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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又見長衡

      「吾於潭中優游,偶遇一母地靈人。年少,貌清秀,舉止詭譎,若瘋若癲。不知其所以來,但知來必有因,蓋天命也。」

      藍靈兒化作人形,穿梭在林地裡。

      她不大能忍受捨去蛇精原形、變身成人的模樣,堅硬的鱗片都變成薄嫩的肌膚,筋骨變脆弱,齒牙也不再銳利,甚至連用來探查週遭氣溫變化的蛇信都不再敏銳,惟有一頭水藍色的長髮如她的主人──楚燕翎一般細緻柔順。

      楚燕翎曾說過,化為人形的藍靈兒宛如披著一泉寒水仙女,憑著這點誇讚才讓她勉強忍受人形的單薄與無能。

      而今,她惦記著楚燕翎的命令,要把方才突然出現在湖水上的謎樣男子找出來。

      然而對於尋覓那個男子,她毫無一絲頭緒。

      打從對那男子發動攻擊後,藍靈兒察覺此人沒有實體,沒留下任何氣味、足跡。

      如此一來,她只好憑直覺在森林裡瞎逛。

      然而大半天下來,隨著日光逐漸隱沒,始終毫無斬獲的藍靈兒愈來愈煩躁。

      她氣餒地把玩長髮,一面納悶楚燕翎為何堅持要把那人找出來。

      她明白楚燕翎讀過不少古籍,它們多是皇室被諸侯聯合放逐時偷渡出來的斷簡殘篇,但楚燕翎依舊徹日埋首其中,一廂情願地相信能從書裡找到改變時局的方法。

      每每想到此處,藍靈兒不禁感慨起來──相較於楚燕翎的父親,她太不務實了。

      正當藍靈兒思索該如何交代自己的失敗時,樹梢的夜鶯響起嘎嘎銳啼,傳來不速之客抵達東方的消息。

      藍靈兒一聽得消息,連忙加緊腳步,循著聲音朝東方前進。

      她已逐漸習慣這軀體,儘管衣物不時被樹枝勾破,赤裸的腳掌被磨得鮮血淋漓,她卻一點也不在意疼痛,只是專注前進,同時極力隱藏自己的腳步聲。

      疾行了約莫一刻鐘之後,她在一片林間空地發現那位男子。

      男子坐在林蔭邊緣,怔怔地盯著銀盤似的月亮。他那清瘦的臉龐被月光映出一片蠟白,額角黏著幾綹凌亂的髮絲,雙脣似擱淺的魚兒蠕動不已。

      此人看來歲數不大,不比楚燕翎大到哪裡去,但打從初次交手,藍靈兒便認定他是神智錯亂。她又想起了男子白晝時的詭異舉止,猶豫著是否要把他帶到楚燕翎面前。

      然而楚燕翎又表示,此人可能是扭轉局勢的關鍵……

      藍靈兒嘆了口氣,習慣聽令行事的她在腦筋轉出答案以前,身體已先採取行動。

      藍靈兒從樹叢中走出,她走得很緩,腳下刻意發出聲響,眼神沒鎖定在對方身上,為的就是如楚燕翎所言──絕不要把他嚇走。

      藍靈兒暗地裡不屑地嗤了一聲,以餘光觀察男子的反應。

      男子不為所動,好似藍靈兒壓根不存在。

      藍靈兒好歹也是修練百年的大精怪,修為逼近仙、妖,在區區一介凡人面前,哪曾讓人這般無視過?她登時惱怒起來,罵道:「臭小子,再這樣盯著月亮,當心月娘割去你的耳朵。」

      男子依舊連眼皮也沒眨上一下,彷彿給月光懾暈了心神。

      藍靈兒省覺自己的唐突,抑住苦水,生硬地換了個較柔和的語氣,問道:

