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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蘿拉 (全文完)

《親愛的蘿拉》

陽光溫煦的六月,棉絮般的白雲飄浮於清亮透明的藍天上。

上午的花園裡──

圍繞著紅玫瑰的小雛菊,隨著暖和的微風左右搖擺,竟似在歌頌紅玫瑰所象徵的美麗愛情。

愛情呀,愛情!自古以來,有多少人曾被妳著迷?又有多少人甘心成為妳的俘虜?

但是,對蘿拉而言,愛情則是幻想,是童話故事裡的公主、王子才能擁有的美夢……

倚著白色的石砌欄杆,站在二樓陽臺上的蘿拉,雙眼無神地望著正在下面花園裡忙碌得像螞蟻一樣的工人們。

工人們在忙什麼?

工人們在忙著搭建今午花園宴會時所使用的棚架。

宴會時,棚架下的桌子上將會擺滿了各地的美饌佳餚、令人垂涎的精緻點心和蘿拉她母親親自調製的綜合水果冰飲。

然後,來參加宴會的客人們便會手拿瓷碟,一邊將食物夾放在瓷碟上,一邊誇讚這宴會辦得好。

「蘿拉?」蘿拉身後的落地窗開了,她母親驚訝的聲音傳了過來,「妳怎麼還在這裡?客人馬上就要陸陸續續的到了,妳趕快去換一件衣服呀!妳可是這次宴會的主角,不能丟臉唷!」

「知道了。」蘿拉轉過身去,面無特別表情的朝她母親點了個頭。

「唉!」母親嘆口氣後,將落地窗完全推開,走了出來,來到蘿拉的跟前,說:「我知道妳對愛情的看法和憧憬,但是妳頭腦裡的那種愛情,是不能讓妳擁有幸福的。妳是有錢家的小姐,妳只能嫁給有錢人。」

「是,我知道。」

蘿拉已不想再爭辯了。自從三個月前她的父親宣布她的婚事已定,她即將下嫁給商業界某位「門當戶對」的名人後,這三個月來她已盡她的全部氣力抗議、爭吵和絕食過了。

她說:「現在是1903年,維多利亞女王的時代已經過了!以前的觀念不應該再繼續下去,我的婚姻對象我要自己尋找!」

但是,她的母親說:「妳要自己找?好!妳把我和妳父親養了妳十八年所花的全部金錢還給我們,我們就讓妳自己去找。」

「蘿拉……」她母親再說:「我和妳父親的婚姻也是妳爺爺安排的,妳看我們婚後多快樂,多幸福,妳就不要再鬧彆扭了,快去換衣服。」

「是。」蘿拉應了聲,可是她的雙腳如釘在地上一樣,連動也沒動一下。

於是母親又說了:「蘿拉,今天下午的這個宴會是特地為妳辦的,妳的好朋友們都會來祝福妳,向妳道恭喜,妳不能用這種愁眉苦臉見人哪!請考慮一下妳父親和我的面子,好不好?」

「好。」蘿拉提起沉重的腳步,開始往落地窗的方向過去。

§~‧~‧~§

站在通道上,蘿拉望著她眼前一上一下呈兩道圓弧的大理石階梯,上者:是通往三樓她的房間;下者:可以到一樓去。沒考慮多久,她便知道她要走哪邊了。

§~‧~‧~§

花園中,工人們穿著短袖的藍色工作服,腰間掛著草綠色的工具袋,有的正在架起一根根的木樁,有的正拿來白色的帆布,準備蓋在木樁上,成為棚架的頂。

「小姐,小心!」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蘿拉的臂膀,一聲中氣十足的男音喚住了她的腳步。

「啊……」蘿拉倒抽了一口氣,並同時轉頭看,到底是誰抓著她?「你……」她看到的,是一名個子很高的工人。他的皮膚受到陽光長年的洗禮,呈發亮的古銅色。他因微笑而露出牙齒,是整齊潔白的。但是這些都不是叫蘿拉忘了淑女風度,直盯著這個陌生人瞧的原因。叫她失神的真正理由,是這人一雙比大海的海水還藍,比無雲的天空更為澄澈的一雙眼眸。

「小姐……」工人以頷比了比她腳前,「這是夫人訂的百合花,如果妳撞上去的話,夫人不會高興的。」

蘿拉低頭一看,可不是嗎?她只要再往前走一步,那堆暫時橫放在地上的百合花,恐怕要叫她給踐踏了。

「謝謝。」蘿拉臉上帶著微微赧色的向那名工人道謝。

「不客氣。」工人朝她點個頭後,便轉身離開去忙別的事了。

「唉!」蘿拉嘆了口氣。她不知道她來花園做什麼?或許是想暫時忘掉她即將結婚的事實。然而,來到這花園宴會的現場,不是對忘卻婚事更沒有幫助,反而是一再的提醒她,這個宴會完全是因為她即將結婚而舉辦的嗎?

