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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再醒來時,聶睿庭首先為之感動的是周圍很亮,這表明他被順利救出來了,其次才感覺到後腦作痛,他活動了一下手臂跟雙腿,又稍微抬頭去看,謝天謝地,腿腳沒打石膏,看來還不到骨折的程度,只是突然活動導致眼前眩暈,不由得又重重跌回到了枕頭上。

這一跌碰到了後腦的傷處,痛得他吸了口氣,隨即有隻手掌伸過來搭在了他的腦後,在徐徐涼氣的拂動下,起先的痛感消減了下去,聶睿庭緩過來,衝站在他身旁的人叫道:「顏開開!」

顏開一張臉上毫無表情,如果硬要說有什麼表情的話,那應該叫做生氣。

最初在聽說他家少爺又惹了麻煩後,他心裡相當的氣惱,可是看到他臉上跟身上的瘀青,還有這副像是受滿了委屈的表情,氣惱便轉成了無奈,幫他揉著後腦上的腫塊,歎道:「自從我認識了二少爺您,您就越來越倒楣。」

「深有同感,」剛從昏迷中醒來,聶睿庭的反應有點遲鈍,他沒注意到顏開的不悅,點頭附和,「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跟鬼在一起會降低一個人的氣運,我倒楣的原點出在你身上,顏開開。」

「認識我的也不止您一個。」

「那只能說我們的氣場頻率相沖吧。」

聶睿庭吐完槽,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臉上也很痛,疼痛刺激了記憶的迅速恢復,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經歷,他啊的大叫出聲,坐起來去拽顏開的衣服,但衣服沒抓到,先抓到了一縷銀髮,他懶得管那麼多,順手揪住那縷銀髮拽了拽,叫道:「顏開開把鏡子給我,看我有沒有破面。」

「沒有。」

「鬼話連篇不可信,快把鏡子給我!」

形象問題絕對是聶睿庭的底線,見顏開不動如山,他急得繼續拽顏開的髮絲,顏開被他搞煩了,手一揮,放在行李包裡的鏡子自動飛出來,一直飛到了聶睿庭的面前,聶睿庭這才鬆開手,抓住鏡子來看,當看到自己的額頭和顴骨雖然發腫,但好歹沒有傷疤後,他鬆了口氣。

「幸好沒像顏開開那樣額頭長疤瘌。」

冷風襲來,吹得聶睿庭回過了神,對上顏開冷澈的目光,他這才發現自己得意忘形之下說溜了嘴,急忙翹起嘴角,做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顏開無視了他的示好,按動按鈕,將病床升起來以方便他倚靠,就在聶睿庭為執事的細心所感動時,顏開伸過手捏住他的下巴,讓他面對自己,冷著臉問:「可以告訴我,在停電的十五分鐘裡,少爺您跑去殺人了?」

聶睿庭垂眼看看那隻放肆的手,目前的形勢讓他放棄了對抗,呵呵笑道:「顏開開,你不覺得在你的主人重傷醒來後,你最該做的事是馬上叫醫生來為他做檢查嗎?我摔得那麼厲害,很容易腦震盪或腦損傷甚至顱內出血的。」

「顱內出血後如果還有您這一半精神,醫生都該失業了,」顏開冷冷地說:「我讓您來做體檢,不是讓您來惹禍的。」

使役句型配敬稱,聶睿庭覺得顏開還沒有完整地掌握人類的語言,也就是說自己沒必要跟個未開化生物較勁兒,解釋道:「我是來做體檢的,停電又不是我的錯。」

「那為什麼您會出現在隔壁病棟?」

聶睿庭張張嘴沒話說了,假如他說是為了幫漂亮學生妹做嚮導才過去的,相信顏開的臉色會更黑,火氣會更大。

「就……體檢項目之間隔的時間太長,我就過去散散步,沒想到醫院也會停電。」

「散步都能散出殺人事件來,二少爺您還真厲害。」

「顏開開你不要詛咒我,我還沒死呢!」

面對聶睿庭的反駁,顏開翻了個白眼,把手鬆開,換成反背雙手的姿勢,聶睿庭這才反應過來,緊張地問:「你的意思是——在那十五分鐘裡有人掛了?」

顏開點頭,聶睿庭聯想到他剛才的問話,氣得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再問:「你不會認為是我殺的吧?」

