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還沒有六點我就起床了，在廚房裡忙進忙出準備早餐。過沒多久，我聽見身後傳來聲響，即使不用回頭，我也曉得是誰，忍不住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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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早安。」雖然含糊不清，不過聽在我耳裡卻是一種幸福。一回頭，就看見我的兒子吳亦呈打著呵欠揉著眼睛，把瘦小的身軀靠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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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啦！來，今天的早餐是火腿蛋吐司和麥片喔！」我迅速地把煎好的蛋和火腿放在吳亦呈眼前，然後為自己泡一杯黑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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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對孩子喝了一口咖啡才轉過身，屁股靠在流理檯前望著吃得滿嘴都是醬汁的亦呈，不禁露出微笑，嘴裡喝下第二口咖啡後才說：「今天爸爸剛好放假，我們出門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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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平時工作太繁忙，不曾能抽出時間陪亦呈看完一本書或者帶他出門散散心，讓我感到很深的愧疚和自責；即使亦呈身邊有很多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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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答應過自己，工作以外的時間都留給他，留給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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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也是，把「今天」當作禮物送給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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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喝了一口咖啡，期待的心情已經壓抑不了心中的那份雀躍，自顧自盤算要去哪兒走走，或者想想孩子有想去的地方，卻沒有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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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我要和維臣見面‧‧‧‧‧‧」亦呈像是有心事地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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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樣啊！在哪裡呢？」我沒有多想什麼，只是順勢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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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小型遊樂設施。維臣好像有話想說，說完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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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一會兒。反正時間還早，讓孩子們說上幾句話也好。而且維臣這孩子我見過，他是亦呈最好的朋友，挺乖巧的不需要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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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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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呈出門後我開始整理行李，出門前十分鐘才準備完畢、稍微休息一下才將行李搬到車上；返回屋內時恰好看見亦呈加快步伐，穿越斑馬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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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恰好抬頭迎上我的目光，對我露出微笑，甚至對我招手‧‧‧‧‧‧嘴巴開合開合好像在對我說什麼？我也朝他靠近幾步，就是為了聽見他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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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來不及聽清楚他的話語，甚至讀不懂他臉上的雀躍是從何而來‧‧‧‧‧‧說時遲那時快，一輛紅色轎車突如其來闖進我的視線裡又消失不見，嚇了我好大一跳，眨了好幾次眼睛才勉強回過神來，可是亦呈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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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感到困惑，我的周圍徒然出現好多聲音‧‧‧‧‧‧巨大的碰撞聲、刺耳的煞車聲，還有行人的驚呼聲‧‧‧‧‧‧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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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紅色轎車就停在不遠處，那頭聚集好多人。我很想走過去瞧瞧，不過亦呈不曉得跑到哪兒去了，必須要找到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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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有人大喊「有小孩被車撞了！快叫救護車！」方才所發生的變故，轉化成一塊塊拼圖，在我的腦海裡拼湊起來‧‧‧‧‧‧車子、亦呈、聲音以及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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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當我驚覺發生意外的孩子可能是亦呈時，全身止不住發抖，整個世界好像斜了一邊，頭好暈、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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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不會的！拜託，別這樣！拜託！我木然站在原地，試著穩住自己的心跳，可是冥冥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發出好大的「喀拉」聲；全身變得無力，心裡變得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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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過去看看才行‧‧‧‧‧‧念頭一閃，一抬腿，身體像是失去平衡險些跌倒。我不斷地安撫自己，還沒確認前不可以崩潰、不可以倒下、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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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見躺在血泊中的孩子的容貌時，方才所做的努力全化作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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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自己發出絕望的尖叫聲以及心碎的聲音，雙手不斷的揮動，奮力推開前方圍觀的人群，就是為了靠近我的孩子，顧不得那些差點被我推倒的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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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到達他的身邊時，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膝蓋一彎，屁股重重摔在柏油路上。雙手顫抖得再厲害也想抱抱他，因為那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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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呈傷得好重。肋骨斷了好幾根，手腳骨折、鼻孔也冒血了我還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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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醫師，受過專業的訓練。有人告訴我，面對患者的生死必須要冷靜自持、做出最好的判斷甚至必須要心如止水的看待死亡。可是沒有人跟我說，當對象是自己的孩子時，卻什麼也做不到的徬徨無助，會是那麼地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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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吵雜聲根本入不了我的耳，因為從剛才到現在，我只是拼命地和亦呈說話，我還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他的眼睛是睜開著，明明是向著我，我卻感受不到他的眼中有我‧‧‧‧‧‧不，應該說，他的眼睛沒有聚焦，像極了盲人的眼睛，無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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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發現讓我的心變得冰冷，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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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小小的呼喚聲，讓我的心臟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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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呈，亦呈啊！你不要離開我！」我嘶聲力竭地大喊，我想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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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看不到你‧‧‧‧‧‧」聲音輕得像是一陣微風也能輕而易舉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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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在這裡，在這裡呀，孩子！」我緊緊地抱住他，抓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即使看不到我，也能感受到我的溫度，心痛的程度已經快要超過負荷，我必須要用力呼吸，才不讓自己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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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救護車還沒有來？剛才我明明有聽見有人大喊「快叫救護車！」怎麼還沒來呢？我的孩子快死了啊！快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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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每次都要讓我擔心，像是不吃藥就睡覺，不吃早餐就先喝咖啡，剛剛也是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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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斷斷續續，亦呈分好幾次才說完，他的模樣讓我好心痛。雖然沒有表現出來，我也知道現在的他，所承受的皮肉痛有多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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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說這個做什麼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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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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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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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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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人大喊「救護車來了！」一切都來不及了，亦呈在我的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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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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