      「月……月色很美是吧?」

      此話一出,連藍靈兒都覺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極,透明如晶石的面頰刷地漲紅。  

      「小子,你、你說點話啊!」藍靈兒感覺指爪正逐漸硬化,恢復真身的念頭潛入腦海。她連忙壓抑變身的衝動,搜索枯腸找出化解尷尬的辦法。

      「你想在月亮上頭找些甚麼?廣寒宮?還是玉兔、蟾蜍、月桂……?」藍靈兒聽見自己的指節劈啪作響,開始想像恢復真身,把這目中無人的傢伙撕成碎片的模樣。

      「月亮上只有石頭。美國人上去看過了,阿姆斯壯也是這麼說的。」

      男子終於開口,第一句話就讓藍靈兒摸不著頭緒──美國人?阿姆斯壯?

      藍靈兒愣了片刻,「胡說八道,廣寒宮金碧輝煌,豈是你等凡夫俗子得以想見的?」

      男子沉默一會,發出嘿嘿笑聲。起初他笑得很小聲,肩頭微微發顫,但隨著笑聲漸大,他驀然躍起,發狂似地振臂大笑。

      「妳說有嫦娥是吧?有廣寒宮是吧?妳變給我看啊,變出來我就信!我有甚麼好不信的?全身是火的魚、三對翅膀的鳥,可能嗎?不可能嗎?都出現在眼前了還能不信嗎?」男子的雙目兇光畢露,步步朝藍靈兒進逼,說得口沫橫飛。

      面對一連串不知所以然的質問,藍靈兒反而畏懼起來,後退了幾步。

      「站住!」藍靈兒伸手想阻攔男子,手腕卻直接穿過他的胸膛。

      男子垂頭看著她的雙手,嘴角扭出一抹猙獰的笑意。

      「妳摸到甚麼了?妳能摸到我的肋骨、我的心臟嗎?告訴我,它們摸起來怎樣?」

      男子把臉湊到藍靈兒面前,瘋狂的臉孔一點也沒有人類的理智,反而像頭怪物。

      也許,他真是某種幻化成人形的精怪──甚至是妖魔?

      「夠了!」藍靈兒向後一蹬,恢復精怪真身。她的肌膚硬化,表面浮起千萬鱗片,齒牙磨利,手足消去,身軀變成十來呎長,一頭龐大的蛇精將男子罩在陰影下。

      藍靈兒對男子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震得無數林木窸窣作響。

      男子充滿釁意地盯著她,無論她如何恫嚇,依舊半步不退,眼神冷得教藍靈兒發寒。

      她該拿此人如何是好?能把他帶到楚燕翎面前嗎?

      不,太危險了,這人太危險了……

      藍靈兒一萌生打退堂鼓的念頭,二話不說,繃緊身子向樹林竄出。

      疾風從藍靈兒的兩側颼颼掠過,泥石、樹枝被她一輾即碎。

      她頭也不回地疾馳,打算把那詭異的男人遠遠甩開。

      她深信,縱使此人言行詭譎,終究只長了兩隻腳,絕沒追上她的本事!

      藍靈兒一口氣穿過大半片森林,蛇軀穿梭在樹幹之間,巢棲的鳥兒被這龐然大物嚇得振翅亂飛、驚啼不已;野獸紛紛退避三舍,倉皇躲開這風暴般掃過的巨獸。

      狂奔約莫一炷香後,藍靈兒已嗅到來自楚燕翎隱居處的炊煙味,想見楚燕翎在殘光中托著腮幫子,一面翻閱典籍,一面等她回報消息的模樣。

      藍靈兒隱隱感到愧疚,卻也想好了藉口──那男人根本是個瘋子!

