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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蠍子先生與仙人掌小姐

1.

仙人掌小姐住在沙漠中央。

她不喜歡這個說法。「中央」這個詞聽上去總有些高傲的味道。

但別人都這麼說。

誰叫這一帶只有這麼一株仙人掌。

2.

仙人掌小姐記得自己是有兄弟姊妹的。

剛從母親身上落下來時,她聽見耳邊有盈盈的笑聲。

她混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裡,被風吹啊吹的。

她聽見兄弟姊妹們的聲音越來越遠。

她發現自己陷在巨大的絨羽裡。

她掙扎著,許久,才從空中墜落。

眼前一片滾滾黃沙。

3.

仙人掌小姐平常無所事事的,她也沒什麼朋友,只能看看天,看看沙丘,偶爾數數身上的刺,期待降雨的到來。

每次降雨,她的根就能越長越遠。

這樣一來,即使不用動,她也能知道沙漠上的大小事。

鳥兒嘰嘰喳喳的說著話,音量一點都沒放小,很快的又飛過。

她有些沾沾自喜,同時又有一些難過。

即使她早已接受自己不是一個拿來棲息的好地方。

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那太奢侈了。

4.

她有時會遇上旅者。

那些旅者來自她的根無法觸及的地方。

有一次,一隻駱駝走來,毫無畏懼的湊近她。

牠的眼睛那麼美,眼毛一眨一眨的,鼻息環繞在她周身。

她幾乎要顫抖起來。

從此,旅者的到來成為她除降雨外第二期待的事。

5.

有什麼在盯著她看。

她對這樣的視線其實不是太自在。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鳥兒願意接近她了,漠狐向她搭話,就連嚴肅的陸龜路過她時都微微笑了笑。

她覺得自己的深處有什麼充盈起來,又脹又滿。

6.

但那都持續不久。

仙人掌小姐一頭霧水。

同時,又無可避免的有些失落。

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那太奢侈了。

7.

一天深夜,她因一個陌生的聲音而悠悠轉醒。

「抱歉,吵醒妳了嗎?」

她四處張望,卻找不到誰在說話。

輕輕的笑聲傳來。

「我在下面。」

她聞言低頭。

8.

那是一隻蠍子。

「妳好啊。」

月色在他漆黑身子鍍了一層圓潤的光芒。

道完好之後蠍子先生便不再說話,自顧自地挖了洞,鑽進去休息了。

仙人掌小姐也在迷濛的意識中漸漸睡去。

9.

隔天早上,仙人掌小姐一如往常的被陽光曬醒。

她往下看了看,什麼也沒有。

唉呀,只是一場夢吧。

她正想著呢,就看到蠍子先生從一片黃色裡鑽了出來。

蒙著一頭一臉的沙。

10.

「這裡的風真強。」蠍子先生說。

仙人掌小姐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著她說話,只好很輕很輕的在心裡回了一聲嗯。

「不過挺寬闊的。」

仙人掌小姐又在心裡嗯了一聲。

「怎麼會只有妳在這呢?明明是個好地方。」

仙人掌小姐又在心裡……欸?

她遲疑的開口:「……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蠍子先生笑了起來。

「這裡除了你我,難道還有誰嗎?」

11.

蠍子先生是從東方來的。

他在半路上聽一隻守宮說,沙漠中央的仙人掌知道很多事情。

他在那之前已經走了很久了,總算有了個頭緒。

仙人掌小姐一直沉默著,聽他絮絮叨叨的說完。

……蠍子先生看上去沉穩,卻是個話嘮呢。

蠍子先生見她都沒說話,才意識到自己有些一頭熱了。

「妳……是不是覺得我話很多啊?」

仙人掌小姐一驚:「咦?我說出來了嗎?」

蠍子先生:「……」

12.

仙人掌小姐看得出來蠍子先生有求於自己。

只是難得有人跟她說這麼多話,她不想打斷。

「你想知道些什麼呢?」

於是仙人掌小姐柔和的說。

蠍子先生卻因她的單刀直入而一愣。

「啊……」

他撓了撓頭。

「我是來尋找花朵的。」

13.

「花朵?」

「是的。」蠍子先生說。「妳見過花朵嗎?」

仙人掌小姐沉默著,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

「對不起。」她說。「我不知道。」

蠍子先生鍥而不捨:「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我很抱歉。」仙人掌小姐說。

蠍子先生難掩失落的垂了垂尾巴。

「但是,」仙人掌小姐又開口。「雨季快要來臨了。屆時,我會知道的。」

蠍子先生一下子打起精神來。「真的嗎?」

「是的。」仙人掌小姐說。

「雨會告訴我很多事情。」

14.