蘿拉繞過地上的百合,繼續往前走。她來到池塘邊,在石椅上坐了下來。

她抬頭望望藍天,不得不同意今天是辦花園宴會的好日子,雖然她一點也不想參加這個宴會。

她望向前方,看著工人們又說又笑的在工作,心生羨慕的想著:「如果能和他們做朋友的話,我的生活一定會比現在快樂得多。」

然後,她看到方才和她說話的那個高個子工人,他轉頭面向她,面帶微笑的朝她招手,好像要她過去。

她要過去嗎?他是不同社會階級的人,她可以隨隨便便和他說話嗎?

她知道她母親不會贊成她的行為的,但是蘿拉還是從石椅上站了起來,如針被磁鐵吸引了一般,直往那個高個子工人的方向走過去。

「小姐……」高個子工人說:「我們現在要搭樂隊的棚架,可是妳母親給我們的地點不夠大,所以我們想徵求妳的意見,看能不能搭在別處?」

「我母親?」所以,這個工人知道我的身份?──蘿拉忍不住在心中如此想。

「是,妳的母親,這座豪宅的女主人。」他語氣隨和的解釋,沒讓蘿拉心裡感到有一絲絲的負擔。

「哦。」蘿拉忽然很在意自己身上所穿的這件樣式簡單到不行的白色居家服,她後悔沒有聽母親的話去換另一件衣服,不是一件符合她身份地位的衣服,而是一件讓她看起來不會像是個小孩子的衣服。「你知道我是誰嗎?」一問完,蘿拉便後悔了。那工人都已經知道她母親是這裡的女主人了,難道還會不知道她是誰嗎?

工人沒有直接回答她,卻是對她笑一笑,說:「今天的花園宴會是妳結婚之前的最後一場宴會,好好的享受一下吧。」

「哦。」看來,他不僅知道她是誰,還知道她快要結婚了。

「要搭在哪裡?」他問。

「什麼?」她發誓,她不是因為被他那雙深如大海,卻溫暖得如陽光的眼眸給看到魂不守舍,她真的是一下子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樂隊的棚架?」他笑著問。

「哦。」她忽然不知眼睛該往哪裡看?手該往哪裡擺?「就……就在那棵樹下吧!」她胡亂的伸指一比後,便著急的轉身跑開了。

§~‧~‧~§

「蘿拉!」她的母親正站在廚房裡指揮佣人們做事,一見到女兒從外面開門進來,忍不住責備了起來,說:「妳為什麼到外面去?妳的衣服為什麼還沒換?還有,我說過多少次了,廚房這個門是佣人們用的,妳該走大門,為什麼就是記不住?」

「是。」她沒想多說什麼,反正生在有錢人家裡就是不自由。她頭一低,準備快步的離開廚房,往三樓她的房間過去。但是──

「夫人、夫人!」一名園丁匆匆忙忙的開門跑進來,說:「一個搭棚架的工人,從梯子上掉下來了!」

「什麼?」蘿拉的母親馬上走到園丁的跟前,問:「為什麼會從梯子上掉下來?」

「因為他在樹下搭棚架,但是老樹下的樹根太多,交纏在一起,所以放在地上的梯子不是很穩,所以,他就掉下來了!」

「啊!」蘿拉一聽,「樹下……難道是我?」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

「蘿拉,妳要去哪裡?不可以從佣人進出的門出去呀!」無視於她母親的喊叫聲,蘿拉已經奪門而出。

§~‧~‧~§

「蘿拉的父親,請你跟你女兒說說,她馬上就要嫁人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隨便在陌生的男人面前出現,特別是在一群從外面雇來的工人面前!」隔天的早餐桌上,蘿拉的母親一直對自己的先生抱怨前一天蘿拉的不當行為。

