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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煙雲一夢赴黃泉

煤山的草木像是人們舉手向上天祈求般伸展著凋謝殆盡的枝椏,一向無畏風寒堅忍不拔的梅花片片飄落如蘇州城那充滿詩意的迷濛細雨。

兩個男人相對坐在涼亭內的石桌旁,石桌上擱著一盆火爐,爐心正搖晃著火舌燃煮一壺上了鮮豔墨綠釉色的宮廷御用珍酒。

其中一個男人一身金黃龍袍,另一個一襲黝黑飛魚服,腰配雙刀。

「徐兄,不逃嗎?」

徐靖豪端起酒杯往嘴裡一口送去。

「朱兄,十八年前與你共生死的誓言可不是玩笑話。」

「朕那日喬裝商人、化名朱申,你當真識破啦?」

「朱兄的演技真的還需多琢磨琢磨。」

「徐兄當時便已知悉『鬼』所指何人了?」

徐靖豪點頭。「只可惜那老賊搶先服毒自盡了。」

朱申──或者該說崇禎皇帝──不禁莞爾一笑。

「朕為信王時,這整日都在魏閹耳目之下,卻不知那天說要出遊幾日魏閹竟欣然應允,還告訴朕月蝶樓那日有幾個武林大俠聚會,這才有幸結交徐兄這等英雄豪傑。」

難怪義父那天臨時交付我月蝶樓的任務……。

皇帝默默為自己酌滿酒,端起杯子送至唇邊。

「靖豪,朕其實早已知悉你與田妃關係匪淺……」

徐靖豪肩膀一顫。這十七年來趁崇禎忙於公務之時,與湘筠在寢宮一絲不掛翻雲覆雨、夜深人靜相約在後花園幽會的畫面一幅幅閃過腦海。

「朕……並非有意要奪徐兄愛人……」

「朱兄貴為天子,這天下萬物皆為朱兄所有。貴妃與您彼此相愛,靖豪沒有怨言。」

皇帝深深嘆了一口氣,露出了卻一樁成年心事般將酒送入喉中。

「田妃說她從小在一個商賈人家做女傭,後來偷跑出來,卻輾轉被賣到青樓,好在彈了一手好琴,才被老鴇收留下來。朕為信王時某日在街上逛著,無意間聽到琴聲,進樓一探,見著她後驚為天人,立時便將她贖了帶回府邸……朕若知道湘筠是徐兄的舊相好,絕對不會碰其半根寒毛。」

在誅滅閹黨後,徐靖豪就已經對湘筠離開魏府後的去向做了一翻徹底的調查。靠著錦衣衛的身分,行事起來方便不少。那青樓老鴇其實便是魏忠賢眾多相好之一,姓曹,負責為魏忠賢物色美女供其「賞完」,更甚者將其送至達官貴人身邊充作耳目之用。

朱兄會經過那家青樓看來也非巧合了。一輩子都是你的棋子嗎……。

「朱兄,過往事別提了。闖賊將至,我們痛快喝個不醉不歸!」

徐靖豪酌滿酒後,端起酒杯。

「好!徐兄真是個漢子!不枉朕一番赤誠之心交往!」

皇帝露出爽朗的笑容,也端起杯與徐靖豪輕輕一碰。

梅花繼續飄落,寒風中的溫酒也因為飄進幾片而多了幾分梅味。朱申閒適闔眼輕輕哼起曲,是曹孟德的〈短歌行〉。

城外已能依稀聽聞闖賊的震天喊殺聲,至多再過兩個時辰便會打入宮中。

徐靖豪垂首啜飲,想起昔日京城比武空靜大師最後離去時的那句忠告,深深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難入喉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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