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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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鄭風‧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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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有千百種命運,人們總是不信命,卻不得不認命。而我,生來便是要當皇后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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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我比別人聰明,也不是我特別的美麗,而是我有個好出生,一個貴為太后的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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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爾吉濟特」,是蒙古草原上最尊貴的榮耀。我從小就知道我的身分意味著什麼,蒙古與大清的結合,代表著一個永垂不朽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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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娜木鍾,是草原上最嬌美的格桑花兒,也將是天底下尊貴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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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我就知道他的存在,儘管從沒有見過他,我未來的良人、我的天,但我相信我會愛他,那是一種責任、一種皇室與生俱來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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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車廉,我看見繁華的京城、看見眼前琉璃輝映的紫禁城……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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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呀,我在心裡嘆息,內心一股驕傲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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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大清第一個入關的皇帝—福臨。我相信的丈夫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而我將會站在他身側,一起守護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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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憧憬著,面頰染上一抹暈紅,像極了臨江邊最美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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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婚那日,我才發現……錯了,我錯了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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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至八年正月,在攝政王多爾袞和姑姑的旨意下,舉行了大清開國以來,第一場皇帝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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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后典禮上,我的宮娥的簇擁下徐徐前行,著大紅鑲金的紅鳳合歡吉服、批五彩霞帔、滿頭珠翠盤繞,手持皇后寶璽,頂上的冠冕在日照燦燦奪目,宛若一隻展翅高飛的鳳凰,一隻金碧輝煌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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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新嫁娘的嬌羞,一步一步小心登上那萬眾矚目、神聖高貴的皇后之後,底下萬人跪服,耳邊齊聲高呼「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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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瞥了他一眼,卻見那應該要疼我、憐我的人面無表情的站著,目光既寒且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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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錯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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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腳一陣冰涼,我卻什麼也問不出口,因為他看我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有深仇大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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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大婚的三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只知道一過了禮數上應陪伴皇后的日子,他立刻毫不猶豫地離開,那背影殘酷地沒有一絲猶豫和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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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我怎麼也不明白,因為我不夠美麗?因為我不夠了解他?還是……他心裡早已經有了另一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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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告訴自己要笑,坐在這下至高的位置上,我必須得笑,要讓所有人覺得我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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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生怕一個意外讓人尋到了半點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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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只要我盡好一個皇后的職責,總有一天他會看見我的好,會被我的真誠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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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樣的心思,卻始終換不來他的一個回眸,只有日復一日眼底更加沉濃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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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以後,我開始明白,原來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恨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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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姑母撫著我的頭所說的那番話,「我可憐的娜木鍾。孩子,這一切不關妳的事,他恨的其實是我!還有多爾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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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道愛屋及烏,卻不知這恨……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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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選擇的皇后,僅僅是為了這樣的原因,就定下了我在他心目中一生無法擺脫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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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做得再好,換來的也不過是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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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此後的日子我漸漸的不再收斂,肆意放縱自己真實的性情,反正好也是一日,不好也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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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無數的夜裡,我只能獨自無語凝噎,也絕不在重重宮牆中與寂寞並體。活要活得瀟灑,既然早已遭厭,我不屑似大多數的女人般無聲無息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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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上,承襲著來自草原的驕傲,那讓我無法安靜地成為這皇宮裡雕磚刻瓦似點綴的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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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想起,我總覺得當下那是種無聲的反抗,想讓他知道,我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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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的反抗,最終也不過是一場空,這座琉璃的金色牢籠,並沒有讓我保有太多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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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早在一開始,廢后就是註定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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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聖旨來到坤寧宮的那日,我仰天長笑,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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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我以為他是英雄,原來是個膽小鬼,他沒有勇氣對抗他的皇叔父攝政王,卻把滿腔的怨恨發洩到我一個弱女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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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鳳凰,我的住所從中宮的位置被遷到了御花園東北角的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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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心中有愧,又或者是想留給皇太后亦或蒙古一個體面,雖然奪了我的后冠,他卻沒有把我打入冷宮,而是給了一個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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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給我的新名號倒是有趣的緊,靜妃。想來,是暗示我最好別吵別鬧,安安靜靜的在這宮裡過完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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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大概不會知道,心死了,人也就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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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我斷斷續續聽見外頭的消息,他有了新的皇后、納了新的寵妃……,可那些都與我無關,我如他所願的沉寂,似一口無波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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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淡去繁華的歲月裡,只剩下一盞青燈、幾聲禪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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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我的心慢慢地淡了,像是重新回到少女時代,單純而容易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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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是我的幸運,知足才能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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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董顎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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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讓他不惜甘冒天下大不諱也要得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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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遠遠的見過她,腦中唯一出現的是「上善若水」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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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候開始,后宮就亂了,我從沒見過他那樣的寵愛一個女人,甚至為了她扛下了整個三宮六院的所有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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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我以為他是個無心無情的人。可她的出現讓我知道,原來他也有愛人的能力,只是那個能讓他動心的人並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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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並不在乎,這場戰爭早就已經不屬於我,我的花季在那個聖旨頒發的夏天,就已經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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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得不說,那個女人還是讓我深深的羨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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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從前也奢望過,來自帝王的深情。「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總是每個女子內心,最渴望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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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這宮裡,高枝總是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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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臨的深情,最終反成了那可憐女子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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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許久未見的他突然來到了我的寢殿,那一身憔悴看起來竟有幾分令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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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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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想開口,卻被他制止了,「不要說話,朕只想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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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說不出的諷刺,偌大的皇宮裡居然唯有我這個被拋棄的髮妻、他過去最厭惡的女人,能夠給予眼前人片刻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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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他坐在案邊,盯著我牢牢看了一整宿,幽深的眸子似有無數思緒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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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下了旨,封妳為靜太妃,這是我欠妳的。」離開前,他看著我幽幽地開口,「其實妳很好,錯的是朕,這一生終究是我對不起妳。妳,別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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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早已平靜無波的心,掀起了一絲漣漪,我終究等到了他的一個好字,但這好最終還是錯過了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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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那一天,宮中鐘鼓齊鳴,陰雨下了整整一日,像是連老天都在哀弔他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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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跪在佛前,哭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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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句話我藏在心裡一直沒有說,其實我不恨他,從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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