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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風雨至焉

第三章    風雨至焉

      于靖氣態從容,唇口略揚,眉目間盡是笑意。

      ──此人動不得!

      男人心念一動,雖然怒火難平卻也只得強自壓制,手中勁勢一收,劍上壓勁竟也自然跟著消逝無蹤。

      「不知閣下貴姓大名?何以出手傷我徒生?」于靖大袖一捲,雙手負背。語氣雖是平和,但說話間已有微詞。

      「……敝姓鄭,名天寶。人稱『秋風神劍』的便是。」鄭天寶微整衣衫,稍一頷首,乍看之下頗有名門風範。

      「喔?秋霜三少之首?」于靖眼神猛然一亮。鄭天寶眉頭一蹙,愣了會才說道:「……現已不是。敢問前輩何派之耆?」

      「老身無門,只因年少曾有過一段奇緣偶遇高人這才學得這一招半式。」于靖笑道,鄭天寶只是應了一聲,心中明白于靖只是藉口隱蔽,想來也是有難言之隱,並無意透露派別,當下也不再追問,只覺于靖方才出的那一手有些眼熟。

      「于老師!」崇天訝然不已,輕喚出生,心中著實震撼:「您……」

      「才想說你怎沒來上早課,原來是跑到市集上來玩兒?」于靖瞪了崇天一眼,回頭對鄭天寶道:「閣下繼續說罷。」

      「罷了,罷了!」鄭天寶嘆了一口氣,道:「那也是我命中劫數,唉……」連連搖頭哀聲,最後向著雪兒肅容說道:「趙凌,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今日暫且按下,若再傷我身邊之人,我鄭天寶必以血牧劍,誓死索命!」

      叨叨數句,鄭天寶曳劍而去,眉頭緊鎖,人潮自動讓出一條大路予他離開。

      其時鄭安以受人相扶,與六名同伴佇立於火鳳大門。鄭天寶緩緩步行過去將自家弟弟接過,和其餘六人呢喃了幾句,兩人便相偕而去,隱沒於街弄之中。

      那六名漢子同時向崇天望將過來,神色頗為驚喜,面面相覷了一會才紛紛退入火鳳。

      眾人眼見危機一解,如釋重負,紛紛上前關心崇天以及雪兒狀況。文玉華身為近雲縣令,素來仁民仁政、恫瘝在抱,一向得心於民,是以近雲縣民盡將文玉華視為再造父母,對文府之人更是視如己出。

      「沒事、沒事,多謝大家關心……」崇天和雪兒忙道無恙,于靖在一旁凝望著雪兒及鄭天寶離去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于靖蹙眉,思量道:他句句針對雪兒,又喚她為趙凌,全然不提為什麼傷了崇天。可見他所要傷害的僅僅是那名喚趙凌的女子。聽其言論似是雪兒連日傷了他弟兄,然雪兒根本不會武功,且又日日身處文府,怎有可能出去做案?這究竟是怎生回事……?

      一陣紛紛擾擾,崇天臉上皮肉之傷已經被眾人敷上良藥,雪兒後項也抹上了草膏,兩人一再向眾人道謝,互相寒暄了幾句人潮方才漸漸疏散。

      「于老師,您竟然會武?」崇天雙眼閃爍著燦燦輝光,如熾烈火,說道:「我能夠向老師學得這身功夫麼?」

      于靖暗嘆一聲,道:「讀書人會什麼武功?應以窮究天人、通達聖賢之理為道,莫要習武染上了世俗腥紅之氣。老師會武乃是機緣,迫不得已。若能廢武,我自絕無二言。」崇天聞言,登然默然。

      「雪兒在此,多謝少爺、于先生出手救命之恩,奴婢不勝感激,往後自當奉犬馬之力,無怨無尤。」

      雪兒欠身跪下,行稽首之禮,正要磕頭,于靖忙伸手扶起,道:「妳家老爺與我乃是莫逆,援手助妳本是當然,不用如此。」雪兒再三稱謝,神色莫不感激。

      「于老師,我學武乃是為自保保人,這樣也不行麼?若是今日我身負武學,定能保護雪兒周全。」崇天望向于靖,一臉懇切,于靖笑道:「要護人,世上自有千百種智計妙方能使,動武乃下下之策。若你真心要學,改日有機會在交你仍不算遲。」

