘉軒,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誇張的白癡男朋友代表耶!你們從大一交往到現在多久了,你不曉得你女朋友就是這款急性子嗎?就算她有時候真的如你所說的鬧脾氣鬧過頭,那又怎樣?你難道還不知道怎麼安撫她嗎?但是你什麼都沒做,因為其他事情都比她重要,所以她可以被擱置。」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對我來說,小茗當然是最重要的——」

      「So?你口口聲聲說她對你很重要,可是你擺明了不把她視作第一優先,每當有系務出現,她就會被你犧牲,只能一邊涼快去,這種重要法哪個女孩子會稀罕?連我都想痛宰你一頓了,更何況是你女朋友本人。」

      「我以為她可以體諒我,等事情告一段落——」

      「你很好笑欸!她如果不夠體諒你,那從你大二接掌系會幹部那時候起,過去一整年她都在幹嘛?蹺腳嗑瓜子光看你瞎忙嗎?當初她是為了幫你才加入外語系學會的,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再說了,你是系會長,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系務這種東西是永遠做不完的。等到怎樣怎樣就吧啦吧啦,這話你拿去騙小孩子還可以,要糊弄同樣跑系會的小茗?我只能說你想太多。」

      劉嘉軒情緒低迷地垂下了眼,「阿諒,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之前每一次我回電給她,她總是大動肝火,甚至不可理喻,但在我看來,那都是一些不值得浪費力氣爭吵的小事。就算我這次沒有冷處理好了,她會有什麼反應、會說些什麼話,我幾乎可以準確預測出來,結果也只是重複的情節一再上演,她不嫌膩,我都厭煩了。」

      王諒頡再也忍不住了,出其不意地先狠揍他一拳消消氣再說。

      「你幹嘛啦!」劉嘉軒被揍得莫名其妙,摀著吃痛的右手臂驚跳起來。

      「劉嘉軒,我真的只能給你八七分,不能再高了!」王諒頡被他氣得都快腦充血了!「我拜託你一件事——把你那該死的大腦關機一下可以嗎!小茗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下棋對手,你還記得吧?你把每個『下一步』都算計得那麼清楚,究竟有什麼意義?要是每件事都照你這樣的結果論去做,那跟你談戀愛真的很沒意思!難怪她經常說你理性起來很沒人性,現在我總算可以理解她的無奈。她能跟你交往到現在,說實話,她沒瘋掉已經超厲害了!」

      「⋯⋯」

      「即使她再怎麼蠻不講理,你就偶爾對她讓步一下是會少塊肉嗎?看她那麼不開心,你就很高興是不是?真是智障欸你!」

      「但我連她的面都見不著,要跟她道歉也找不到人啊⋯⋯」

      「吼——」王諒頡又怒又悶地抓起枕頭狠砸自己的頭,心情已經惡劣到飆國罵的地步了,「他馬的!你們這兩個傢伙根本是生來折磨我的對吧!怎麼可以靠盃成這樣——」

      「阿諒?」

      「⋯⋯今天早上十點,通識教室C307,變態心理學!」他看似沒頭沒腦地拋出一堂通識課的訊息。

      劉嘉軒大大地愣了一下,隨即心領神會,感激地上前攬抱了他一下,「真的謝啦!好兄弟!明天星期五晚上請你吃頓好料的!」

      「我要吃陶板屋的頂級沙朗牛排。」不海削他一頓,實在難消心頭火氣。

      「沒問題,隨便你點!先走了,掰!」

      待劉嘉軒興沖沖地道別離去後,王諒頡卻驀地頹然坐倒在地上,內心挫折感極重地抹了把臉。

      如果他可以再心狠一點,他只需要閉緊嘴巴不告訴劉嘉軒她修哪一堂課就行了,甚至可以冷眼旁觀他們因此走上分手一途,但⋯⋯他就是做不到。

      江悅茗的快樂,才是他真正想要的,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盼望始終未曾改變過。

      他喜歡看見她沈浸在幸福中的笑,非常、非常喜歡⋯⋯儘管已經有很久一段時日不曾出現在她臉上,儘管那個能讓她感到幸福的人並不是自己,但,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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