      眼見距離山壁下的居處已然不遠,耳邊亦不再迴盪男子病態的笑聲,儘管藍靈兒不敢回顧,心裡的大石卻逐漸放下。她昂首發出輕細的呼聲,似一線鋼絲刷地拋上天際。

      不出所料,山壁下悠悠響起二三琴聲,讓藍靈兒心裡踏實了些。

      她估算自己疾行了二十來里,憑著對地勢的熟悉,以及遠勝凡人的爆發力,應當早把那男子拋到十幾里外去,於是緩了口氣,徐行上盤腸小徑,在蜿蜒的岩縫中游走。

      片刻之後,楚燕翎坐落在山壁旁的小屋出現在她眼前。

      以楚燕翎的身分,住在這棟破屋不是稍嫌寒酸,而是徹頭徹尾的太過寒酸。

      然而楚燕翎似乎一點也沒把住處的美醜看作一回事,她在豪門宅第裡是讀書彈琴,在布棚瓦舍裡是讀書彈琴,在巖穴地窖裡是讀書彈琴,在草廬船屋裡依舊是讀書彈琴。

      而今,楚燕翎倚身在欄杆前,柴門半掩。她穿著一襲淨白雅素的長衫,披著件湖藍色的環肩,腰繫犀角玉帶,幾本冊子擱在肘邊,伸長頸子眺望著藍靈兒。

      眼見楚燕翎如此盼望她將那男子帶回,藍靈兒反而心虛起來。她硬著頭皮來到楚燕翎面前,不敢迎上主人滿載期許的目光。那像一塊沉甸甸的鐵,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靈兒,妳……」

      藍靈兒垂頭不語,不願去見識楚燕翎此時的神情。依楚燕翎的個性,她頂多是嘆口氣,以示無奈、惋惜罷了。了不起──了不起被唸個幾句吧,反正又不是多重要的事!

      藍靈兒在心頭迴轉了幾個念頭,才聽楚燕翎簡潔有力的說道:

      「做得很好。」

      聽得這句話,藍靈兒反而一頭霧水,她低著頭,等待楚燕翎更多反應,卻始終不得下文。她怯怯地瞥了楚燕翎一眼,發現楚燕翎的目光沒投在她身上,而是朝著她身後。

      霎那間,藍靈兒的腦袋裡宛如一道焦雷迸落,凜冽的寒意似千萬冰針將她凍住,使她背頸僵得難以回顧──她居然把這危險人物引過來了!

      乍想到楚燕翎將因此身陷險境,一股熱流猛然貫入藍靈兒體內。

      她豁盡全力一扭,尾巴朝後方橫掃而過。這一擊之下,泥砂奔走,塵屑飛揚,數枚岩石被她的怪力擊碎,甚至有幾株碗口大的樹木被她攔腰截斷。

      在漫天塵埃中,藍靈兒卻見得一雙眼珠子閃爍著精芒。

      男子沉默地瞪著她,一身奇特的衣衫連半片落葉也沒沾上。

      他緩緩轉動腦袋,望向不遠處的楚燕翎。

      「燕翎,快走──!」

      藍靈兒一聲咆哮,張大雙顎朝男子咬去,男子卻置若罔聞地從她嘴裡穿過。

      又來了!又是這般咬不到、抓不著的空氣!

      藍靈兒情急之下,躍至楚燕翎身前,挾帶的風勢刮得她一襲練白緞裳浮盪不已。

      「快乘上來!」藍靈兒緊盯著踱步而來的男子,一面連聲催促。

      不料楚燕翎毫無懼色,溫言道:「靈兒,沒事的。」

      「燕翎,妳……」

      「此人不足為懼。」楚燕翎微微一笑,素手撫過藍靈兒賁張的背部。

      若非藍靈兒明白楚燕翎聞多識廣,再加上多年的交情,她早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此人不足為懼?他是個瘋子、怪物,憑兩腳就能來無影、去無蹤,此人……