「咳嗯!」蘿拉的父親把手上的報紙一收,清清喉嚨後,說:「蘿拉,我有話要對妳說。」

蘿拉將手上的叉子放在盤子旁邊,然後抬起頭來,對她父親恭敬的說:「父親,母親的話我有聽見,可是我不是故意要做出有礙門風的事。實在是那名工人的受傷與我有關,我不能置之不理。」

「那妳也沒必要捧著那個工人的腳吧!」母親生氣的說。

「我是怕他腿斷了……」

「我不是要說這些。」蘿拉的父親朝蘿拉揮揮手,打斷她的話後,再說:「我是要告訴妳,妳的未婚夫昨天不小心受傷了,妳要不要去看望他一下?」

母親一聽,「受傷了?那會不會影響婚期?」

父親沒有回答母親,只是望著蘿拉,等她的回答。

「好,我去。」她突然對她的未婚夫很好奇,她沒見過他,她不知道他長得是圓、是方、是寬、是扁、是長或是短?或許見他一面能讓她在婚禮當天不會因太驚訝而昏倒。

可是母親立刻說:「不行!都還沒有結婚,蘿拉怎麼能獨自一人去見他?我聽說他目前是自己一個人住在市區的公寓裡,他的家人都還在鄉間的別墅,沒有過來。」

父親回答說:「公寓裡有老管家在那裡,而蘿拉也會帶著她的女僕一起去,怎麼會是獨自去見他呢?」父親話一說完後,便對蘿拉眨眨眼,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

他坐在客廳的長沙發椅上,隨意的翻閱著雜誌。

外面晴空萬里,但是他不能出去享受美麗的天氣,因為,他昨天一個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下來了。

昨天,他假裝他是個平凡的工人,去偷看一個女孩子,一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孩。

想起這個女孩,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來,因為,他喜歡她!

原本,他對他父親為他安排的這婚事十分的反感,有意公開取消他和這女孩的訂婚,但是,他的父親建議他親自去看看這個女孩,所以,他昨天去了。

「少爺……」老管家從門口探頭進來,說:「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去睡午睡囉!」

他抬起頭來,對老管家笑一笑,回答說:「去睡吧,我沒有什麼事。」然後他繼續低頭看他的雜誌。

五分鐘之後──

叩叩叩!

大門的叩門環響了。

他從雜誌裡抬起頭來,「這時候怎麼會有訪客?」想起老管家去睡午睡了,「看來我得自己去應門了。」

他把雜誌放在一旁,彎身拿起擱在地上的一根拐杖,然後撐著拐杖站了起來,一跛一跛的走出客廳來到玄關前。

他伸手將門打開,「請問……」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突然發現訪客正是他不久前還在想的人!

「啊!是你!」訪客似乎也很驚訝,忍不住微張小嘴。

「是,是我!」驚喜如泉水不斷地湧上他的心頭,他馬上用沒撐著拐杖的手整整自己的衣服,隨後,那手便朝訪客伸出,說:「親愛的蘿拉,妳有時間進我的寒舍來坐坐嗎?我有榮幸請妳喝一杯下午茶嗎?」

蘿拉遲疑了一下,但是當她望進一雙叫她心生溫暖的藍眼後,她伸出她那戴著白色手套的小手,輕輕地搭在他伸出的大掌上,雙頰帶著淺淺的紅暈,細聲的回答說:「我想,如果是你的話,我應該會有一輩子的時間陪你喝下午茶。」

~The   End~

【作者後記】

身為在家教育的媽媽,所以孩子們在學什麼,我就要跟著讀什麼。

最近,我女兒文學課的課程是研讀short   stories,所以,陪她讀了幾週後,我就忍不住想寫短篇故事了!

《親愛的蘿拉》這個故事是我編的,但是我的靈感來自兩個地方:

一、 一本有關美國在1900年左右的書。我大概是在五年前讀這本書的,那個時候正在想另一個故事,需要做一些研究,所以向圖書館借了這本書回來讀(P.S.那個故事到現在還沒完稿!)   那本書裡提到了那個年代,有些有錢人家,會因為經濟上的利益來安排子女的婚姻。書中有兩個插畫,其一畫著一個女孩子在哭,其二,那個女孩穿著婚紗步入禮堂。

二、 Katherine   Mansfield   的短篇故事:The   Garden   Party。這個故事在網路上找得到,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讀讀看。

所以,就這樣,花了大概三天的時間,我把《親愛的蘿拉》給完成了!

目前,我的短篇故事熱度還沒有降,我已經計畫下一個短篇故事要來寫《親愛的伊利莎白》~

by希亞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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