「我並沒有這樣認為。」

就在聶睿庭為這句話稍稍感動時,顏開又說:「雖然二少爺您在人格上有不少缺陷,但還不至於殺人,至少您沒這個膽量,在這一點上我對您還是很信任的。」

被這樣讚美,讓人一點都無法開心起來。

不過聶睿庭沒去過多糾結自己的人格問題,而是問他更關心的事,「到底是誰死了?急病突發?這也是有可能的,被困在密封的空間那麼久,我都覺得不舒服了,更何況是上了歲數的人……對了顏開開,你是怎麼把我救出來的?你救我出來時電力恢復了嗎?院方有沒有查停電的原因?」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丟過來,讓顏開應接不暇,看著聶睿庭亮亮的眼瞳,他忍不住笑了,他在人間徘徊了上萬年,各式各類的人要說沒見過的還真不多,但聶睿庭就是其中一個,在經歷了各種死亡、陰謀還有見鬼事件後,他還可以保持這麼健氣並樂觀的生活態度,真讓顏開無法想像。

「你笑了?」四目相對,聶睿庭被顏開的笑容弄得一呆,隨即反應了過來,大聲叫:「顏開開你居然會笑的!」

顏開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以免他的叫喊聲驚動外面的警察。

面對他的粗暴,聶睿庭的反應意外的順從,通常對於美好的事物聶睿庭的包容力都很強,比如現在的顏開——顏開平時冷峻的外表固然吸引人,但他難得一見的笑容更具有魅力,聶睿庭發現自己居然很迷他的笑,左右轉頭想找手機拍下來,被顏開再次攔住,他收斂了笑容,壓低聲音警告道:「不許再亂叫,聽到了嗎二少爺?」

聶睿庭看著他用力點頭,顏開皺起眉,把手縮回去,說:「把您這副傻乎乎的表情也收起來。」

「顏開開你要不要去念念書?我現在的表情應該叫驚豔,不叫傻乎乎。」

「那請您把『驚豔』的表情收起來。」

冷清清的嗓音傳來,驚醒了聶睿庭的心猿意馬,他在心裡抽了自己一巴掌,他好歹也是情場浪子,對著個男鬼發花痴實在太有損他的形象了,急忙正襟危坐,同時把表情調節為嚴肅狀態。

顏開這才開始回答他的問題。

「死者是放射科醫生,被發現時他已經停止了呼吸,死因是外傷導致的心臟衰竭,死亡地點在大樓的十六層樓梯之間,也就是二少爺您跌倒的地方,停電是因為有人破壞了醫院內部的主供電設備,最後,您是護士發現的,等我趕來時,您已經被警方隔離起來了,不過別擔心,該給予的急救工作醫生都有做,只是隔離著做而已。」

「什麼意思?」

清澈的目光投來,帶著濃濃的不解,顏開很奇怪他這位主子是怎麼在商界混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都不懂。

「就是說您是他們的首要懷疑對象,所以您需要隔離。」

聶睿庭打量著這間寬敞的病房,他還以為自己住高級病房是院方的特別關照,沒想到是把他當危險分子來看待了,氣惱地道:「什麼警察這麼不負責任,明明我也是受害者,顏開開你看我全身都受傷了,還差點破相。」

這點小傷在警察看來根本不算什麼,相比之下,聶睿庭跟死者倒在同一個地方,全身沾滿了死者的血不說,手裡還握著造成受害人死亡的凶器,警方沒在第一時間帶他去警局,已經是給足聶家的面子了。

聶睿庭還在憤憤不平地往下說:「還有你顏開開,在我遭受傷害的時候,你在哪裡?」

顏開的頭微微低下,算是默認了自己的過錯,聶睿庭卻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你說說看,身為我的背後靈,在我有危險的時候,你有一次及時出現救我的嗎?」

「這次是意外。」

「每次都是意外,」聶睿庭捂頭呻吟,「如果不是意外,我怎麼會這麼『不意外』地躺在這裡呢?」

顏開把眼神瞥去了一邊,說起來也真奇怪,每天他跟隨聶睿庭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偏偏他前腳一走開,聶睿庭就出事,他原本想醫院裡有醫生護士,這次總沒問題了,所以才出去做事,誰知就在他離開的這幾個小時裡,聶睿庭就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讓他做鬼都想不通為什麼會這麼巧。

