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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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可以有許多選擇,快樂或是悲傷往往只在一念之間,但那時候的我年紀尚輕,滿腔的憤世嫉俗無處化解。終究,我選擇忽視內心深層的傷口,用最簡單的方式放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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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發生那件事之後,遭到背叛的我更是變本加厲,課也不上了,那冷冰冰的豪華大宅也沒再回去過。自己在外租了一間小套房,且透過石風奇的介紹,靠著替人圍事,偶爾打點工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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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放蕩的生活是我向這個世界抗議的方式,然而在午夜夢迴時,我的腦海裡卻老是盤旋著那個男人的身影,久久不散。明明從醫院探訪之後,我和他不曾再見面,但或許是他帶給我的印象太鮮明,讓我的心裡始終有那麼一個角落,存放著一個陌生且謎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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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生活可以就這麼恣意的過下去,直到那晚,終於接到我那遠在國外的母親,越洋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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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為什麼沒去上課?」劈頭便是一句冷冷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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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困擾嗎?」我嘲諷的掀了掀嘴角,只可惜她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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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天接到訓導處打來的電話,通知我說妳缺課天數太多,再不去上學就準備被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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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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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那是什麼態度!妳知不知道妳讓我感到多丟臉啊!好好的高中可以念成這樣,再半年就可以畢業了,妳就不能忍耐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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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是說……如果我從高中畢業就可以擺脫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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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說什麼渾話!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這一陣子在做些什麼,家也不回,成天只知道鬼混!妳要當廢物我不反對,但至少不要掛著我的名義丟我的臉。聽著,不要再扯我後腿了,妳難道不知道我捐了多少錢給學校,妳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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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的一聲,我關掉了手機,從五樓的高處丟下去,清理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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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與母親之間的關係,隨時都可以丟棄,就像是樓下那粉身碎骨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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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去想那令人煩厭的一切,這天,我意興闌珊的踏進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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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順利畢業可以從此切斷我和那個女人的關係,我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到學校來湊時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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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來上學似乎讓大家都很驚訝,我隨意地瞥了那群滿臉敬畏的同學一眼,便帶起耳機趴在桌上睡覺,惡劣心情讓我一夜無眠,正好拿現在的時間來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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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知我才剛趴下去,便被一個不識相的傢伙給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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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同學,現在是上課時間,麻煩妳把MP3收起來好好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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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動於衷,只覺得這個老師的聲音有點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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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我在跟妳說話,把頭抬起來。」對方伸手觸碰我的胳膊,我隨即下意識的用力揮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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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碰我!」我怒視著對方,沒想到竟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洪毅翔,我許久不見的堂哥。他大我十歲,在我的人生尚未脫序之前,他曾算是和我親近的親戚之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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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又是我母親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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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怎麼樣?」我挑眉冷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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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老師,妳是學生,學生的本份就是好好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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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不想這麼做呢?」我挑釁的對上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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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麼一回答,全班頓時鴉雀無聲,甚至還有人倒抽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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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妳就等著被處罰,放學後留下來我有話跟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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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似乎都屏息以待我的發飆,但出乎意外的,我沒有任何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走回講台繼續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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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我心高氣傲,對誰都不放在眼裡,但對於這個堂哥,我的心裡並沒有厭惡的情緒。或許是過往的記憶裡,他曾是對我付出關愛的哥哥,這樣的印象就像雛鳥的第一眼,既定的感受就這麼深印在腦海裡,難以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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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我一個人獨自走到了學校的頂樓,這裡平常是不開放的,但有一個人教我開鎖的方法,所以這裡就成了我與那個人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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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我一踏上頂樓就看見那道孤獨纖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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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ve,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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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也不回的,她就確認了我的存在,因為這裡除了學校的校工,就只有我和她會到此處避開吵雜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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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離她有一段距離遠的地方,和她一起靜靜地享受片刻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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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生叫做袁茉莉,一年半前轉學到我隔壁班。她來自單親家庭,家境清寒,自身又有先天性的心臟病,本來就無法和正常人一樣的活動,再加上她的個性沉默陰鬱,所以在初到學校的前半年曾遭到同學排擠與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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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若事不關己,我是不會隨便淌混水的,但欺負她的那群人正好在某次的事件裡犯到了我,本著有仇必報的心態,我一次鏟除了對方的勢力,連帶的也就保住了袁茉莉,讓她從此擺脫受欺凌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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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和她的際遇及成長背景大不相同,但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孤獨,我想這就是向來排外的我能和她和平共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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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了嗎?」安靜的空氣中傳來她細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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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沒胃口。」我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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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多準備,如果妳不介意,可以當作午餐。」她拎起腳下的袋子,慢慢的走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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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只要我到頂樓,她就會在那裡,備著總是“不小心”多準備的午餐等我,不論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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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用。」我盯著她遞來的袋子和堅持的眼神,最後還是接下了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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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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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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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我咬了一口三明治,對於她的想法不以為然「 妳不應該為了別人而活,過好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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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低頭沉默不語,我也就無心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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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更不會花時間去向旁人說教,我可沒有那種救人救世的偉大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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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我又想起了那個曾經觸動我心弦的男人,以及他曾對我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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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ve,我不希望將來的妳和我一樣,對自己的人生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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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幾個月,我以為我能夠漸漸淡忘了這一切,卻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他的聲音,他的臉孔,以及他的淡褐色玻璃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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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的撫著脖子上的十字架,那是當天從醫院逃出來之後,我才發現手裡一直緊握著從他身上扯下來的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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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可在當下丟棄不理,但不知怎麼的,我居然留下了它,還將它戴在胸前,隨著我的呼吸和心跳起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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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很喜歡那個項鍊嗎?」袁茉莉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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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妳說這個十字架?」面對意料之外的問題,我有些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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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常看到妳戴著它,它對妳來說,有一定的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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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想太多了吧,這個,不過是我的戰利品。」我輕哼了一聲,有些言不由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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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夠有一個東西一直陪著妳很好,這樣比較不孤單。」她細弱的聲音裡透露著深沉的寂寞,我卻沒有即時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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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有一樣東西要給妳。」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編織的還算精美的手鍊,朝我微笑道「 這是我自己做的,送妳,當做是我祝福妳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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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生日早就過了,況且我也不過生日的。」我直覺想拒絕,卻又對上她堅持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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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但是之前一直等不到妳……難得今天遇到妳,我真的希望妳能收下,這只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況且如果現在不給,或許之後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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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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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一陣子,我可能要休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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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我皺了皺眉「 不是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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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家破產了,要準備搬家,躲債主。」她說的輕描淡寫,我的心裡卻燃起一股莫名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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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爸又賭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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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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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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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我的辱罵,她沒回應,只是逕自將手鍊環上我的手腕,然後輕輕的說道「 這是友情鍊,妳一條,我一條,當作是我在學校最後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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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們兩人都沒說話,任午後放肆的風揚起我們的髮絲,輕輕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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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張青春卻早熟的面孔,一同望著遠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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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多少人明白,我們要的生活也許只是單純的愛與被愛,但如此看似簡單的要求對我們來說,卻像是虛幻的海市蜃樓,無論如何渴求,終究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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