      正當藍靈兒猶自掙扎時,男子已來到她們面前。

      「妳不怕我嗎?」他的聲音聽起來空空洞洞。

      楚燕翎一手安撫藍靈兒,淡然道:「對於先生,我無須畏懼。」

      「你們折磨了我二十多年,我真希望能讓你們嚐嚐害怕的滋味。」

      男子呢喃著,怨念猶如千萬蟻蟲爬出巢穴,細語之下暗潮洶湧、蛇蠍蟄伏。

      楚燕翎稍蹙柳眉,抿唇不語。

      男子眼見楚燕翎沒有回應,皮笑肉不笑道:「妳能想像自己不管睜開眼睛、閉上眼睛,每天都被妖魔鬼怪糾纏的生活嗎?啊,是了,妳當然不介意,畢竟妳也是它們的一份子嘛。那就告訴我吧,妳是甚麼玩意?還有牠──」

      男子斜睨著藍靈兒,「又是甚麼玩意?」

      楚燕翎猶未啟齒,藍靈兒已被激怒。她齜牙嘶鳴,蛇信竄顫,卻激起男子一陣大笑。

      「來啊,還以為我會怕你嗎?我怕甚麼?你們打擾我二十多年了,你們到底算甚麼東西?住在我右眼裡面的藍色小精靈嗎?啊哈!哈!」

      楚燕翎嘆了口氣。男子見狀,更高亢地笑道:「妳在同情我嗎?噢,我知道妳在同情我,當然了,誰不同情我?我連家都待不下去,夥伴還莫名其妙地被警察做掉!妳有看到那爆炸嗎?天啊,多漂亮的火花啊,我真希望自己當時也在大樓裡面,我真希望……」

      男子愈說愈淒厲,聲音摻了點哭腔。

      藍靈兒暗中向楚燕翎搖頭,示意她別再白費力氣。

      楚燕翎拍了下藍靈兒嶙峋的背脊,走到男子面前,豎起剝蔥似的玉指於雙唇前噓了一聲。這口氣像是無形的手,瞬間捻熄男子心頭莫可名狀的激動。

      男子愣了片刻,兩行眼淚簌簌流下,在臉頰留下清淺的水痕。

      男子試圖搵乾眼淚,滾岀的淚珠卻怎樣也擦拭不盡。

      見得男子手忙腳亂的模樣,藍靈兒雖非人類,仍有一股哀戚之情油然而生。

      也算不準男子究竟哭了多久,楚燕翎伸手拂向男子的臉龐──她自然是摸不著,男子卻像觸電般瞪大眼睛,右眼綻出一線金光,猶如雨後初晴的陽光。

      「果真是天眼。」楚燕翎的低語劃破沉默。

      「甚麼?」藍靈兒與男子異口同聲問道。

      「先生同我一般皆是靈人,這隻右眼……」楚燕翎指著男子的右眼。

      「甚麼──」男子困惑地搖頭。

      「靈人不是盡數被顓頊帝帶來這了嗎?」藍靈兒猝然打斷男子提問。

      楚燕翎搖頭,發出短促的嘆息。

      「難免有漏網之魚,過去曾有遺留在母地的靈人同他一般──」

      「妳到底是甚麼意思?」男子突然發作,指著自己的右眼大吼,「我的右眼到底怎樣了?給我說清楚!給我說清楚!」

      楚燕翎試圖安撫男子的脾氣,男子卻躁動地踱起步來。

      「甚麼天眼、甚麼靈……靈啥的?給我講清楚!都已經二十年了了!我今天就要有個答案,今天就要!」

      「靈人,即是生有天眼的人類,與凡人不同。靈人得以看見神魔、操控祂們的話語,因而溝通無礙,就如同先生與我身處兩個世間,卻可以順暢談話──」

      男子打斷楚燕翎,厲聲道:「我聽妳在放屁!甚麼兩個世間?甚麼──」

      「兩個世間。」楚燕翎篤定地截話,「先生身在母地,我身在長衡,此乃兩個世間。」

      乍聽見「母地」與「長衡」,男子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在數月之前曾聽人提及這兩個詞彙,當時是在崑崙山上,那座漆黑的平臺、那隻三頭六臂的魔怪。

