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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01

午後陽光充足,屋裡空闊的走廊因兩邊未設窗而光線稍差,但遠不到防礙視物的地步。僅管如此,榮家慣例打開沿路壁燈,澄黃光暈二十四小時傾灑在大理石地板上。

一個女子身影閃出起居室,腳步快又重,繡花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頭,啪噠作響如落大雨。

「豈有此理!」話由女子牙縫一字字迸出,濃妝的臉皮抵不住盛怒猙獰,眼角擠出歲月痕跡。「論進門次序,我先她後,論排行,我大她小,那小舞女憑什麼搶在老娘前頭挑布料?在舞廳沒學過長幼有序的規矩,到了榮家還學不會?」

後頭跟著的白衣黑褲女傭慌忙低聲提醒:「二姨太,六姨太要聽見的。」

二姨太原地頓住,旋風般回身,一揚手指尖戳到女傭鼻頭。「妳怕她,就滾回老家,少在這裡丟老娘的臉!」

女傭噤聲,二姨太意猶未足,攢起十指蔻丹艷紅如滴血的手朝起居室揮舞。

「誰沒替老爺養過孩子,肚裡有貨了不起?哼,蛋還沒下,就料準是男胎,威風抖得跟懷了太子一樣?到時真生了兒子倒好,可別是個賠錢貨,笑掉大家大牙!」

她氣昏頭一徑亂走,不覺步進廚房。廚子正忙,抬眼隨便喚聲「二姨太」,便打點手邊幾色西洋糕點去了,助手則取出成套英吉利來的骨瓷茶具。

榮家住洋房、用洋貨,飲食卻固守中式菜色,惟有大小姐榮坤儀,從小上洋學堂,腸胃跟著洋化,因此二姨太一看即知那些點心是榮坤儀要的下午茶。

她為了保持纖腰一握,長年不碰點心,正要轉身,忽然留意點心份量太多。心中一動,因說道:「你們倒巧,送去許多吃食,大小姐哪能吃完?退回來正好便宜你們打牙祭。」

「二姨太真愛說笑,」廚子勉強笑道:「今天大小姐請了客人。」

二姨太眼睛一亮,快步衝上樓,走到某間房前,不問一聲便推門而入。

「丹青,打扮打扮!」二姨太迫不及待下令。

坐在窗台上的少女手執書本閱讀,叫門扉乍開和母親呼喊嚇了一跳,轉過頭時,神態回復沉靜如月光。

「媽。」少女起身喚道,口氣彬彬有禮。

二姨太不答,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對著裡頭滿滿中式西式都有的衣裙,咂嘴響亮嘖了一聲。

「妳打算做姑子嗎?」二姨太一面拉扯衣架,一面嘟囔:「喜慶的一件沒有,淨是清湯寡水淡顏色。」只好矮個子裡挑高個,選了其中最鮮艷的一件天藍色洋服,帶著衣架往床上扔。「趕緊換上找妳大姐姐去,她那兒請人喝下午茶。」

榮丹青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坐回窗台,目光飄落書頁。

「大姐姐請客,沒請我。」

「蠢蛋,山不轉路轉,她不請妳,妳可以自己去。」二姨太轉戰梳妝台,雙手翻揀首飾匣,嘴巴也不閒著:「假洋鬼子眼睛長在頭頂上,她肯邀請作客的人不管是男是女,肯定來頭不小,妳過去同他們交際交際,親近親近。」

「不請自去,自討沒趣,還要叫人笑話不懂規矩。」

二姨太把手中珠珍耳飾重重丟回匣子,瞪了她一眼。「放妳娘的屁,妳和假洋鬼子是親姐妹,自己人講什麼規矩?」

「她和我、我和她,並不比外人親多少。」榮丹青以看天氣好壞的口吻說。

「理它呢,妳就走過去笑咪咪地喚她姐姐,笑咪咪地往椅子一坐,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外人在邊上看著,她難道好意思不顧情面趕妳走?--就算真攆人,妳裝聽不懂不就結了?」

榮丹青無言以對,只是用力盯著書上白紙黑字,腦裡卻讀不進任何意思。

二姨太見狀放下首飾,三步併兩步走過去,奪過女兒手上書本重重一摔。

「讓妳讀書是想妳混個文憑,說出去有面子,不是讓妳做書呆子!女孩子讀書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嫁人生孩子?」

榮丹青抿了抿嘴,起身繞過母親,蹲下撿起書本。她拿姆指壓住書口快速翻頁,很快地因為母親使勁奪書而扯裂的缺損頁面露了出來。她撫撫裂痕,像撫慰朋友傷口。

背後母親還在嘮叨:「成天讀書,難怪老娘打牌手氣從來沒好過,就是妳讀書,害我賭輸!」

一句話提醒自己,二姨太一屁股坐在床沿,拍手拍大腿乾嚎。

「想當年老娘多風光,老爺跟前頭一個得意人兒吶,後宅除開太太就是我了。偏偏走了楣運,叫妳投胎鑽到我肚子裡,要不然我準能生個大胖兒子。我要有兒子,那舞廳出來的貨色哪裡敢壓老娘一頭?」說到恨處,二姨太起身打女兒,「掃把精!」

拳頭一次次擊在榮丹青後背,發出砰砰砰近似帶了回聲的空洞聲響,如果不是身體疼痛,榮丹青簡直要錯覺那是鼓聲。

她咬牙一聲不吭,閃閃躲躲,抬手格檔母親疾落的拳頭。

平日二姨太打個十幾二十回累了便收兵,今日受了六姨太的氣,對女兒便發了不達到目的不罷休的狠心,手勁越下越重,並且開始朝她頭臉招呼。

榮丹青沒奈何,只得道:「媽,妳打傷我的臉,我還怎麼出去見客?」

二姨太聽出她意思鬆動,當即回嗔作喜收手。

「這才乖嘛,」二姨太放輕手勢替她整理凌亂的頭髮:「妳生下來沒帶把媽媽不怪妳,可是妳得將功折罪啊。太太在上頭壓著,輪不到我們母女出頭交際認識有頭有臉的人,妳得想辦法打進他們的圈子;一來幫襯老爺的生意,讓老爺曉得我們二房也是榮家的臂膀,二來找個家世、身家都好的男人嫁了,孝順媽媽,替媽媽爭口氣。媽媽生養妳不圖什麼,就指望這些而已。」

榮丹青認真聆聽,不時點頭,模樣最是溫馴不過,實則心中另有打算:她決定去坤儀那裡晃一圈走個過場,然後在後花園找個角落躲起來,事後母親問起,就說坤儀支開她找東西。

榮家妻妾成群,但太太地位高穩如泰山,坤儀有那位撐腰,她母親哪怕有所懷疑或怨言,斷然不敢找坤儀質問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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