不過不管原因是什麼,這次的確是他的失職,看著聶睿庭傷痕斑斑的臉龐,顏開心裡除了懊惱外,還莫名其妙地湧起了一股怒氣,應該是生氣吧?他還抓不太準這樣的感情,只記得前不久自己也曾經歷過,對,就是在溫泉旅館那次,他被拉夏爾使計調開了,導致聶睿庭不得不跟一群鬼周旋。

當時他也是這樣的氣憤,他把問題歸結在拉夏爾身上,可是這次他找不到洩憤的對象,所以他先衝聶睿庭發火,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發不出來,理智一點說,這次不是聶睿庭的錯,而從感情上來說,他……不捨得。

不捨得是種怎樣的感情,顏開同樣不懂,總之就是看到對方受傷,他會擔心得希望那傷害是加附在自己身上的,這樣的心態即使是對自己曾經的主人,他也不曾有過,主人受傷,他會在意,會為了主人捨命奮戰,但不會感同身受到生氣的程度。

聶睿庭的詢問加深了這份憎惡,顏開不知道該怎麼辯解或發洩,更找不到發洩的源頭,火氣不受控制地湧了上來,他本能地拂起長袖,青光揮過之處,放在對面的花瓶被震得粉碎,碎片隨著氣浪四處飛濺,聶睿庭看得呆了,竟然忘了躲避。

最後還是顏開回過神,急忙彈指揮出,無形戾氣化作透明的牆壁豎立在聶睿庭的面前,將飛濺而來的碎片盡數擋住了。

隨著嘩啦啦一陣作響,玻璃碎片紛紛落到了地上,接下來是短暫的寂靜,聶睿庭被顏開的煞氣震懾,閉了嘴,老實乖乖地看向他,這時推門聲響起,在外面的警察聽到了動靜,一齊跑了進來。

看到居然有四五個人,聶睿庭不知道該驚訝還是自豪——為了一個嫌疑犯,警方居然出動了這麼多人,他也算是很厲害了吧。

那名跟他們打過數次交道的便衣警察走在最後,跟前幾次一樣,警察口中嚼著口香糖,襯衫胸前的口袋裡也鼓鼓的,不知裝了多少隨身小物品,他長得挺有男人味的,氣質跟黑鐵樹有點像,聶睿庭的頭部剛遭受過撞擊,只記得他是重案組的,至於名字,卻突然之間叫不出來。

「二少,我們又見面了。」

呂錚很熱絡地跟聶睿庭打招呼,向他走過來,還沒等聶睿庭回應,顏開已抬手攔住了呂錚的腳步,說:「我有些話要問我家少爺,請你們稍後再來。」

「這案子鬧得挺大的,你們不會是想趁機串口供吧?」

顏開沒再解釋,只是冷冷地看過去,總算呂錚有點眼色,聳聳肩,朝幾個屬下揮揮手,轉身出去了。

「別耽擱太久,讓我難做,謝謝了。」

門關上了,聶睿庭回過神,不知是不是錯覺,周圍涼風嗖嗖地吹,感覺到氣氛的凝重,他偷眼看看顏開,然後做出個人畜無害的微笑。

「那個……我就隨便說說了,也不是怪你,畢竟你們鬼也是挺忙的對吧……」

「這件事,我會給您一個交代。」

交代?什麼交代?

聶睿庭聽不明白,看著顏開明顯比平時要陰沉許多的表情,他不敢造次,心想惡鬼就是惡鬼,以後他說話要注意了,千萬不要犯鬼的底線……啊對了,鬼的底線是什麼?不過比起這個來,他更想知道在自己被困醫院的那段時間裡,鬼去做什麼了?

「我不會讓您有事的二少爺。」打斷聶睿庭的胡思亂想,顏開又道。

「我沒事了,不是都已經出來了?」

聶睿庭覺得今天的顏開非常古怪,不單單是他說話的問題,就連他的氣場也跟平日裡不同,乖乖,難道是什麼鬼不識相,惹到這位煞星了?

