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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湯 (上)

BGM:   <a   herf=http://youtu.be/Lh4Ls6s0UZ0>Baxter   Dury   -   Happy   Soup</a>

李失業了,也失戀了,兩者其實息息相關,後者影響前者,前者決定後者。他交接完抱著一紙箱的文具到酒吧買醉,可是他喝著喝著,只是覺得悲傷麻木不了,反而隨著作用的酒精漸漸衝鼻。

他哭了。

李淚流滿面,旁邊一個壯漢推推他的肩膀詢問他有沒有事,他說沒有,就只是這黑啤酒好喝得讓他想哭。那壯漢沒有追問,他也只是盡點友善的義務。酒吧裡從喧鬧轉而剩下零星幾個人,李已經哭得累了,藉著酒意想要休息一下。

他覺得這會是極為漫長的一夜。

酒保告知說他們即將打烊,李揉揉滲出點鼻水的鼻子,付了錢,就直接走出去。後頭酒保捧著箱子追上,告訴李他忘下了東西。

李衣衫不整,領帶歪七扭八,白色的襯衫滿是酒漬。他神情淡然,篤定並清晰的說:我沒忘,我想留下它們,給下一個願意為金字塔犧牲自己的奴隸。他一定會比我還會好好利用這些廢物的。

說著他蹣跚離去。不遠處的賣場已經熄了霓虹燈,李記得他把車停在那裡,可是他一時找不到方向,站在路燈發了會兒呆,才咯咯笑著走進根本沒剩幾輛車的停車場。

李也不是沒有失戀過,或是失業,可是那時候年輕,仍有衝勁,樂觀彷彿毫無止盡的於每一次挫折接連湧上,告訴他:明天會更好。可是現在李不年輕了,進入害怕隨時都會死去的年紀,每月有五花八門的帳單從信箱掉落,其中還有催繳的保單。

愛情也是,早些時候輕易就相信天荒地老,還沒有結婚,卻已經奢望對方會懷有自己骨肉,甚至連死的時候也會緊緊牽住彼此的手。一段時間以後,才發現結婚不代表什麼,就只是道白紙黑字的程序。

李開著車,什麼也沒有帶回家,只有一身醉意。

他可以感到一些喚作為希望的東西悄悄從他體內蒸發,潘朵拉為什麼要在那緊要關頭關上盒子,這樣子李也不用多想什麼,直接義無反顧一頭撞上前方的燈柱,等待下一輩子。

可是他只是隨著紅色燈誌亮起減速,盯著一個男人穿過斑馬線,走到一家餐廳裡。

李看了一下那招牌,快樂湯。

他無法抑制,立刻哈哈大笑起來,這店名在這樣的都市裡簡直堪稱過時,如同被送進醫院叫做「幸運」的狗,多麼諷刺。可是綠燈亮起以後,李沒有直走,他轉彎停到「快樂湯」門口,下車。

推開鑲著木邊的玻璃門,裡頭沒有人注意李的到來。這是家很小的咖啡廳,除了吧台以外,外頭只能勉強擺下兩張單人桌。書報架上除了報紙以外,大部分都是泛黃的舊書,一本八卦雜誌也沒有。

站在櫃檯的是個紅髮削瘦的男人,看不太出年齡,但和李差不多大。雀斑像給人用篩網灑上一樣均勻分布在蜜色的臉上,襯上那雙橄欖綠的眼,看久了還挺討喜的,活像哪家速食店的看板人物一樣。

男人用白布擦著杯子,隨口問李要喝些什麼。

李酒沒有醒,笑了笑,說:快樂湯。

吧台邊的客人也都笑了,可是沒人出口調侃,或是露出點看熱鬧的架勢,他們又回頭看書,或是低頭盯著成漩渦狀的奶泡。

李等著男人攆他出去,或是使個眼色讓保鑣出來收拾他。可是沒有,男人冷靜自若的放下杯子,開始調配起飲料來。李也不得不坐下,現在想想,那些笑容好像在透露些什麼訊息,讓李內心的憤世嫉俗稍微安份了點。

他看男人動作熟練的在大大小小的糖漿瓶和銀色茶壺間遊走,他可以聞到一點香味,甜甜的,像是能夠使人安心的黑巧克力。男人將飲料呈上來後,對他點個頭,就又忙碌去。

李凝視這杯淺褐色,冒出一點點煙的飲料,有點咖啡的味道,可是沒有那般濃烈醉人,上頭還有乳白色的奶油緩緩旋轉,襯托出一股聞了使人安心的甜味。這味道使他想起小時候老媽安慰他做惡夢,特地起床幫他泡的熱可可。

李舉起杯子啜了口,不完全是甜,還有些辛辣的味道,沖淡了舌上泛著奶香的甜味。他覺得這有點像是愛爾蘭咖啡,不過喝起來完全沒咖啡的味道。

這裡頭有些什麼?

李問。

你覺得有什麼就有什麼。

男人回答。

你們都不列出成分的嗎?

男人揚起眉毛,彎起顏色極淡的厚唇:我喜歡讓客人猜。  

李也懶得再問下去,他早沒了追根究底的興致。嚴格來說,從步入社會的那一剎那,他就被訓練得毫無好奇心。

他不出聲,一口接一口,喝完快樂湯。付錢回家的時候,他突然想到,研究著裡頭究竟有什麼成分的那幾分鐘,李沒有想到前女友的事情,還有下一個紅燈該不該栽進燈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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