      是了,此人自是盛亞澄。

      打從盛亞澄除去眼罩、意識進入這迷離空間之後,他便做了不把這二十多年來的爛帳一筆算清,便不回現實世界的覺悟。

      而今,當這不知名的女子勾起數月前的回憶時,記憶的斷片開始在腦中拼湊起來。

      「在一座黑色的平臺,我聽人提過這些事。那是在一座山上,很高的山──」

      「是崑崙的層城。」楚燕翎發出一聲低呼。

      「有個男人被三頭六臂的怪物抓住……」

      「修羅魔族。」藍靈兒不安地應了一聲。

      「那男的很厲害,我跟老大學過幾年功夫,從沒見過那麼快的劍、那麼快的腳步……」

      楚燕翎神情驟變,盛亞澄沒理會她,自顧說了下去。

      「那裡有許多拿刀的怪物,他們在互相利用,還有甚麼精魄石、至尊──」

      「你──!」

      楚燕翎杏眼圓睜,身子乍然跌倒。她毫不以為意,連藍靈兒趕去攙扶也不予理睬。

      沉默片刻後,她才稍稍恢復冷靜,挨著藍靈兒站起,眉宇透岀一抹惶恐。

      「後來,他跳下去了。」盛亞澄不帶情感地說道。

      楚燕翎微微點頭,隨即把頭撇開,凝望遠方。

      盛亞澄順著她的目光瞧去,於樹林的更遠處望見些許光點。

      那並非香港不夜城的繁華,而是小村莊的闌珊燈火。

      「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盛亞澄問道。

      「此處乃長衡,由……由顓頊帝創建的世間。」

      楚燕翎撫去裙襬上的塵土,極力恢復平靜。

      「顓頊帝為了保護凡人,憑無上之力創造此處,並將神魔驅趕至此,隨後帶著靈人前來與神魔抗衡。然而,有少數靈人仍留在先生所處的世間,即是所謂的『母地』。其子嗣偶然保留了天眼,因此得以一窺長衡的樣貌──」

      「怎麼會這樣?兩個世界距離很遠吧?幾光年、幾十光年……」

      「不,兩處疊在一塊,且可能再度合而為一。」

      盛亞澄愣了一會,問道:「是要把石頭塞到某個石盤上,對嗎?」

      楚燕翎嬌軀一震,咬牙道:「對,以精魄石打開閶闔。只要將愈多的精魄石嵌上閶闔,兩地便疊合得愈密,先生的天眼亦能把長衡看得益發清晰……」

      「如果完全打開那個閶……閶甚麼玩意的呢?」

      「閶闔,即是天門。倘若真用九枚精魄石打開它……」

      楚燕翎垂頭沉吟片刻,「長衡將徹底消失,萬物回歸母地。」

      聽得楚燕翎如此回答,盛亞澄這才好不容易弄懂在平臺上聽到的談話。

      「所以他們在搶甚麼精魄石的,是為了來我的世界,好去找到成為至尊的秘密?這真是太好笑了,至尊是甚麼?絕世武功、葵花寶典嗎?」

      楚燕翎恍若未聞,手掌緊按在藍鱗兒的鱗甲上。

      盛亞澄毫不理會楚燕翎的沉默,嘴裡不停嚷著方才聽到的新奇詞彙。

      閶闔?天門?至尊?長衡?甚麼鬼啊!一想起這些怪力亂神的事,盛亞澄縱聲大笑。要回擊命運的荒唐、滑稽,他除了大笑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正當盛亞澄猶自胡亂發笑時,楚燕翎長吁口氣,忽然走到他面前欠身作揖。

      這教盛亞澄吃了一驚,藍靈兒更是駭得瞠目結舌。

      「懇求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楚燕翎的語氣堅定不移,「魔族已將長衡化為人間煉獄,再這般下去,這世間勢必生靈塗炭、萬民滅絕!」