聶睿庭在心裡為那隻不知名的鬼畫了個十字,就聽顏開又說:「請把您被困的經歷詳細說一遍。」

「哦,那顏開開你能不能坐下?」

「我不累。」

「可我一直仰著頭很累,」聶睿庭說完,發現自己又放肆了,急忙做出笑臉解釋,「要不我躺著也行,不過躺著我可能會睡著……」

顏開不說話了,他發現這位大少爺還真是囉嗦,他跟自己的前主人真是一個爹媽生的嗎?怎麼基因突變得這麼厲害?只希望以後他再遭遇不測時別再撞頭了,感覺會越撞智商越低。

顏開上前將床的角度重新調節了一下,又在聶睿庭的背後塞了兩個枕頭,讓他可以坐得舒服一點,最後自己拿了把椅子過來在對面坐下,表示一切準備就緒,他可以開始了。

聶睿庭舒舒服服地享受著顏開的服侍,直到凌厲目光射來,他才意識到目前的處境,急忙正色坐好,又清清嗓子,將那段神奇的經歷從頭至尾仔細講述了一遍。

聽完後,顏開問:「您確定聽到了聲音?」

「對,我耳力很好的,不過那是不是人類發出來的我就不肯定了,那間物品室太黑,我就沒進去。」

「也沒看清撞您的那個人的長相?」

「沒,他太快了,我只能肯定不是女人,女人身上有脂粉味,身體也會比較軟……」

「那麼短的時間可以肯定對方是男是女,二少爺您的直覺還真厲害。」

「好說好說,這都要歸功於夜店……」

聶睿庭還要誇誇其談,在發現顏開的表情不爽後他及時閉了嘴。

「摔下樓後還可以叫您的名字,看來那個人沒摔傷。」

「至少摔得沒有我重。」

「記不起他到底是誰?」

聶睿庭想了想,第一時間他的反應是那個聲音他曾經聽過,但仔細想想又不敢肯定了,也許那只是他的錯覺吧,他反問:「顏開開,我是不是遇到了鬼打牆?」

「不是,鬼的話,我會第一時間感應到的。」

「你確定你的感應天線沒出故障?」

明知道不該在顏開不爽時還觸他的逆鱗,但長期相處養成的習慣讓聶睿庭脫口而出,奇怪的是顏開並沒氣惱他的無禮,還認真地點頭回道:「絕對不是,不過我趕過去時發現現場裡飄蕩著不屬於人類的氣息,所以當時可能不止你們兩個人。」

「不是人類也不是鬼,難道是怪物?」

顏開不說話,看反應是認同他的想像,不過聶睿庭不怕怪物,除非那怪物長得實在太欠妥。

「早知如此,我進物品室看看就好了,也許當時凶手就躲在裡面,也就是你說的那個怪物。」

看著聶睿庭半仰起頭,一副幻想自己衝進去捉住凶手的表情,顏開沒去打擊他的英雄夢——以您這種狀態去抓壞人,跟肉包子打狗有什麼本質上的分別嗎?

「而且死的那個人沒有了魂魄。」他沉吟著說。

「會不會是被無常帶走了?」

顏開搖頭不語,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但也許還有其他更可怕的結果——他在現場時心緒動搖得厲害,那是被殺氣衝擊造成的,有人……或者說是野獸曾帶著異常殘暴的氣息在那裡出沒過,那是種野性的凶殘,可是凶手卻做出了理性的行為——將凶器塞在聶睿庭的手裡陷害他,而不是將他虐殺。

想到這個可能性,顏開感到了後怕,也許他的靈力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明,因為在聶睿庭遭遇危險時他完全沒有感應到,假如聶睿庭也跟那名醫生一樣被虐殺的話……

眼前掠過現場的慘狀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屍首,當時聶睿庭也躺在血泊裡,讓他一度以為聶睿庭也遭遇了不測,那一刻的心境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有害怕,也有氣惱,但更多的是殺意,充滿了對凶手的殺意,不管他有沒有傷害到聶睿庭,都不可饒恕。

「顏開開?」

叫聲喚醒了顏開的沉思,這才注意到聶睿庭還是平時那副健氣灑脫的樣子,希望在知道真相後他還能保持這樣的狀態。

顏開原本想將事件講給他聽,想了想又覺得還是由呂錚來說比較好,呂錚是警察,他的講述可能會帶給聶睿庭靈感——別看這位二少爺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他如果真動腦的話,其實是很靠得住的,這一點在數次事件的解決中顏開就發現了。

「我先安排您接受檢查。」

他掃了一眼房門,在那幫警察等得不耐煩之前按了呼叫鈴,又拿過聶睿庭的右手,咬破自己的食指,將血滴在他的手掌中,藉著血在他的掌心上畫了個類似古刀形狀的圖。

聶睿庭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傻愣愣地看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嘟囔:「原來鬼也有血的,不過顏開開你的血沒什麼病毒吧?」

