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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5.回憶--[封存在心裡最深的微弱光芒一旦被揭開,會格外刺眼...]

        相處大半年,好不容易扳回一城,我高抬著下巴得意度過美好的半個月,直到他開始人前人後『老娘啊』、『老娘啊』地叫我——

        果然十八歲還是承受不起『老娘』這種稱呼,我主動投降,用半塊布朗尼蛋糕阻止了他的嘴巴。同時心裡暗暗下注:兒子不愧是兒子,塞塊甜的就能讓他聽話,真乖。

        確實,我們的關係不只是師生或姊弟,早已到達了母子的境界。

        俗話說的好:『女人有了兒子就會忘記老公』,多虧腹黑又很可愛的小牙,我越來越能夠從戴恆的創傷裡恢復過來

——當然戴恆不是老公那麼美好的存在,他只是我不堪回首的暗戀對象。

        鏡頭長長地拉回來,此刻,我們正坐在通往度假山莊的私人箱型車上,前方是我們的導遊兼司機,中間坐著相親相愛的乾爹乾媽,後座擠著我跟小牙。車子行駛了兩個小時後,車上陷入一片冗長的靜默,連滔滔不絕的導遊都累得閉上嘴巴專心開車。

        也許就因為太久沒有這麼長時間的安靜,也許是因為小牙沒有在我耳邊叫我看看窗外的美景,也許只是因為我有點暈車了......

        我竟然開始想念戴恆。

        封存在心裡最深的微弱光芒一旦被揭開,會格外刺眼,格外無法控制。

        我無意識地拿起了手機,點開被我用密碼封鎖的相簿一張張翻看:

        國小三年級的他,剪個小平頭一副乖乖牌的模樣,總是當班長,那時候我特別調皮,老是打架、翹課、爬圍牆,他當班長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抓我,這張照片是全班合照,他理所當然站在我身邊,一隻手還按住我躁動的肩膀,表情很難看。

        如果時光能夠永遠停留在這時候,我願意一輩子跑在前頭讓他追,聽他斯文的聲音在後面碎碎念:「程小苑你上次的國語作業還沒教......掃把咧?你又沒當值日生了......」

        眼睛酸酸的,即使知道沒人在看,我還是刻意打個哈欠掩飾過去。

        過去都已經過去了,我這麼提醒自己,手卻再度點開下一張:

        這是我們第一張單獨合照,國小畢業典禮,這時的他已經初具人氣帥哥的模樣,留了一頭溫柔迷人的紳士短髮,手上捧著黑色小盒子,站他隔壁的我正得意洋洋地抱著一團大禮物盒,臉上發光,強烈對比出他眉宇間的陰沉。

「哈哈哈,市長獎,禮物居然比我這個熱心服務獎還小盒!那當全班第一名有什麼用嘛!」

        清脆的笑聲迴盪在耳邊,當時的我笑得很壞心,直到打開沉重的大禮物盒發現裡面是兩本國語字典。

「哇,我的是友達MP3耶!」戴恆在我旁邊叫。

        友達出的MP3在那時候的國小生心目中,就相當於成人的香奈兒名牌包包,是同樣價值連城的。

「沒想到學校居然會送這麼貴的MP3......對了,程小苑你的禮物是什麼.....欸!你幹嘛打我?」

        後來我好像用那兩本國語字典把他打到差點腦震盪,順便率領一群姊妹掏搶走他的友達MP3。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那群姊妹掏裡有三個讀國中和我同班,她們還不約而同喜歡上隔壁班的王子戴恆。

        王子戴恆,他的桃花運在國中徹底發揮出來,每次下課總有成堆的女生伏在窗前看他,情形嚴重到害他沒有半個朋友,每天中午,他們班男生們聚在一起互丟飯菜時,就他一個人獨自靠著窗戶埋頭乖乖吃飯。

        戴恆從小就不太擅長跟同性相處,他太聽話順從又太秀氣斯文了,完全沒有鄉下男生那種大大咧咧的豪爽,男生們都不太喜歡他。

        察覺這點,我每天領著我的姊妹掏們去包圍他吃飯,讓他身邊熱熱鬧鬧,忌妒死那些排擠他的臭男生。

        日子一晃三年,國中第一次基測考完,我的姊妹掏們紛紛去和他告白,聽說他有喜歡的人後又紛紛灰頭土臉地回來哭訴。

我聽到後立刻殺去找他,單刀直入就問:「死戴恆,你喜歡的那個女人是誰?」

        哈哈頗有大姐頭的架式吧。

「你要幹嘛?」戴恆捧著高中錄取分數的參考書,愣愣地看過來。

「當然是去教訓她呀!」

戴恆聽到後有些高興的表情,想了想又問:「你為什麼要教訓她?」

「因為她害我的好朋友哭啊!」

「就只是這樣?」戴恆不再笑了。

「廢話!」

「那你為什麼不乾脆教訓我?拒絕你朋友的人是我啊」

「我教訓你幹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耶!我不會對朋友動粗!」我邊豪邁地說,邊大搖大擺走進他們班,放學後只有他一個人留下來,教室空空蕩蕩的,聽得到我走路的沙沙聲,和隱約某種東西一陣陣的跳動。

        那種跳動聲,就是我後來信仰很久很久的——

        初戀的心跳。

「一起讀A中吧」

        那天夕陽下山前,他和我面對面約定好。

        熟料,第一次基測我確實考上了A中,他卻表現失常差了一分沒錄取,本來我認為實力優秀的他考第二次基測鐵定會上,放榜當天甚至都為他準備好了慶祝的禮物。

        就是那天,我捧著製作好的光碟大老遠坐公車去找他,他家在巷子裡,我迷失方向走了好多冤枉路才終於找到他家。

然後他家門口,我看到芷茹勾著他的手,一臉擔心地問:「怎麼辦?戴恆......