蠍子先生說,他住在一個大家庭裡面。

每年,到了一定歲數的蠍子要到家鄉外找到一種特定的東西,什麼都可以,但不能重覆。

「可以說是……成年禮嗎?」仙人掌小姐問。

「算是吧。」蠍子先生說。

他小時候在祖母口中聽來花朵的故事,所以決定要尋找花朵。

「是不是挺幼稚的?」他說著說著,又有些莞爾起來。「其他公蠍都是找毒蛛啊蜈蚣一類的,就我找這個。」

「不會啊。」仙人掌小姐真誠的說。「你說的那些,都是很平常的東西,但花朵卻是大家都沒見過的。單憑這個,就比他們強多了。」

蠍子先生溫和的笑了笑。

「聽說那是一種很芬芳的東西。」他說。「但嬌嫩。我還在苦惱若是找到了,要怎麼帶回去。」

「總會有辦法的。」仙人掌小姐說。

「是啊。」蠍子先生樂呵呵的。「總會有辦法的。」

15.

「仙人掌小姐。」

蠍子先生朝她爬去,身後留下一串細小的腳印。

「是?」仙人掌小姐拉回放空的思緒。

蠍子先生有些欲言又止,但仍是開口:「雨季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雨季的來臨也不是我確切知道的⋯⋯但是,」仙人掌小姐有些著急的說。「就快了,我想。」

蠍子先生悻悻然的甩了甩尾巴。

「我很抱歉。」仙人掌小姐說。

「不是妳的錯。」蠍子先生揮揮鉗子。

「我是不是跟你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仙人掌小姐洩氣道。「我好像完全沒有解決你的問題。」

「妳為什麼要這麼自責?」蠍子先生仰起頭來。「換個角度想,當初妳可以完全不搭理我的。其實妳沒有義務幫我。」他搖頭晃腦道:「而且妳不是沒有解決,只是正在解決罷了。」

仙人掌小姐躊躇了一會兒。「我只是很害怕會讓你空等一場。」她輕聲道。

「不會的。」蠍子先生喃喃重覆。「不會的。」

仙人掌小姐看著他一會兒,突然笑起來:「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有信心?」

蠍子先生也看著她。他左邊走走右邊踏踏,才說:「沒為什麼。」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16.

她不曾怨恨自己的裝甲。雖然它給了自己很多不便,但她僅僅是有些惆悵。畢竟那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如果沒人愛她,那至少她要愛自己。

但是現在她好恨。

她恨自己粗淺又生長緩慢的骨骼,恨自己粗壯肥大的身體,恨自己永遠只會帶來傷害的外殼。

沒有得到就沒有失去——所以她恨著當初選擇無私幫助別人的自己。

忽然一陣劇痛襲來。一把刀將她開腸破肚了。她吶喊著,來吧、來吧,削去我堅硬外皮,將我的血肉暴露,我是被愛著的,我是被理解的——

17.

一位又飢又渴的旅人走來。

他看見遠方的仙人掌,感謝了一番上帝,然後砍開了它的莖。

18.

仙人掌小姐這次痛得受不住,大哭起來。

19.

蠍子先生在一旁看著她。

「我現在可以平視你了。」仙人掌小姐說。「總算能看清楚點啦。」

他無法言語。他眼前的畫面不容言語打斷。

仙人掌小姐說,她騙了他,其實三十里外就有一叢盛放的沙漠玫瑰。

仙人掌小姐說,她騙了他,其實雨季才剛剛過去。

仙人掌小姐說,她騙了他,其實她真的什麼都知道。

仙人掌小姐說,對不起。

對不起。

「給點反應啊。」仙人掌小姐看著一直保持沈默的蠍子先生,哭笑不得。「別讓我像傻子一樣自說自話⋯⋯」

蠍子先生嘴巴開闔好幾回,突然說道:「花朵。」

仙人掌小姐不明所以:「什麼?」

「妳開花了。」

20.

「請帶走它吧,蠍子先生。」

仙人掌小姐說。

「就當作我為你餞別。」

21.

蠍子先生往西走了三十里,看見了那叢沙漠玫瑰。

他看見鳥兒停駐在它的枝條上,駱駝輕輕嗅聞它的芬芳,漠狐殷勤的向它搭話。

他就遠遠的看了一眼。

22.

「如果可以的話,給我一個擁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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