「有我的戾氣,」顏開握著聶睿庭的手合上,說:「假如下次遇到鬼怪作祟,您可以把它當刀用。」

「那你是不是該多學學畫?你畫的這個好像是餃子,你確定我亮出來時,那些鬼不會認為我是在邀請它們吃飯?」

目光冷冷地射來,在發現玩笑沒引起共鳴後,聶睿庭閉了嘴。

「接下來您要在警局待上一段時間,不過別擔心,只是形式上的。」

「為什麼?」

回答聶睿庭的是匆匆趕來的醫生跟護士,那幾名警察也跟在後面,聶睿庭還想再問,被醫生攔住了,向他詢問身體狀況,接著他又被抬上移動病床送去做精密檢查,在接受檢查的過程中,警察們都一直緊跟著他不放,那警戒狀態讓他幾乎懷疑自己是極度重犯。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在確定聶睿庭除了外傷外沒有大礙後,圍著他的醫生護士改為警察,他躺在病床上透過人牆看過去,就見顏開在跟那個他叫不上名字的警察說話,兩人還不時轉頭看向他,看樣子是在聊與他有關的事情。

顏開回來時帶了新的輪椅,眾目睽睽之下,他坦然自若地將聶睿庭抱到輪椅上,這樣的動作換了平時聶睿庭一定會反對,但他現在的心思被其他事情影響了,感覺到氣氛不對頭,他看看那些警察,小聲問顏開,「你不會真讓我去警局吧?我還是病號。」

「我交代他們了,會給您最好的待遇。」

聶睿庭沒好氣地想,待遇再好,警局也不是酒店好吧。

「您只要將剛才跟我說的那些話跟他們講一遍就好了,再乖乖住一晚……」

「不要!」

在幾番檢查的折騰下,聶睿庭的大腦終於恢復了正常的思維能力,他越想越不對勁——他也是受害者,就算有什麼嫌疑,警方最多也是請求他配合,憑什麼拘留他?在這種情況下他完全可以請私人律師來直接跟警方談,而不是亂說話,給警方提供口實。

「給我的私人律師打電話,在他到達之前我不會做任何答覆。」無視在兩旁虎視眈眈的警察,聶睿庭很強硬地說。

「二少爺,比起讓律師介入,我覺得您跟警方直接溝通比較好。」

「給我的律師打電話,顏開。」

聶睿庭平時雖然總是樂呵呵的凡事都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在牽扯到大事時,他首先考慮的是聶家的聲譽問題,在這種狀況下,讓有經驗的律師去跟警方交涉是最保險的做法,這些事身為惡鬼的顏開是不懂的,他不怪顏開的自作主張,但他沒時間多做解釋,所以直接發出命令,如果顏開還有一點身為執事的自覺的話,他會照辦的。

周圍的氣氛因為聶睿庭的命令而變得緊張,甚至有警察做出包圍的架勢,像是怕他逃跑,只有呂錚靠在遠處的牆上沒動,嘴裡嚼著口香糖,一副笑嘻嘻看好戲的模樣,搭檔小艾想過去幫忙,被他拉住,搖搖頭,示意他不用著急。

聶睿庭的表情難得一見的嚴肅,這讓顏開有點驚訝,看著他,內心湧起怪異的想法——他居然覺得這樣的二少爺挺有味的,面對聶睿庭的不動如山,他改了以往強勢的做法,低聲說:「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二少爺您不去,會讓我很難做。」

「那是你的事。」

「我會被老太爺罵的。」

罵而已,他也是從小被爺爺罵到大的,被罵幾下又不會死人。

聶睿庭張嘴正要反駁,就見顏開雙手按在輪椅上,向前微微躬身,不知是不是角度的問題,他在顏開的臉上看到了微笑,笑得太蠱惑……至少在聶睿庭眼中,此刻顏開的笑很讓人動心,不由得想到在外人面前讓他下不來臺似乎不太好。

「您就去一趟吧,相信我,您不會有事的。」

當顏開壓低嗓音央求時,他的氣息給人感覺柔和多了,聶睿庭這輩子最是吃軟不吃硬,尤其是面對美人時,顏開趁機又說:「別擔心聶家會被牽扯進去,他們不敢的。」

「你確定嗎?」

聶睿庭的詢問也不自覺地放軟了語調,顏開給他的回覆是點頭,微笑讓顏開的眼瞳不再像平時那麼冰冷,被他注視著,聶睿庭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那就……去一趟吧。」

