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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你的河畔(一)

   【奇斯】

      我開著車正沿著奧勒岡州的海岸公路往華盛頓州北行。

      這海岸線的特色是除了有美麗的沙灘之外,還有不少被風與海潮侵蝕而形成的石柱和拱雕柱,特別是在陽光普照或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這些石柱在光的相互輝映之下堪稱極致美景。少了過去經過這海岸線的欣賞情緒,我掉進了一個曾經發生在這海岸邊的美好童年記憶裡。

      那時我的家還很完整,父、母親都還健在,我也算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妹妹希俐亞還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女孩,我們一家人開車南下來到這裡。那日,母親率先走在我們前方,父親領著希俐亞、安格斯和我漫走在沙灘上,他告訴我們水的力量──海潮是如何在這地球上循環並以它的力量來雕塑這海岸的美景。我一直記得當時父親的臉上充滿著智者的神態,那是我所崇拜的萬能父親。惋惜的是在那次的家人同遊後不久,父親出走並帶走了安格斯,我和妹妹此後則與充滿怨懟的母親生活在一起。

      多年後的此刻,我開著印有麥肯西家族商標的苗園貨車往回家的路上奔馳著,身邊坐著我那不再天真單純、身上卻滿是傷痕的妹妹,喝,我們算是滄桑兩兄妹嗎?

      往事如川流的每條細流紋路幽幽地滑過我心頭,讓我更迫切想立刻回家去。河水和海水都有驚人的塑形力量,然而故鄉的史蓋吉河的力量不若海水的侵略性,那潺潺流水總能撫順我的心情。史蓋吉河記載與塑造了我的人生,我在這河畔出生長大,麥肯西家族也因這條川流的灌溉而延續到我手上。照理說,繼承家業的人應該是我大哥安格斯,怎會落在我這老二的身上呢?因為當年他被我父親帶走,而我父親之所以離開是一個很難啟齒的秘密……

      忽地想起智者都說:時間是最好的治療物。

      我不禁要想,在我這年三十一年的歲月裡,時光究竟教會了我些什麼呢?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真正有個答案。我只知道我一直讓時光主宰著我,我永遠只能跟著走,無論發生過多少事情我都無法改寫或是讓時光停止。

      終於回到了我的家鄉丹地鎮(位於西雅圖北方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遠遠地看見那棟建造在史蓋吉河畔的麥肯西祖屋尖頂,這一個多星期以來的奔波勞頓緩緩地從我肩頭褪去。

      開進車道,停妥下車後,我先到後車廂拿出輪椅,將輪椅撐開、打開乘客座位的車門,見到希俐亞依然保持她離開奧勒岡州時的姿勢,「希俐亞,我們到家了。」

      她一動也不動的,猛然又至的疲憊讓我不得不先將眼睛合上。自從接到她的求救電話後,我整整一個多星期不是披星載月地開車往返加州和華盛頓州,就是在不熟的加州城市裡瘋狂地到處尋找她,好不容易找到也救到人了,我已經累到只剩一口氣,而那口氣還要留著照顧她呢!我小心避開她綁上繃帶的雙手和裹著石膏的右腳抱她坐上輪椅,關上車門要推她進屋的時候……

      「奇斯,我想去河邊。」希俐亞小聲地說,爾後抬頭看著不出聲的我,她又說:「放心,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我的命是你的了。」

      我推她往河邊去,停在河邊的柳樹下,想起童年時期安格斯和我陪著希俐亞在這裡堆沙堡的畫面;風一樣輕輕地吹,河水也一樣緩緩地流著,然而一切都不一樣了。

      確定她沒事後,我旋身走出屋前的樹籬圍牆到路口去查信,拉下信箱門,裡面躺著一疊信,包括銀行和水電帳單。其中有封來自英國的精緻浮印花信封,地址和我的名字均是打字的,然而我實在想不起來我有認識任何人是住在英國。另一封壓在最底下的信是安格斯寄來的,他幾乎不寫信的啊!不知怎地一股冷意竄過我的背脊,我邊往回走邊打開他的信,剛開始讀我還覺得好笑,讀到中段後我發現信紙開始顫顫地抖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平復激動的心情,我走回河畔的大柳樹下,站在將臉埋在雙手上的希俐亞身後仰望著遼闊的天空。啊!您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嗎?

      呵,跟上天求饒?多餘的!

      「希俐亞,起風了,進屋吧!」這次她沒再拒絕,我竟然慶幸她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而沒察覺我的心情轉變,我將輪椅推回到後院處,推上我在加州時打電話叫我的老哥兒們鋩洛幫我臨時釘的斜梯……

      希俐亞這時說:「奇斯,謝謝你!」

      「沒問題的!」

      「我曾經那樣的壞,你還是對我這麼好。」她哽咽了。

      「妳是我唯一的妹妹。」也「即將」成為我唯一的血親了!

      「嗯,等我石膏拆了,我會搬出去。」她兩眼紅了,堅定地看著我。

      「妳不須……」

      她打斷我,「奇斯,我必須這樣做,拜託……」

      將希俐亞安置好在房裡後,我拿著兩封信再次走進後迴廊走道,大步邁開來到河邊的柳樹下,這五月的河風竟呼嘯出我抖嗦的雙手。我打開安格斯的信再讀一次,確定無誤後折出一艘紙船。剛踏上河邊甲板時,馬頓跑到我身邊來,我低頭揉搓牠的頭頂,牠舔舔我的臉。這傢伙不知又跑到哪裡去混了,主人回來這麼久才出現,蹲下後我將臉按在牠頭上,牠似乎感受到我沉痛的心情,不再扭動。

      「馬頓,」我重重地將氣吐出卻衝到牠臉上,牠很忠誠的,躲也不躲地看著我,「我又多一個秘密了。從今以後,你要記住『珍妮』這個名字,讓我們一起為安格斯守護著她吧!」

      牠傾頭一想,同情似的嗯一聲,舔我一下。我起身後,牠和我一起走過甲板也讓木板製造出喀喀的聲音,然後我們一起坐在甲板頂端很久。當我欲將紙船往河上放去時,牠詢問地望著我。

      我拍拍牠的頭笑說:「沒錯!安格斯希望我這麼做的,所有的秘密都流赴江水去。」

      紙船還沒離開我的視線之前就以慢動作的方式沉入河內,我這才領著馬頓回家。

      打開屋子後廊的門之前,我才想起那封放在我牛仔褲後口袋、來自英國的信。讀過信,在多年後我再次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珊妮要結婚了!

      她、要、結、婚、了……

註:丹地鎮是拙陶為故事而虛設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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