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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踏莎徐行

      那年,她遇見了仙人。

      而後,她遇見了他。

      ※

      「妳又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男人走上前,看著她一身瘴氣,面色不喜。「就是妳身上帶著屍毒,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那是老墳啊,妳偏就要自己過去,一個半殘,到底是從哪裡生出的自信,這樣橫衝直撞?」

      「對不起。」采薇道歉。

      男人托起她的手肘,問:「能走嗎?」

      「可以。」采薇一臉蒼白,面上全無血色,幾乎將自身的重量全托在身邊這個男人身上,「謝謝你,靈松。」

      他沒好氣,「妳真要謝我,就不要大半夜跑來墳地,妳是男人嗎?身上半點陽氣都沒有,也敢這樣,妳當這是逛街啊?」

      今夜朔一,無月,深秋的大風颳的他們周身寒涼。煙霧般的夜雲,輕輕淡淡的飄過天際。

      「不是我要這樣冒險,而是那孩子的精氣幾乎都要被這老妖啃食殆盡,假若今晚不救,以後也不用救了。」采薇氣若游絲的解釋。

      「算了,妳還是閉嘴別說話。每每聽妳這樣說,我就氣悶。」靈松嘆氣,「妳從來沒把我放在妳心上是吧?」

      采薇苦笑,不再多說什麼。

      她不是這樣想,只是這麼危險的事情,她不想讓他受傷。

      一路走過佈滿泥濘的地,他扶著采薇坐在自家客廳裡。「坐好,我去端藥湯過來。」

      采薇乖乖的點頭,「知道了。」

      靈松是這一村的中醫師。

      巫醫巫醫,從前的醫跟巫都是一道的,他家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是這一帶有名的山巫,本來都是負責救人也負責與山靈野怪溝通,這幾年制度改了,他不得已也去跟著考了一張中醫執照。

      這才能名正言順的掛牌行醫。

      采薇那年遇見靈松的時候,他正在前院裡照看草藥,那是春末,萬物生機蓬勃,而他就這樣臉上帶著淺笑,低頭看著那些小花小草。

      當時他一見到她,就傻了眼,怎麼會有人帶著一身屍毒走來走去?他連忙請她入屋,直接就端了一碗糯米湯給她,滿臉憂心的替她把脈。

      後來得知她這一身屍毒無法去除,面色卻變得非常憂慮。

      「這要苦一輩子的。」靈松的口氣很悲憫,「小姐還這麼年輕,怎麼受的起這幾十年的苦?」

      她笑,帶著一點無可奈何,還帶著一點感激。「謝謝道長,不過我是巫女,受不起,也要受得起。」

      靈松聞言緘默,垂下眼簾。

      真正的巫,身上多半都帶著一點殘疾,就是沒有,但多半一生都不順利,總要花上比別人更多的時間精力,才能得到一般人唾手可得的東西。

      「辛苦了。」靈松對她低頭道謝,「流浪的巫女。」

      他家祖基在這兒,與山靈山神多半有些交流,辦事起來較為輕鬆,而采薇拖著一雙殘破手腳,在四處流浪,絕不會好過。

      采薇搖搖頭,「每個人都要該做的任務,這是我今生的任務,如此而已。」

      靈松很喜歡這樣淡定的人,當晚便留了她下來吃飯。等到采薇要走之時,還送上了一小罐丸藥。

      「希望妳有空還能再來讓我招待。」靈松穿著寬大的道袍,在清晨的微光中,顯得神聖而不可侵,但他一笑,卻又那樣親切。

      那個笑,使得她隔年再經過的時候,忍不住摁下了門鈴。

      靈松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再想什麼呢?叫妳好幾聲了。」他將除瘴氣的藥湯放在采薇手中。「趁熱喝了。」