聶睿庭在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都懊悔自己的好色誤事,他甚至懷疑顏開給自己施了什麼咒語,他才會鬼迷心竅,配合惡鬼的要求換上普通的衣服,乖乖跟隨警察離開醫院,而顏開,在丟下一句還有事要做後就走掉了,根本沒給他多問的機會。

於是在昏迷了數小時後,聶家二少爺又被帶去了警局重案組,負責給他做筆錄的是兩個熟人,一個是在溫泉旅館事件裡認識的小艾,另一個他想了半天,才不肯定地問:「呂……錚?」

「二少爺您還記得我的名字,真讓我感動。」呂錚誇張似的摸著眼角,「雖然我更想問為什麼我每次遇到大案時,都能跟你對上?」

「我不是凶手。」

「從以往的經驗來判斷,你應該只是倒楣地撞上,不過程序還是要走,而且這個案子還挺血腥的,目擊者又多,放任你在醫院住下去的話,肯定有不少新聞人士攻擊我們警方……接下來的話題比較沉重,你看要不要先吃飯?」

睡得太久,聶睿庭沒什麼胃口,再加上對案子的好奇心作祟,他拒絕了,讓呂錚直接切入正題。

開始說正事,呂錚收起了嬉皮笑臉,把口香糖吐掉,先讓聶睿庭講述自己的經歷,接著又提了數個問題,問題跟顏開提到的大致一樣,這讓聶睿庭發現顏開很厲害,警察注意到的地方他都注意到了,看來將來如果他不做執事了,還可以去做警察。

……不,還是讓顏開開做執事吧,至少帶出去可以這麼拉風的執事,只有他能做到了。

呂錚沒想到在訊問案情這麼重要的時候,聶睿庭還有腦子想這些有的沒的,他將現場勘查的照片拿出來一一擺到桌上,看到那些照片,聶睿庭明白了顏開為什麼要讓自己來警局,也明白了呂錚讓自己先吃飯的原因——這些照片讓他自己都覺得不被懷疑是件很難的事,也讓他成功地對接下來的晚飯失去了興趣。

照片裡他跟死者並排倒在樓梯口上,他的手裡還握著半把帶血的醫用剪刀,假如這種照片流出去,就算他不是凶手,也會對他的聲譽造成影響。

「死者叫孫天明,放射科醫生,初步勘查結果證實他的死因是心臟中刀,並且是在同一傷口部位連捅了十幾刀,而凶器就握在你的手裡。」

聶睿庭心一動,想起了那個去放射科找人的女學生,之前顏開也有提到,但他當時腦袋正暈著,沒有去特別注意。

放射科那麼多醫生,應該不會那麼巧吧?

聶睿庭想了想,決定在事情不明朗之前先不提女學生,轉念又想起顏開提到的所謂「外傷導致的心臟衰竭」,原來就是被捅刀啊,說得那麼深奧,他可以去當法醫了。

聶睿庭吐完槽,發現呂錚跟小艾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他立刻反駁說:「不是我做的。」

「感情上我很想相信,」呂錚點頭附和,「以你們聶家的家世,要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

這樣的辯解讓聶睿庭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閉上眼努力思索孫天明這個名字,再次肯定,「我不認識他,我應該沒有跟他接觸過。」

「有關這一點我們會繼續調查的,你能不能確定當時推你下樓的人是孫天明?」

聶睿庭無法肯定,因為他不認識孫天明,但叫他的那個聲音有點熟,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是被推下樓,而是被撞下樓的。

凶案應該是在他昏迷後發生的,看照片裡受害者的慘狀像是洩憤殺人,剛好他當時在現場,就倒楣的成了替罪羊,他的手上身上濺了很多血,說不定是凶手握住他的手去捅刀的,所以就算他沒殺人,也間接成了殺人工具,這種感覺真讓人不舒服。

小艾也有同感,「在同一個部位戳這麼多刀,這是要有多大的仇啊。」

他的話讓聶睿庭隱隱感覺到哪裡有不對,但沒等他深思,呂錚又問:「二少你是什麼血型?」

「AB,怎麼了?」

「有關你提到的物品室,我們也做了調查,裡面的指紋太多,要全部驗出來需要花些時間,不過有個地方很奇怪,房間裡有扇窗戶被打破了,碎玻璃上沾了血跡,血型是A型,而孫天明是O型。」

