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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寒天<就像溺水一樣>

<陸寒天>

      我魂不守舍,六月的仲夏在我眼裡變成了寒冬,清晨綠葉上的露水成了苦水,連學長姐的畢業驪歌聽起來都像極了哀歌。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戀愛了。

      就像溺水一樣,我每次都是這樣溺下去,像我小時候深愛寵物小兔子時,也像我不可自拔得喜歡上一本書時。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也不想控制自己。

      他叫陳華,白淨的臉,好像我們家新買的瓷花瓶,白裡透紅,紅中帶光;髮色是純黑的,烏順地彎垂到肩上約五公分——我自己猜想大概五公分;他不高,但也足夠一個男生用了,至少在籃球場上還認得出哪顆頭是他;聲音,嗯,我想想,昨天放學時我還在腳踏車停車場側耳聽他和朋友談話的,聽到他哈哈的笑聲,對,爽朗的,陽光到快把我曬傷的笑聲,不像路邊那些小兔崽子淫穢的笑,或是某種乾癟得跟乾香菇一樣的笑,絕對不會那麼低俗。我的陳華,他最完美了。

      對,我都一廂情願地喊他”我的陳華”,而沒良心的蘇惟會從鼻子發出哼哼的嘲笑聲,說:

      「妳以為用”妳的”就能宣示所有權嗎?真傻。」

      每當這樣我就很想打她,可充其量就只是想想,從來沒有一次動手,我不敢。她會氣一整個月,也可能是一整個學期,喔,說不定一年都不理我了。這樣她就不會再和我上學回家,我不能忍受落單,就像被眾人排斥的可憐蟲一樣,這叫我情何以堪?

      再來也很重要,我媽很關心這鄰居女孩怎麼樣,每次烤餅乾都會送她一箱,正巧我媽她媽湊在一起就成兩隻聒噪鴨,昏天暗地,沒完沒了。大小姐什麼事都會跟她媽媽講,她媽媽什麼事也都會跟我媽講,我媽,哈哈,她要是知道我們吵架就會唯我是問了,免不了又要念:『人家蘇惟美麗又聰明,妳這個不才憑什麼和人家吵啊?快去跟她道歉和好!』煩都煩死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只有這麼一個朋友。

      我只有她一個朋友。

      蘇惟一直說我是她唯一的知心朋友,情同姊妹,但我不懂,要是我真的是她的知心她的姊妹,那麼小學遠足分組時她怎能跑去找我最討厭的女生一組,令我在一旁窮發窘?還有一次我偷拿爸爸的雷射筆,後來被她拗去玩,結果她弄丟後打死不承認,回家後我被打到小腿好幾條紅痕,她為何還能雲淡風輕地說:『誰叫妳要借我。』

      她說我是她唯一的知心朋友,但我想也只是她在說。

      而我,到了五年後,已經高一了,我還是離不開這折磨人的丫頭,為什麼?

      我想,那既唯一又可憐的答案是再明顯不過:因為我只有她一個朋友。

      有一天,我和蘇惟在體育課剩十五分時早退,用女孩子必勝的理由,生理痛。有時候我真的能諒解男生對我們女生的小手段憤恨不平的心情,連我自己都覺得不應該,但我是真的有事的人,蘇惟只是搭個便車。

      一回教室我就把椅子轉過面對後牆,那面我又愛又恨的牆,因為我親愛的陳華就在那面牆後,第一排,和我位子一模一樣。我剛發現這難得的巧合時心中小鹿亂撞地想跳上上天花板,真的,所言不假。

      陳華,我的陳華,隔壁班的陳華,和我同座位的陳華,爽朗大笑的陳華,運動萬能課業全能的陳華(我抬舉的,事實上他沒這麼強),我最親愛的陳華……天啊,我一定是愛上他了,區區喜歡哪夠形容?

      五點十分,午後陽光斜射進窗,我和蘇惟的影子格外長,下課鐘響,嘩啦哈哈的人聲,以及,走過我們教室的陳華。我目不轉睛,專注而幸福地望著他,這時蘇惟開口了,平靜地說:

      「欸,陳華交女朋友啦。」她指著走在陳華前頭一個不高,直短髮,俏麗可人的女孩,說:「就是她。」

      他們走過我們前門,在一扇門的剪影下,就像一張拍下一張照片一樣,走過門口時牽在一起的手在我腦海裡定格。

      我的心瞬間被投了十萬顆原子彈,幸福被夷為平地。

      陳華交女朋友……?

      我發楞地望著門外,早就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但我心裡已緊緊捕捉那張雙人影像;這時蘇惟又說:

      「小天,我說什麼妳都相信嗎?連我說他交女友妳也信?」

      我飛快地轉過頭盯著她,心裡忐忑上下;她臉上有著詭異,不太明顯的笑紋,但我現在全沒判斷能力,只能抱著希望追問:

      「妳騙我的嗎?可是他們牽手……」

      但牽手又算得了什麼呢?只要陳華沒有女朋友,他就是親了一個人我也願意視若無睹,總好過鐵錚錚出局。

      「沒什麼,我只是問問。」她拎起書包,起身要走。「我只是想,妳若是什麼都相信我未免太傻。不過陳華是真的交女友了。走吧,回家。」

      她說得不痛不癢。她走出前門的剪影,與剛剛深植在我心中的影像重疊,皆讓我深痕累累。

      沒錯,失戀的對象不是她,可是她怎能如此漠不關心還說著風涼話?心痛的人是她的朋友啊!

      但也許蘇惟對我還算稍微有心,腳踏車騎到半路時她突然去買飲料,上路後邊騎邊喝,直到某個紅燈路口,她才停下,右手握著杯子伸過來,對我說:

      「請妳的。」

      我看著那杯波霸奶茶,剩一半再少一點……我很生氣,但也很感激,蘇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小氣,除了我,沒請過任何人。

      她吞吞吐吐,視線搖擺不定地說:「其實……妳也不用太傷心啦,妳根本沒和他說過話,他搞不好也沒看過妳一眼;妳跟他,就像我跟他,完全陌生。」

      我頓時顏面盡失。對,其實我根本不認識陳華,一切都只是我單戀我妄想,但──

      「妳又知道我怎樣!」我顧不得這是在交通繁忙的大馬路上,衝著她說:「妳從沒單戀過也沒心碎過,就算我真的和他完全陌生,至少我還喜歡他,我還有放進我的感情!妳有過這種感覺嗎?妳又怎麼知道其實我心情怎樣?!」

      我很少對她吹鬍子瞪眼睛甚至大罵,但現在卻是。綠燈一亮我就用力踩下踏板奔馳。這是第一次,我先離她而去。

      我忍不住邊騎邊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蘇惟,就算妳真的不把我當知心,就算妳真的不把我當姊妹,又怎能這麼無情?九個月了,我天天念著陳華想著陳華,看著他,這些妳豈能當作兒戲毫不在意?我是真的很生氣,因為我認為自己真的很愛他,然而妳卻只是將這樣的心情當成路邊的小石子,隨時都能遠遠踢到哪個鬼地方,從此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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