你沒考上A中......」

「沒關係。」戴恆對著她笑,我從來沒有看過那麼溫柔的戴恆,溫柔到我都心痛了。

他說:「沒考上A中也沒關係,這樣,我就可以跟妳一起去讀B中了」

「戴恆你真的不難過嗎?」

「當然不難過啊,可以跟妳讀同一所高中,我有什麼好難過的,以後一起上學放學,多好啊」

        頓時,芷茹高興得都哭了,把頭埋進戴恆的懷裡。

        看著他們泥濃我濃了半晌,我把光碟扔進附近的垃圾桶,安靜地離開。

        我都忘了,那群莽撞跑去告白被拒絕的姊妹掏裡,沒有芷茹。

        芷茹是個標準愛情故事的女主角,她整個人就像從瓊瑤的小說裡走出來那般瘦弱嬌美。

        同樣是瘦弱,我的瘦弱只讓我看起來像個毛沒長齊的野小子,她的瘦弱卻楚楚可憐,惹人憐愛到連我這個女生都忍不住要疼她。

        我以為戴恆和我一樣,對她好是把她當妹妹。

        很顯然,我錯得有多離譜,怪不得戴恆死活不告訴我他喜歡的人是誰,原來是怕我們從此排擠芷茹。

        讀高中以後,我逐漸明白戴恆說話有多麼動聽,還有他說的那些好聽話有多麼不可信。一起讀高中的約定,不過是他眾多好聽話中的某個無意義存在。

        一次又一次,他答應了我們幾個的邀約,然後放鴿子或者臨時有事。

        我生日之前,他說親手做了卡片和禮物要送我,害我期待了一整個禮拜,最後真正生日那天,我一直等電話等到晚上十點,他傳簡訊過來:抱歉我把禮物弄丟了,今天沒臉見妳。

        不是弄丟,是根本忘了準備吧?說過的話可以輕易淡忘,約定好的事可以任意打破——我真佩服他這種爛人還有那麼多女生前仆後繼地喜歡他。

        我更佩服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個爛人,還忝不知恥地繼續喜歡他。

        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很厲害吧?對身邊的人永遠具有天生的洞悉力,可以一語道破人家的心事,說出最貼心的話語撫慰對方。

        到後來我甚至都害怕貼心的人了,身邊盡是些酒肉之交的白目朋友,大家說說笑笑、胡言亂語,誰也不會太在乎誰,就沒有人會受傷。

        性格白目的人......說起來,我一開始會接受小牙,也是因為他那種直接到白目的說話方式。

「程小苑....也許你不認同.....但我覺得我們其實很像.......」

        耳畔再度響起那宛如絨毛耳罩般,酥酥癢癢、騷動人心的嗓音。

「如果我們真的很像的話,那我們就是全世界最悲哀的好朋友......」我禁不住低聲喃喃。

        失去父母以後,我變得缺乏安全感,對周圍的所有朋友保持著一層小心翼翼的距離,每天演戲般和他們嬉笑,確保自己的內心不被任何人窺探。這份演戲的習慣像點燃的火炬般蔓延到全部的森林,最後連國小那幫老朋友們都猜不透我的心思。

記得有一次去唱KTV,戴恆又不在,她們鬧著要我打電話約他,我一愣問:「為什麼叫我打,不叫芷茹打?芷茹跟他比較熟啊!」

芷茹以外的所有人都笑著說:「因為只有你聽得出來,戴恆這次不來的原因是藉口還是實話呀!」

        學會演戲——最大的好處是能一眼戳破別人的謊言,最大的壞處是戳破謊言的泡泡以後,我也看不到存在於空氣裡的真心。

        戴恆怎麼想,我依舊不明白,只知道他越來越少和我們相聚,越來越少在我們面前皺眉頭,並且越來越喜歡對著我們溫柔地微笑。同樣地,作為報答,我也越來越喜歡在他面前露出浮誇的大笑。

        就這樣笑來笑去,有時候我真想對他尖叫:可不可以不要再笑了?

        我好累。

        累得快要無法再維持這種虛假的友誼。

 

        倘若,我們真的如此相似,那我們注定就會這樣一輩子互相騙下去。

        演戲欺騙本來也沒什麼,但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即使現在不是了,相互欺騙仍然非常悲哀。

        所以去大陸後,我傳給戴恆的最後一封簡訊就是:

        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是如果我們真的很像的話——那我只覺得悲哀。

        再見了戴恆,最後一句話我總算沒有騙你,可你大概只會覺得莫名其妙.......

        珍重再見,曾經,最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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