      口中雖說擇日,于靖心中卻無教授之意。崇天一心向武,于靖怎會不知?但世外江湖血海恩濤糾結連綿,崇天如此單純,與其讓他一入紅塵喪歸途,不如沉眠書海渡一生。

      崇天嗯了一聲,一回頭,望見雪兒這才急道:「雪兒!你還好麼?」雪兒淺淺一笑,躬身說道:「雪兒無事,多謝少爺關心。」

      崇天每每一談及武功,便會登時渾然忘我,忘卻身邊發生之事,是以反應如此緩慢于靖和雪兒也不掛懷,只覺崇天單純得令人哭笑不得。

      輕輕一笑,于靖猛然道:「雪兒,我問你一事。」

      雪兒笑道:「先生直言便是。」

      于靖沉吟一會,道:「妳可知道趙凌是誰?」

      雪兒一愣,眸光猝然閃過一絲異芒,兩眼猶疑無法聚焦,思索了良久,才緩緩說道:「……奴婢不知。」

      于靖應了一聲,道:「那沒事了,妳快回去吧。我瞧那趙凌似乎仇家不少,妳自己要小心。」

      「謝先生關心,那奴婢回去了。」雪兒又一躬身,退入人潮之中。

      「于老師,那我何時能夠學武?」崇天抬眼望著于靖,卻見于靖自懷中拿出一本書冊拍在他頭頂上。

      「唉喲!」

      「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想學武,至少得先將詩三百和禮記讀熟再說!」

      「什……」

      「你有異議?」

      「沒、沒有!」

      崇天踢到鐵板,只好悻然接下于靖手中那本詩經。

      「快隨我回去,在吃飯前得補足你早課之進度呢。」

      于靖話甫畢,崇天神色登時慘然。

      「這、于老師,我……」

      「再不走便是多背幾首詩囉?」

      「是!」

      崇天一驚之下趕忙轉身回去,于靖淡然一笑望著崇天背影。

      ──這孩子的路,還有很長呢。

※    ※    ※

      綠林之中,樹影婆娑。

      一名大漢虯髯綿密,兩眼大如銅鈴,一身如在甘肅大漠行走一般的勁裝,腰間懸著一柄大彎長刀,護口諸多飾物,使得大漢走動之間叮噹聲響不斷,有如悲魂哀歌。頭上束著黃色布巾,形貌剛然。

      葉影紛紛,徐風依人。

      林逕蜿蜒,雖一眼望不盡終點,但一路上落英繽紛,花香醉人,倒是令男人心中殊無焦躁之感。

      步行一會,男人忽爾停下腳步。細耳一聽,似有人聲。

      窸窸窣窣,銜枚疾行。

      欲蓋彌彰,反而露出破綻。

      男人咧嘴一笑。

      「不必躲了,都出來罷。」

      語音剛落,驀然一竿羽箭自樹上竄出,濺飛綠葉,疾破入地,撥揚起塵土遺芳。

      箭上毛羽細細長長,隨風昂揚,男人眉頭一軒。

      「寨主有命,要你將彎刀留下。」

      啪答。一名錙衣少年自樹上縱身躍下,俐落著地。

      「一路上尋尋覓覓,便是為我寶刀而來,九龍寨實在煩人。」男人雙手叉腰,眼神環顧了一會,露出野獸般的微笑,牽動左頰上的刀疤扭曲成可怖的弧線:「不如通通出來吧,我一併殺掉不就得了?」

      沙沙數響,四面八方紛紛有人走出草林。粗略估計約莫二十餘人。

      「臭賊,偷我九龍寨寶刀還有臉死賴不還,呸!」

      「無恥之輩,還刀!」

      「鬥不過寨主便使詐將刀盜走算什麼英雄好漢?哼!」

      來人七嘴八舌,各說上一句,轉眼間男人被圍在中央受到眾人唾罵,然他卻置若罔聞,盯著緇衣少年猛瞧。

      「動手。」

      緇衣少年冷言,眾人呼嚇一聲,蜂擁而上!

      眾人飛奔向前,但聞男人一聲雄喝,一刀破開戰局,挺身走入人群,眾人驚然,更是駭然,男人彎刀出鞘,橫斬霸勇,豎斬旋風,勢若烈火,疾似電掣。霎那間已然八、九人倒地不起,地上一片血泊。

      而男人臉上抹著狂熱的赤紅。

      刀刀見血,招招取命。如狂人暴走,如瘋者舞刀。

      攔道者尚未反應,男人又再度舞起大彎刀衝入人群。叮叮噹噹不絕於耳,而刀柄上鑲嵌的珠寶燦燦生輝,與半空中綻放的紅花相映成趣,如一幅極其瑰麗又怪異的圖像。

      「這……這……」

      一名男子望後退卻,冷光掃過,下個瞬間已成了躺落在地的死屍。

      兔起鵠落間,本來殺聲赫赫的二十餘人只餘下緇衣少年佇立在一旁,仿若事不關己。

      「哦?」男人將彎刀自屍體中抽出,嘴邊銜著尚未乾涸的血,饒富興味地看著緇衣少年:「看來九龍少寨主還算有點本事。」

      少年不語,自箭筒取箭,緩緩拉弓。

      「對了,」男人冷笑,道:「你可知趙凌此人?」

      「閃過我的箭我便告訴你。」少年目光如炬。

      「那可惜了。哈哈!」

      男人一聲大笑,人如鷹隼電掣衝出!