      藍靈兒趕到楚燕翎身邊,「妳……妳怎麼──妳不能這樣做啊!」

      「我必須這麼做。」楚燕翎沒抬起頭來,「蟠驪與魔族狼狽為奸,聯手占領此處,牠的爪牙隨時都可能捉到我們。一旦我們被捉住,長衡便真要末日了!」

      盛亞澄錯愕地看著她,「甚……甚麼跟甚麼啊?」

      「助我抵禦魔族、打敗蟠驪。何等手段都好,懇請先生……我已找不出任何方法了。神族被殺得潰不成軍,我族諸侯國也陸續淪陷,僅存少數義軍猶在奮戰,但他們就快流盡最後一滴血了,我……我──!」

      說著說著,楚燕翎居然哽咽了起來。

      「搞甚麼鬼,這個──」

      「懇請先生,在母地找出方法救救我的家國,拜託您了!」

      「天啊,妳……我……」盛亞澄理不清紛亂的思緒,昏眩之中再度湧起作嘔的衝動。

      「無論費時多久,請先生務必前來此地與我相會。」

      聽得楚燕翎斬釘截鐵地立下約定,盛亞澄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費甚麼時?與妳相會做甚麼?此地──此地是哪啊?」

      「此地乃是川國水濂城鄰近的黃魚村,我和靈兒在此等候先生……」

      「等我做甚麼?」

      「等候先生找出方法協助我們。」

      眼見楚燕翎幾乎要跪了下去,盛亞澄連忙上前攙扶,卻甚麼也攙不著,手足無措之下只好信口答道:「好,我去弄把槍、弄顆手榴彈總行吧!呃,組織都覆沒了,哎、這──」

      「先生,求求您了!」

      楚燕翎迎上盛亞澄的目光,一雙瞳仁中的粼粼波光閃得盛亞澄心驚肉跳。

      「天啊!天啊!」盛亞澄狂舞雙臂,歇斯底里地大叫:「沒人來救我,卻變成要我去救人?天啊,這甚麼世界、甚麼道理?沒人幫過我,卻要我、要我──」

      他喊到一半,驀然被口水嗆到,隨即大笑起來,胃裡的酸液終於溢上舌根。

      不待藍靈兒和楚燕翎反應,盛亞澄便摀住了嘴、閉上右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燕翎匆匆趕上前去,伸手想攬住盛亞澄,腳下險些絆倒,卻甚麼也沒能留住。

      她悵然若失地看著盛亞澄憑空離去之處,心頭百味雜陳。

      片刻後,藍靈兒挨到她身旁,她順勢偎著藍靈兒坐下。

      蹭著藍靈兒頸部細軟的鱗片,嗅著那摻雜藻荇與泥土的氣味,楚燕翎翻攪許久的心潮終於感到一絲平靜。

      在寂靜片刻之後,藍靈兒囁嚅地問道:「燕翎,妳……妳真要在這等他嗎?」

      「對,我們在此等候他歸來。」楚燕翎的聲音泛起一絲倦意,模模糊糊的像是覆了層薄膜、隔了捲簾子。

      「妳確信他會回來嗎?守在原地並非明智之舉,蟠驪的手下──」

      「莫再說了。」

      「但是……」

      「事到如今,只好放手一搏了。」

      楚燕翎捧住藍靈兒的頭顱,款款道:「靈兒,信任我,好嗎?」

      在四目交會之際,藍靈兒感覺到楚燕翎的掌心在簌簌發顫,似乎比自己一身鱗片還要冰冷,一道裂縫於楚燕翎的眼中綻開,綻出深不可測的幽暗、晦如墨液的憂傷。

      「父皇的作為妳也聽見了,是父皇偷走精魄石,成了一切悲劇的濫觴。」

      「但令尊已為此償了性命,妳大可以不必──」

      「天下蒼生仍在為此受苦受難!」

      楚燕翎深提口氣,青春姣好的面容繃了起來,像是撐起一副冰晶雕成的面具,遮掩了原先的裂縫──這才是身為皇室最後一位繼承人應有的威儀。

      「父皇留下的血債,由做女兒的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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