聶睿庭覺得自己不是那兩個血型真是幸運。

「也許是凶手的,」他推算道:「所以我聽到的東西落地的聲音不是錯覺。」

呂錚不置可否,聶睿庭又問:「你們查了醫院的監視錄像了嗎?有沒有人潛入供電室?」

「暫時還沒有太大的收穫。」

不知道是真沒有收穫還是不便透露線索,呂錚把這件事含糊過去了,又問了聶睿庭幾個問題後,跟他說:「今晚就委屈你在這裡留夜了,不過我們警局的拘留室設施還挺不錯的,你想吃什麼可以隨便點,有什麼需要,跟小艾說就行了。」

就這件案子的嚴重性跟他所處的尷尬狀態來說,呂錚這樣布置算很周到了,聶睿庭看看對面的壁鐘,後知後覺地發現已經下午六點多了,從他被困的時間來推算,他大約昏迷了四個多小時,沒想到在他昏迷期間出了這麼多的事,希望警方早點找出凶手,他雖然常被一些小報記者亂寫,但還是不希望作為凶案的主角出現在報紙頭條上。

對於住所聶睿庭倒沒什麼要求,想了想,說:「有電視就行,我想看新聞。」

呂錚答應了,讓小艾帶聶睿庭離開,出門的時候聶睿庭看到有名警察拿著一疊文件去找呂錚,最上面那張紙的抬頭圖片有點奇特,讓他不免多留意了幾眼。

那是個拉著弓箭的小天使,捲毛上頂著光環,背後還有對翅膀,這形象太深入人心了,連小孩子都知道那是愛神丘比特,但與眾不同的是這個丘比特的弓箭是黑色的,跟箭頭上的紅心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

「那是……」

他轉頭看小艾,小艾解釋道:「我們在調查死者的交友情況,看對查案有沒有幫助。」

「死者還是單身?」

「有結過婚,不過很早就離了,聽說他的私生活挺複雜的。」

聶睿庭又想起了那個女學生,不過想想女生身材瘦弱,根本沒力氣連捅一個男人十幾刀,還有以她的閱歷,恐怕連醫院的供電設備室在哪兒都不知道吧?

「那這會不會是情殺或仇殺?」他繼續問。

小艾沒有再回他,將他帶到了拘留室,笑道:「聶先生你慢慢休息,查案的事就不勞費心了。」

不知道顏開是怎麼跟警方談的,呂錚給聶睿庭安排的房間雖然無法跟酒店客房相比,但比他想像的要好多了,電視、影碟機還有電腦一應俱全,另外還配有簡單的淋浴設施,讓聶睿庭懷疑這個房間平時是不是值班警員的宿舍。

晚飯也是照聶睿庭的口味提供的,其中有一盤麻辣魚片,聶睿庭本來還挺驚奇警察居然知道他的喜好,吃到一半時想起前幾天他曾隨口跟顏開提到想吃麻辣的食物,當時顏開什麼都沒說,現在看來他是記住了。

假如不是在警局裡享受這頓晚餐的話,聶睿庭覺得自己會更滿意。

飯後,聶睿庭去洗了澡,換上顏開幫他準備的睡衣,躺在床上看電視,愈發覺得這裡不錯,至少沒人督促他做鍛鍊,唯一不適的是房門被反鎖了,假如不談自由的話,這裡一切都好。

晚間新聞裡提到了聖安醫院的停電事件,整棟樓有十幾分鐘處於黑暗狀態,曾一度導致患者及工作人員的緊張,但所幸沒有造成大的傷害,至於事故原因還有待調查,新聞裡隻字未提斷電期間發生的血案,更沒提到聶家,聶睿庭鬆了口氣——如果爺爺知道他被關警局了,一定會痛罵他的。

後腦撞到的地方傳來隱痛,聶睿庭開始昏昏欲睡,他抬起手掌,顏開給他畫的血色紋路消失了,他把手對著燈光看了半天,什麼都看不到。

為什麼顏開開以前都沒畫過,卻在他進警局時特意為他畫這所謂的辟邪圖?

聶睿庭躺在床上無聊地看著手掌,突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原因——不會是那惡鬼預料到他將會遇到什麼大災難,所以提前幫他做預防吧?糟糕,難道警局裡有鬼?

一想到這個問題,聶睿庭的睡意立馬消散了,仰起頭四處張望,又用手輪流捂住眼睛試探,這個房間不大,所有景觀一目了然,布置得也挺新的,不像有鬼魂出沒的樣子。

也許是他想多了。

在試探了半天都沒看到怪異景象後,聶睿庭鬆了口氣,重新躺下,在進入夢鄉時他將右手握緊,心想如果萬一真看到什麼髒東西,他就一拳頭揮過去,看誰更厲害!

