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因為還要幫老師整理一份名單，所以開完臨時班務會議，我又回到班上。原以為大家都走光了，結果衛宸修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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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還沒離開？」因為訝異，我順口就把話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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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一愣，才用著有些生疏的語氣回道：「數學，還沒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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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點點頭，不過心裡卻對他那語焉不詳的解釋有所疑惑，再想想後，猜測大概是因為午休曠課，被老師指派罰寫作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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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對話後，教室裡再度陷入安靜，只剩下紙張翻飛、書寫擦拭的聲音時有時無地穿梭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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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衛宸修的位置在同一列，但相隔兩大排，他在靠窗的那一邊，我則在中間。一開始，我們兩人就像身處在不同的空間裡，雖然是同一間教室，卻像是再分成了兩個不相干擾的獨立世界，但一段時間過去後，原本平緩安定的氛圍裡，好像又多了一些似有若無的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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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幾次偷偷瞄向衛宸修，發現他也在看我。如果按照他在班上總是獨來獨往的狀況來看，他現在的反應大概是因為不習慣和我單獨在教室裡，所以有些在意吧。若是我現在離開，他可能會鬆一口氣，不過在我處理完名單後，一想到回家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做，就突然還不想這麼早回去，但就這麼乾坐著，氣氛也只會繼續尷尬下去，想了想，一個不錯的話題開頭閃過了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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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事，謝謝。」我揚聲，劃破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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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和不解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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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幫我撿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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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這麼補充說明後，他才露出明白的表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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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數學還剩很多題嗎？」不想讓話題就這麼斷掉，我繼續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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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一眼講義，「妳可以先走，門我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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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趕你，只是想說如果你有問題，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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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遲疑了，乾脆起身越過兩排桌椅，坐到他前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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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寫到哪裡？這面結束嗎？」我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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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又早我一步閃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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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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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的講義轉過來，瀏覽過剩下的幾題後，借他的筆在空白處寫下每一題需要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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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套公式算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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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講義又轉正後，我又想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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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數學課本可以借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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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面有狐疑，卻也沒多問，直接將課本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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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課本沒有包書套，不過外皮也沒有像多半男生的課本那樣破爛，內頁除了抄寫老師上課的筆記外，也沒有畫得亂七八糟，不過有幾處字跡像是因為打瞌睡抄寫得不知所云，我忍不住輕笑出聲。衛宸修抬眼看了一下，發現我笑的原因後，顯得有些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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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上數學課，也會很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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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他誤會我在取笑他，我也笑著出賣了自己。他聽我這麼說後，臉上的神情才又慢慢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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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幫你把這一章的基本題型，還有重要的變化題型標示出來，你複習時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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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說，一邊繼續翻到他正在寫的那一章節，突然發現一張攤平的糖果紙夾在其中，心裡「咦？」了一聲，覺得有點眼熟，就在這時，衛宸修眼明手快地拿走了糖果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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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有些緊張的模樣，暗忖那大概是很重要的東西，也就裝作若無事樣，開始標起重點，結果標著標著，我突然想起來，那張糖果紙好像就是我昨天給衛宸修弟弟的那顆糖，不過因為那牌子的糖果很容易就買得到，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買的，這麼一想後，也就沒再執著於這個問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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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畫完重點時，衛宸修還在專注解題，紙上全是一行行的算式，雖然寫得密密麻麻，但都隱藏了某種規律，每一題都是從長長的式子，然後層層化簡，最後剩下一個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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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那些算式，胡思亂想了起來，頓時，一個無俚頭的想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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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最後的那個數字是「真實的自我」，那麼上方的那些式子便是外界加諸在我身上的期待、盼望和壓力，在「我」還沒真實顯露出來前，外人看見的都只是他們想像出來的梁心葳，然而數學可以解出最終答案，人卻無法輕易拋開那些包袱，甚至也許終其一生，都必須背負這些包袱，隱藏自我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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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時候會不會有想逃離什麼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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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冒出這句從未在其他人面前說過的話，那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問我自己。或許是覺得可以說給他聽，也可能是覺得他會懂，雖然毫無根據，但是在我脫口而出前，浮現眼前的，是早上衛宸修那抹帶著溫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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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宸修停下筆，抬起眼。我也將視線從紙上移到他的臉。兩人對視了數秒後，我忽而笑了，然後擺手要他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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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忽然想到，隨便問問，你不用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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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的想逃離，事實上，我也無法逃離，而且我也的確沒有要知道他的答案，我只是想抒發一下，但衛宸修仍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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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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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讓他察覺我的異樣，連忙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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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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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沒看他，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但我裝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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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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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不自覺回想起剛剛在教室的情景，雖然我們交談的內容沒什麼特別，但是在我問出那句話後，他那副認真思索的模樣，讓我覺得在那一刻，我和衛宸修之間那道無形的分隔線彷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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