      靜謐佳地綠林道,血濺魂喪顧指間。

※    ※    ※

      卻說鄭天寶帶著鄭安離開近雲縣後,兩人一路無話,徒步出了縣城。因無座下牲口,因此速度甚是緩慢。

      眼見天之一方,夕陽在山,紅霞澄海,不刻便要入夜。因此鄭天寶帶著鄭安尋得一樺樹之下作為歇息之所,以應無宿頭打尖之急。

      「早要你別替那石峻巖做事,你為何仍不聽我話?」

         鄭天寶輕嘆一聲,解下佩劍凝弦。鄭安眉間一鎖,微怒道:「要不是哥哥惹上那渾不講理的潑妞,又豈有弟弟我今日之禍!」

      鄭天寶一呆,良久方才開口。

      「也是。若非我去識那趙凌,根本不會有今日之事……」

      「趙凌?今日傷我之人名喚趙凌?」鄭安反覆誦道,心中思量怎生討回失去四指之仇。

      「趙凌,唉……」

      鄭天寶一再吟嘆,心中慨然無限,彷彿此人乃心上永恆無法結痂的傷,每思及一次便淌一次血,痛一次心。

      日暮斜陽隱半山,燕雀披倦歸乳巢。此時恍然飄起了陰陰綿綿的細碎冷雨,更添心上之秋;而風起蕭瑟,顯得此身偏瘦,如一葦孤舟。

      「看哥哥如此神傷,敢情是你對趙凌這人一見傾心呀?」鄭安蜷曲著雙腿,面噙淺笑,語氣略微嘲謔。

      「愛上此人,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

      鄭天寶慘然失笑,道:「如今,我連師門也回不去了。」

      鄭安大驚失色,道:「秋霜派將哥哥給逐出了?這怎麼可能?哥哥可是秋霜三少之首啊!」

      原來鄭安當時見趙凌身邊帶著秋霜鎮派寶劍長虹,以為其人必與秋霜派有關,是以動身欲以鄭天寶秋霜三少身分攀上關係,卻沒想到竟造成後來之事。

      「此間緣由,往日再談不遲。從今而後你便隨我回去吧。莫要再替石峻巖那人做事,做賤了自己。」

      鄭安又凝起眉頭,道:「石爺帶我不差,況乎……」

      話未畢,鄭天寶登時打斷道:「石峻巖為人你自知曉,縱然他待你不薄,可若哪日他惹上了禍根,你怎能保證他不會將你推入火坑?屆時醒悟,命將不保。鄭安,到了此刻你仍執迷不悟麼?」

      鄭天寶說完,鄭安默然不應。雨點瀟瀟,不住飛貼於兩人衣襟之上。

      兩人陷入無言的漩渦,倏然,林中猛地兩道銀芒閃爍而來!

      鄭天寶身微秋霜三少之首,身手藝業自是不凡,眼見異物疾射而至,登時欠身挺出,佩劍凝弦出鞘鏗然,一劍斜砍,一聲尖響,兩枚飛梭已然躺在地上。

      「──誰!」

      鄭天寶身勢蹲低,鄭安修為過差,來不及反應,只知手握劍柄。

      驀然,簌簌數聲,這次換成四枚暗器當頭飛來,鄭天寶無暇細想,凝弦劍飛縱而出,一劍劈開三枚暗器,剩下那枚卻無力隔開,只好一躍而閃。

      「啊!」

      一聲慘叫,鄭安劍出一半業已停下,右臂登時慘遭暗器劃傷。

      「沒事罷!」鄭天寶大驚,正要衝至鄭安身旁,忽焉又有八道飛梭勢道凌厲,破空如電,疾竄飛來!

      鄭天寶寒毛大起,冷汗涔涔,身形騰轉急閃四枚飛梭,另外四枚則擋無可擋,全數沒入鄭安胸口之中!

      鄭安長嘯,手中之劍慌然落地。

      鄭天寶駭然失色,一把扶起鄭安,只見他臉色慘白如紙,唇口泛墨,氣喘綿綿:「飛梭上……有劇毒……」

      「鄭安撐住!我身上還有轉魂丹!」語畢便自懷中掏出瓷瓶,卻聞身後傳來格格嬌笑。

      「念在你我之間曾有過一份舊緣,今早之事便以汝弟之命作結。反正他作惡多端,本姑娘結果了他也算是樁善事。」

      聲如銀鈴,清脆響亮。

      「交出解藥。」鄭天寶冷聲,不必回頭已知來者是誰。

      ──她的聲音,他這輩子都認得。

      「說了,鄭安的命,拿來償還今早的事情。」

      雨勢漸大,寒風驟強。

      鄭安兩眼無神,神識迷離。連鄭天寶試圖強塞轉魂丹他也嚥不下。

      「我再說一次,交出解藥。」

      「同一句話,我也不再說第二次。」

      「趙凌!妳當我真不敢殺妳!」

      鄭天寶怒吼,回身就是一劍!