      「嗯。」采薇沒有多說什麼,仰頭就喝光了黑呼呼的藥湯。

      「剛剛再想什麼?」靈松抓過采薇的手腕,一邊診一邊問。

      「在想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好像沒有這麼碎念。」采薇帶著淺笑答。

      靈松瞪了她一眼,「氣血兩虧,妳這一年又幹什麼去了?除惡龍,打猛虎?」

      「我是周處嗎?」采薇笑了出來,笑聲如鈴。

      「妳要是周處就好了,我一把就滅了妳,偏還不是,老是拼自己的命。巫女是人,不是神,妳就算是可以跟仙人溝通,也不是天生神力……」靈松唸到一半,忽然讓采薇投降舉起的手打斷。

      「我錯了,原諒我吧。」

      他失笑,彈了她的額心。「光知道錯還不夠,要改。」

      采薇眼神飄移了一下,「我也是,不得已。」

      「好了好了,妳哪次不是這樣說,妳總有救不完的人,拜託為我這個醫生想一想吧,老是一身病痛的回來,我看得心裡很沒有成就感啊。」靈松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拉著采薇站起來。「藥裡面有安神的藥材,妳這次最少得住一個月。」

      「你真是個好大夫。」

      靈松嘆了很大一口氣,攙著采薇往她的房間走。「不,我還不夠好。」

      「為什麼?」

      靈松很惋惜的答:「假如我心狠一點,就乾脆把妳腳打斷,讓妳哪裡都去不了。從長久來看,這絕對是更好的方法。」

      采薇忍不住打趣,「看來我讓你很苦惱。」

      「那是。」靈松正經萬分的點頭,「好了,妳睡吧,沒有睡滿八小時不准下床。」

      她抿嘴笑。「好霸道的大夫。」

      他睨她一眼。「好任性的病人。」

      ※

      山村的清晨已經很熱鬧,日陽斜斜照進她的房裡,她晒不得太多陽光,但山村的日陽,輕薄的讓她很舒適。

      渾身暖和的從被裡起來,采薇稍微梳洗過,換上一件靈松替她準備的白袍,腰間是黑色腰帶,素雅的幾乎不像是女生的款式,但這袖長衣擺,卻又剛好符合她的身材。

      采薇走出後門,靈松家裡的後院,是整座大山,小溪在不遠處,還能聽見淙淙水聲。

      他在四周闢了藥圃,藥材的清香隨風撲面,讓人精神都恢復過來。靈松正在不遠處打太極,翻飛的青衫,讓他身形時顯時沒,如行雲、如流水。

      他一個迴身,眼角瞄見她。

      他遠遠對她一笑,打拳的動作卻沒有留下來,腳旁的草讓他踩的彎下了腰。等到采薇走到他身邊,靈松剛好打完一整套拳。

      山林清晨寒冷,他身上的熱氣一遇冷,便凝成了水珠。

      采薇眨了幾下眼睛,「你在冒煙。」

      「畢竟是深秋了。」他沒當一回事,拿起旁邊的乾毛巾將手臉都擦了擦,「穿這麼少,不冷嗎?」

      「走一走,也還好。」采薇拿起一旁的水瓶給他。

      靈松卻順勢扣住她的脈門,半晌。「唉。」

      「別嘆氣啦,這次要住多久都聽你的。」

      「妳也知道昨晚差點拼掉妳的命。」靈松口氣裡不無責備。他勾起一邊的棉外套披在采薇肩上。「披著吧,妳再受風,那就要待更久了。」

      「你不歡迎我嗎?」

      薄霧瀰漫,遠處的綠樹,只剩下一團團的色塊。

      靈松看著她,良久,「我巴不得妳能住一輩子,可妳不行,妳有妳的使命,那是妳的道,我怎麼阻擋妳?」

      采薇愣了半晌。低下頭,眼裡有淚。

      「反正我的道,就是待在這裡,希望妳歲歲年年都要記得回來。」靈松握住她有些發顫的指尖。「妳要記得,千里煙波,山水長闊,我也是妳的眾生。」

      「……好。」

      「走吧,去河邊看看,今年很多草藥都長得不錯。」他溫聲道。

      「嗯。」

     

      千里煙波,山水長闊,若妳的道是流浪,望妳要記得,我們曾經白日共踏莎、夜裡俱賞月的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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