隨著意識漸沉,對面電視裡的響聲也逐漸遠去,聶睿庭迷糊著睡得正香時,忽然感覺胸前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導致呼吸不暢,接著耳邊傳來叫聲,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剛摔下樓的時候,有人拽住他的領口大叫他的名字,聲音很熟,可到底是誰呢?

越著急就越想不起來,聶睿庭煩躁地搖著頭,就聽吵鬧聲加劇,有人開始拍打他的臉,聲音逐漸清晰起來,不斷叫道:「哥哥!哥哥起來啦!」

「小B,你不要吵哥哥睡覺,會被大人罵的。」

「可是哥哥在作噩夢,叫醒他比較好吧?」

仔細聽聽,那是兩個聲音,一個清脆一個嬌憨,聶睿庭的意識在他們的對話中慢慢回歸,睜開眼睛,剛好跟趴到他胸口上的孩子對著正著,他先是看到在眼前晃來晃去的詭異的眼珠,再看到孩子只有上半部分的身軀,在沒有心理準備之下,他哇的大叫出聲,一腳踹了過去。

小孩子被他踹得在空中翻了兩個滾,落到了地上,至於那顆跳動的眼珠,在聶睿庭的氣勢下,也嚇得自動飛開了。聶睿庭仰頭看去,就見還有個小孩在他的上方來回飄著,伸手接住眼珠塞回到眼眶裡,又整了整面部表情,在恢復了正常模樣後向他打招呼。

「哥哥好。」

「哥哥壞,」對面另一隻小鬼在地上滾了滾,也變回了普通小孩的樣子,飄在空中,兩隻小手不斷地抹眼淚,哭道:「哥哥作噩夢,我好心叫哥哥,哥哥還打我。」

他作噩夢難道不是因為某隻小鬼在鬼壓床嗎?

在發現那是他家公寓裡的兩隻小地縛靈後,聶睿庭的額頭上垂下了三條黑線,他握握右手,還好剛才是用踹的,要是用手,不知道會不會把小鬼打得散了魂魄?雖然他們外表有點可怕,但是在長時間的相處中,聶睿庭覺得他們其實還是挺可愛的,也很可憐,因為他們是地縛靈,除非借助顏開的力量,否則無法離開公寓大樓附近。

雖說動武力是因為小鬼先沒禮貌跑來騷擾他的,但看到小孩子哭得滿臉都是淚,聶睿庭還是有點心虛,看看他們那套髒髒的衣服,他靈機一動,說:「是我不對,回頭我送你們幾套衣服怎麼樣?都是最新流行款的。」

「好啊好啊。」

一聽有新衣穿,小B馬上不哭了,仰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珠,他伸手抹去,衝聶睿庭咧嘴發笑,小A飄到床邊,轉著他的眼球,嘟囔:「哥哥,我們好久都沒吃肉了。」

「回頭給你們準備。」

聶睿庭覺得只要小A不總把眼珠當彈珠彈,一切都好說,把兩隻小鬼哄好後,他重新躺回到床上。可能這裡離看守室太遠,沒有人聽到他剛才的叫聲,但是在小鬼們的騷擾下,他原本想起的一點線索又忘記了。

「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沒事做,很閒,來玩……」

小A的話被半路打斷了,小B很自豪地大聲說:「保護哥哥!」

看到小A一把捂住小B的嘴巴,聶睿庭冷笑,他果然沒猜錯,兩隻小鬼是顏開調來的,否則沒有他的靈力提供,小鬼怎麼可能跑進來?且不說兩隻小鬼能做什麼,單就顏開的做法就很詭異,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做這麼多部署。

「顏開有吩咐你們不要吵到我吧?」看著兩個發現說溜嘴而懊惱的小鬼,聶睿庭問。

「沒有吵,我們剛才在救哥哥。」

看來小B真以為他的鬼壓床是在幫自己。

聶睿庭放棄了跟小鬼們的溝通,看看時間還早,他打了個哈欠,「你們隨便玩吧,我不會跟顏開說看到你們了,你們也不要說。」

「謝謝哥哥!」

兩隻小鬼手拉手隱身飛走了,聶睿庭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心想既然顏開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當不知道好了,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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