      這劍來的迅猛,狠辣無倫,加之鄭天寶嘶聲裂吼,落在劍上的雨水彷彿都被激得四面盪裂,破碎八方。

      眼前麗人衣衫如故,仍與晨時別無兩致,長虹腰間仍懸,身形輕盈如靈鳩,步履飄然似化風。

      一劍刺空,鄭天寶睚眥欲裂,凝弦劍化作烈烈熾火,若狂焰怒龍,疾舞疾旋,「瑟風寒霜十六式」一式一式迭出不窮,更是一式烈過一式。

      「快將解藥交出來!妳究竟還要將我逼到什麼地步才肯罷手!」

      「你真傻呢,天寶。」少女左右閃招,仍是玩弄態度:「怎麼會喜歡我呢?」然後又格格嬌笑,說道:「我是一個很不好的人呢,別喜歡我了,好麼?」

      鄭天寶聞言,登時嘶聲大吼,震天價響,劍上殺招更是毫不留情。

      又是幾聲令人聞之煩躁的嬌笑,冷鋒長虹出鞘,刷刷幾聲擋住鄭天寶的殺勢,少女忽地往後一退,猛然隱入山林之中。

      大雨綿綿,徒留鄭天寶一人在空無半影的寒夜中瘋狂舞劍。鄭天寶嚎啕大哭,涕淚縱橫。

      而鄭安早已翻眼斷氣,嘴角白沫隱隱。

      鄭天寶頹然跪地,凝弦劍攢緊在手。

      ──拿鄭安之命,來抵今早之事。

      「……那我便拿妳的命,來抵鄭安的冤魂!」

      近雲文府,好個近雲文府!

      鄭天寶緩緩抱住鄭安的屍身,蹣跚站起。

      雨冷心冷劍更冷。人更恨、情根不該存,禍根今日生。

      凝弦一劍誓討仇,不祭冤魂人不還!

※    ※    ※

      斗大雨點灑芭蕉,撲簌簌如淚點拋。當此時辰,便作陳摶也睡不著。

      一日下來讀詩誦詞、念四書嗑五經,崇天只感到一陣疲累洶湧而來,眼皮彷彿繫著重鉛。

      今日于靖忙不迭地塞予崇天許多課內之事,累得崇天腦裏如浪濤翻翻滾滾,暈頭轉向。

      於迴廊中漫步前行,簷緣不住落下一粒粒水珠,恍惚間,崇天竟有種漫步於水宮的錯覺。

      幾經轉處,驚鴻之間,崇天側眼似掠過了數道黑影。轉念間崇天搖搖頭,心想:此處乃文府,府內除了爹邀來的賓客,怎可能有其他外人?

      雨水滂沱,若狂龍嘶吼。

      廊間垂釣著一張又一張的燈籠,在風雨肆虐中飄擺不定,晃動劇烈。

      忽然間崇天心頭像是壓了一塊重石,一股莫可名狀的不祥之感充斥著內心。

      啪。

      有什麼東西自高處落地的聲音,依稀伴隨水花濺起的脆響。

      「什麼人?」崇天佇足,回首。

      這一回首卻讓他嚇傻了眼。

      三名黑衣客蒙著面,手上非刀即劍,崇天駭然變色,正要轉身奔起,卻驚見另一頭卻也佇立著另外三名黑衣客。

      前後包夾,六人紛紛向前踏了一步。崇天面目慘然,這一驚非同小可,將書本全部掉到了地上。

      「跟我們走。」

      崇天皺眉,隨即喊道:「走什麼走!你們是誰!」

      「無須多言,和我們走。」

      「傻子才和你們走!」

      崇天心念電轉,正欲跑出迴廊奔入雨中與六人周旋,腹中卻猛然已遭人重擊。

      ──什麼時後出現的第七人?

      卻見突入迴廊的第七人輕鬆地抱起渾身一軟的崇天於肩胛上頭。崇天迷濛之間,視線模糊。

      「呃……」

      「喂,這小子還醒著呢。」

      碰!

      聽得聲響,崇天眼前便是一黑。有意識之前看到的最後畫面,便是迴廊盡頭,柳四娘自房內走出,那抹嚇得蒼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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