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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之一 〈黑暗中苦澀〉

緩緩摘下輕巧的金絲圓框眼鏡,全圓佑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用指腹按壓著眼周,好讓長時間盯著電腦螢幕的雙眼放鬆、休息片刻。

另一雙溫暖的大手覆上他半藏在衣袖裡的手,冰冷的指尖瞬間染上甜蜜的溫度。

像是某種開關似的,觸碰的瞬間,所有的防備都瓦解,一乾二淨。

衣袖中白晰的手背上佈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深的、淺的、刀傷、燙傷,一道一道都怵目驚心。

金珉奎握住全圓佑的手,把對方手上的過往和傷痛握進手中。

並輕輕地在最深的傷痕上印下最溫柔的吻。

「久等了。」

如果你的過往是苦澀不堪,我會用兩百萬分的甜蜜中和將來。

〈黑暗中苦澀〉

「圓佑,今天開始珉奎就是你的弟弟了喔。」溫柔纖細的手指輕輕地順著男孩烏黑的髮絲,站在眼前的金珉奎,身高與自己相仿,年紀與自己相仿,可笑的是就連境遇也都詭異地相仿。

可臉上的笑容,卻是自己從不曾擁有過的。

珉奎衝圓佑笑得燦爛,像外頭刺眼的陽光,刺進全圓佑心中防衛堅強卻脆弱不堪的部分。

什麼嘛,搞什麼。

「珉奎以後會乖乖聽哥哥的話!」

「珉奎好乖。」方才在自己身邊的女人滿足地笑著,邁開步伐走向金珉奎身後那個陌生的男人,甜膩地挽著臂膀。

是從什麼時候消失的?母親的笑容竟重新被這個男人找回來了。

不過,太好了。

「哥哥。」珉奎瞪著大眼,緊緊盯著靠在窗邊安靜看書的圓佑。

「夏天好熱耶,哥哥怎麼不穿短袖?」

全圓佑沒有回答,一點也不想回答,這小子吵死了。

「哥哥?哥哥!」珉奎困擾地皺起眉頭,面對眼前這個冷如冰山的新哥哥,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怎麼做才能和哥哥好好相處?

「哥哥在看什麼書啊?」

「哥哥......不喜歡說話嗎?」

「哥哥你看!珉奎有帶小熊先生還有兔子先生要來跟哥哥一起玩喔!」

「哥哥我......」

「砰!」

看著關上的門,稚嫩開朗的臉龐染上失落,偌大的房間裡,珉奎獨自一人站在窗邊,他伸出手摸了摸幾秒鐘前圓佑還坐在上頭的那張木質搖椅,冰冷的溫度像從來沒有被人使用過一樣,像全圓佑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暑假對每個小孩來說都是這樣,苦苦期盼終於盼到,卻又像流沙一樣稍縱即逝,抓也抓不住。

開學那天,金珉奎成功地以開朗外放的性格成為了班上紅人,同學們爭相和他交好,轉學來的第一天就交到了好多好多朋友,加上天生過人的身高和運動細胞,免不了引來小女孩們的關注與愛慕。

但他的心卻老懸在對面校舍的六年級教室,全圓佑在的那裡。

不知道圓佑哥哥平常都在做什麼?

我也想認識哥哥的朋友們。

「全圓佑。」

圓佑從書本抬起頭,冷淡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站在自己課桌前的壯碩男孩,迎上來的眼神顯然示意著來者不善。

「老師要我們把生活日記拿去他的辦公室,你拿過去吧。」

全圓佑不發一語,接著將目光重新移回手中的書本,然而視線接觸文字的瞬間,書本卻被一掌揮開,摔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引起班上其他孩子的注意,書頁以詭譎的姿態伏上地面,紙張的邊角被折起,方才似乎也聽見了撕裂聲。

「我叫你,把生活日記拿去老師辦公室啊......」

細長的雙眼還是看著書本,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原先冷淡的神情似乎也覆上了不同的情緒,圓佑伸出手想拾起狼狽的書本,卻又被男孩那雙白的發亮的新球鞋補上一腳,一路滑行到走道的底端,不用確認也可以想像得到潔白的書頁沾上泥沙殘破不堪的樣子。

「不想幫忙就說啊,什麼都不說還以為你討厭我呢,嗯?」

男孩湊近全圓佑,非善意的挑釁並沒有讓後者開口反駁,圓佑只是看著走道盡頭的書本,就這麼看著。

「這傢伙真的很讓人不爽啊......」

男孩見本該乖乖服從以免惹事生非的霸凌對象如此不將自己放在眼裡,越發惱怒,一把揪住全圓佑的領口,硬生生把他從椅子上拔了起來。

曾經見過的場景閃現在眼前,突如其來的恐懼讓全圓佑打了個寒顫,挨過的每一拳都像烙印般深刻,即使面前的威脅並非來自從前那張貪婪猙獰的面孔,他還是沒有辦法掙脫,不論是回憶還是揪著自己衣領的此刻。

全圓佑也不是沒有脾氣,難過,最喜歡的書竟然變成這副德性;憤怒,這個人憑什麼這樣對待他;後悔,如果聽他的事情就不會那麼麻煩。

太麻煩了,一切都太麻煩了。

可是。

「放開。」

輕輕拾起殘破的書本,拍了拍上頭的塵土,可惜已經無法回復純白。

「我叫你,放開我哥哥。」

金珉奎,你果然才是最麻煩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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