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坐在我附近的幾個女生將桌子併過來，大家一邊吃便當，一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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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葳，妳媽真好！每天做便當，還親自送來給妳！」坐在對面的同學，一臉羨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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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而且菜色還都不一樣。每次一到中午，我都很期待妳今天的便當有什麼？」另一位同學說完後，哈哈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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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交換吃啊。」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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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那妳要不要吃我的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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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竹筍炒肉絲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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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同學們因為交換菜色感到有趣的興奮模樣，不禁覺得有些開心，也暫時忘了剛剛課堂上發生的事情，只是當視線一觸及手掌的紗布時，夢裡的那灘血就像在提醒我什麼般地隨即閃現。我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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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葳，我可以拿一塊炸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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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喔，好啊。」我連忙又揚起僵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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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下午要考的那課英文很難耶！昨天我念到一半就陣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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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唉，如果我像心葳這麼聰明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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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如果是心葳的話，一定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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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的話題轉到了我身上，我還是聽著、笑著，但開心的感覺再也沒出現，就連剛剛短暫停留的痕跡都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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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我拿空飯盒到走廊的洗手台沖洗。嘩啦啦的水流打在飯盒上，濺起小小的白色水花。我盯著盯著，發起了呆，直到身旁來了位也在洗便當的隔壁班同學，才回過神關緊水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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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準備進教室時，衛宸修也剛好從外面回來，我們在後門遇上，頓時同時定住。我看了看他，想說些什麼，但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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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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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僵持好一會兒後，他先匆匆這麼說道，接著進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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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不是很明白他的這句道歉是為了什麼，等到事後再回想這一幕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時他的視線……似乎是落在我受傷的右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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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定是什麼原因，總之下午上課時，我的專注力突然又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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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一整天的課後，我和同學互道再見，獨自步出教室，然後繞到一年級的教學大樓。快接近大樓時，我一看見衛宸修背著行動不良的弟弟下樓的身影，立刻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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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個月開學不久後的某天放學，我偶然撞見這一幕，之後便養成放學後一定會繞過來的習慣。雖然不確定會不會遇上，每天還是會過來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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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來，只是每當看著衛宸修和他弟弟在一起的背影時，都會有一種近似平靜的感覺在胸臆間展開，那像是面對無波無浪如鏡的海平面，像是處在整個世界被抽去聲音的炎夏午後，像是看著一片羽毛無聲無息輕落在手上，那些一直堆積在內心的壓力、不安，在這一瞬間都會通通暫時獲得紓解。儘管稍後，這些負面情緒又都會再度湧起，但是一天之中，只要有這一次的短暫歇息，就足以讓我又撐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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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他們身後走了一段路，然後從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超前，出了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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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媽一看到我手上的紗布，緊張地問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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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跌倒了。」我用相同的理由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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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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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只是擦傷。我已經在學校的保健室處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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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不小心？妳的手最重要了，如果受傷了，怎麼拉小提琴？而且檢定不是快到了嗎？下次小心點，知道嗎？」媽拉過我的手，確認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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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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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走進廚房時，嘴裡還唸著。那些絮絮叨叨的話語輕輕地飄過耳畔，我沒聽清楚，卻感覺那一字一句穿穿插插編織成了一張網，將我的心密密實實地包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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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因為手傷握不好弓，但我還是得練琴。我的心裡響起這樣的聲音，手也自動拿出了小提琴和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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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面貼滿獎狀的牆壁前，看著擺在櫃子上的獎盃，拉出第一個音，那聲音是顫抖且不飽滿的，但我沒有停下來，一首接著一首。平時只要有個音不準，或是出錯，媽就會立刻出聲要我再拉一遍，但今天即便每首曲子都被我拉得慘不忍睹，那道喊停的聲音卻一次也沒出現。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心裡的那張網也才又慢慢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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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學校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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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爸也關切了我的傷口後，又這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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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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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的同時，腦中瞬間閃過許多今天發生的事，心神有些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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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考成績單應該已經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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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媽的問話，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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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排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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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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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聽了後，沒什麼反應，只是點了點頭，不過爸倒是稱讚了我幾句，但是我也沒有特別開心之類的感受，只覺得那是理所當然，應該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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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轉而說起工作上的事，我沒注意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突然之間，某個名字冷不防的從他們的對話中蹦了出來。我瞬間回神，爸夾菜的動作一頓，微妙的沉默在餐桌上漫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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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飽了，先進去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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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扒完碗裡的飯後，我匆匆起身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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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翔的事就別提了，葳葳聽了多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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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故意提起，就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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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我也不是怪妳，但事情都過一段時間了，日子總要繼續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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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薄薄的門板，爸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媽抽抽噎噎的哭聲，還是全傳進了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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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掛在書包上的御守，緊緊握在手裡，不禁想起那個夢，想起衛宸修背著弟弟的身影，那張在練琴後消失的網，再度一點一點覆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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