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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一個男人的瑪莉

BGM:   Noel   Gallagher   -   Don't   Look   Back   In   Anger.  

她穿著藕色短裙,裙子晃盪在大腿時的影子,像金魚恣意的泳姿。她接近我,一點也不在意彎腰的時候春光乍洩。

她問我:你知道這個人嗎?

她遞來一張照片,上頭是個英俊的小夥子,濃眉大眼,神色踞傲,有著穠纖合度的身材。這無疑是每個少女的夢中情人,帥氣而且有股壞小子的氣息。

她為從我這裡得到點消息,做了自我介紹:瑪莉。

一副東方面孔,瘦弱而且細皮嫩肉,在這混亂的城市隨時會被不懷好意的小混混看上。

瑪莉看著我的眼神裡有些激昂的情緒晃盪,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你還記得他嗎?」

我沒有回答,盯著這張照片看很久,聽她這麼說也突然覺得這張面孔眼熟起來。然而搜索枯腸卻仍是無果。

「沒有看過。」

瑪莉沉默。她有雙美麗的大眼睛,眼睫纖長,稍微一個不注意,她會流露點恍惚的神態,相當誘人。

對她我同樣感到似曾相識。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她喃喃,眺出窗外,我隨著她的視線,看見一棵樹枝葉繁茂,上頭開滿鮮紅的花。風一吹,就像紅色的蟲子飛滿天空。

我想要動動下半身,可是我沒辦法,只好繼續看著這個突兀的女孩。

「妳是說他失蹤了嗎?」

瑪莉回眸,濃密的睫毛掩下,神色茫然。

「失蹤?」她笑了一下,低頭看著照片上倔傲的男人,「從某方面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他失蹤了。」

瑪莉抬起眼,墨水一樣黑的眼睛看向我,我好似能在那沉穩的顏色搜尋到些許狂亂。

「妳如果要找人,不應該來這裡才對,更何況是個失蹤的人。」

我掃了一眼這房間,白得單調,只有窗外那棵樹紅綠交錯。

「這裡什麼都沒有。」

處在這偌大白色空間正中央,只有瑪莉和我。

瑪莉聽見我這麼說,泫然欲泣。她又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把窗戶拉開一絲縫隙,一縷微風鑽進她的裙子,她的腿間又出現幾隻金魚的影子,令我看得著迷。

我好像看過這件裙子穿在一個女孩身上。

同樣悠游在那個女孩腿上的,也是這幾條金魚。

我皺起眉看回過頭的瑪莉,她的眼眶鑲上一圈紅,和那些蟲子似的花一般顏色。

「這樣子空氣好一點。」她說。

「……妳要哭了嗎?」

莫名地,我感到害怕。

瑪莉怔怔望著我,彎起粉嫩的嘴唇,她沒有塗脣膏,自然唇色捎點蜜桃粉,很好看。

「不說我了。你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如何?」

瑪莉非常親切,於是我對這個嬌弱的女人好感度又上升一些。我原本想要回答,可是話全數擠塞在我的喉間,我試圖將它們推搡出唇,可是最後我只能睜大眼望著瑪莉。

我對這些日子完全沒有任何感想。

瑪莉與我對望一陣,黑眸裡的傷感又更深沉了些,我想說些什麼讓她開心。

「妳知道嗎?我看過一個女孩子穿過這件裙子,不過她的腿並沒有妳的美。」

瑪莉眨眨眼,苦笑了一下,專注凝視自己勻稱的小腿,審視般的擺動它們。

「……那個女孩和妳一樣是個東方人。」我試圖回想,捕捉一些片段,「戴著眼鏡,下巴很尖,動不動就哭。我記得她很喜歡追在我身後跑,不管我怎麼罵她,她還是邁著細得像火鶴似的腳,尾隨我。」

瑪莉的呼吸有點重,可是那雙濕潤的眼眸一直緊盯我不放。

「然後呢?」

「然後……我記不太得了。我的記憶力很不好。」我向後一靠,「可是我喜歡那個女孩在我罵她的時候,笑得仍舊燦爛的模樣,那總會令我不知如何是好。」

隨著更加深入去探究女孩的模樣,我發現,瑪莉和她其實有點相似。

也許她也正在追逐這個照片上的男人吧。

「艾文。」瑪莉說了一句。

「嗯?」

她的嘴角迅速扯了下,「是這個人的名字。」

「這樣啊。」

瑪莉垂下眼睫,眼神若有所思。她站起身來湊近我,嘴唇貼上我的,柔軟無比,馨香撲鼻而來。

然後她抽開身子,眼眸明亮。

「這也是你的名字,艾文。」

腦海深處不停追著我跑的女孩,笑得耀眼奪目時的眼神,和瑪莉重疊上了。我呼吸有點難受,我趴下身來,意識到房間的白,有一大部分來自於覆蓋在我腿上的床單。

我人在床上,下肢動彈不得。

我對上瑪莉的眼睛,然後總算是知道為什麼當她問起我的日子過得如何時,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為我根本沒有過去的記憶。

瑪莉的眼淚終於滾落,她伸出手來抱住我,親吻我的面頰。我仍不能反應過來,徬徨的凝視病房上頭,白得刺眼,讓我眼前生出一些瑣碎的灰影,像斷訊的電視。

「你出了車禍,昏睡好幾年。好不容易你醒來,可是卻不記得任何事情……前幾次我來過,你都沒有看我,好像你就只是醒著,睜眼做夢。」

我被瑪莉的懷抱包覆得放鬆下來,一些失去焦距的影像逐漸清晰。

老追在我身後的瑪莉有一天已經有雙線條姣好的小腿,也戴起隱形眼鏡,笑起來的時候多了一些內斂,不再天真。

她跟我說,艾文,我沒有力氣跟在你身後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可以放心繼續往前走。

那時瑪莉沒有哭,我卻哭了。

「我問過醫生,他們說,醒來、吃飯、睡覺會成為你餘生的例行日程,值得慶幸的是,你這一生都不會再感到悲傷。」瑪莉聲音輕得像是木棉花期時,兜天飄下拂過面頰的雪白花絮,「這樣子也好,至少你也會忘記我曾經讓你那麼生氣過……」

而現在,瑪莉的眼淚已止住,我的卻落下了。

我不出聲的攬緊她,在我與這白色房間無異的腦袋裡,我只有她,藕色的裙子翻飛時留下魚兒悠游的姿態,以及一雙腿。我不曉得該怎麼形容,因為這感覺陌生得讓我猶疑,但我確定的是,我很陶醉在這女人的喃喃自語裡。

「艾文,要是你明天醒來的例行日程又少了我,我希望你可以記得一件事。」

瑪莉低頭說話,一些棉花掠過我的耳畔。

「就是不管多久,我都願意等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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