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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卷 <恨天> 第五章 七笑

      震耳欲聾的聲響倏忽爆起,九道驚天白光自亂邪葬天腳下的地面竄出,避過了相距極近的非凡宇,不偏不倚地擊在環繞亂邪葬天的鐵鍊之上,然後分散而成了更多的電光,繞行於亂邪葬天全身。亂邪葬天身為魔界四將之一,雖不懂使用魔法,卻也是見多識廣。然而像這般從地底轟出的雷光,卻是聞所未聞,他一時大意,已被雷光包覆,整個酒樓很快地充斥了衣著被灼傷焦爛的氣味。

      所有人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地看著眼前這驚人的景象,很快地,九道逆雷已繞遍亂邪葬天全身,又再向上直奔而去,從先前已被亂邪葬天毀壞的屋頂竄出,消失於天際。

      被逆雷正面擊中的亂邪葬天衣著焦爛,頭髮乾裂,看似狼狽不堪,然而他的一雙虎目卻仍炯炯有神,放出精光:「每一年來『中原』,都有讓我至為驚奇之事。今年,當屬你們三人。」

      亞當見亂邪葬天竟似沒有受傷,也忍不住皺起眉頭,輕聲自語道:「身中九道逆雷卻渾若無事?魔族百年來……成長許多。」他卻不知亂邪葬天身為魔族武學派奇才,年紀輕輕就獲得「鬥神」的稱號,雖然不諳魔法,但魔族中人勾心鬥角,殺機四伏,故亂邪葬天將自己的身軀用各種難以想像的方式千錘百鍊,為的就是能抵禦魔法的攻擊。

      亂邪葬天看亞當皺起眉頭,忽然對著他露齒一笑,淡淡地道:「下一次,不會讓你唸完咒語。」

      亞當心中一驚,又回復了原本天真無邪的模樣,連連搖手道:「不了不了,只要你別殺他,我就不再唸咒語轟你。」

亂邪葬天又好氣又好笑,這三人各有其特異之處,但更麻煩的卻是他們的個性,既是膽大妄為,又似對生死毫不在乎,加上滿口胡言亂語,讓他難以當真動怒,他心中暗嘆口氣,知道今日遇上這三個活寶,實在已沒有心情大開殺戒。

「好,我不殺他。」

亂邪葬天身為魔族,言行實難與常人一般測度,只見他話方說完,抬步便向門口走去,竟是毫不猶疑。

      眾人見他說走就走,一時都是心情複雜,不知該鬆一口氣,又或是該截下他,雖有人想到若讓亂邪葬天這樣走脫,或將又帶來一場浩劫,然而亂邪葬天強橫至極的實力,卻又在眾人心中深深植下了陰影。

      非凡宇微微蹙眉,就算亂邪葬天否認跟「紅」有關,風破天交待的任務還是得完成,如果讓他就這樣走掉,恐怕不算是太好的結果。

      突然一句暴喝,月滿西樓的一扇窗戶忽地爆裂,一人影自外橫飛而入。那人身形急旋,難以看清。

「千秋一橫世,霸業何處生!」

一抹刀光,如天外驚鴻,橫掠而出。直擊亂邪葬天!

   「老大!」非凡宇又驚又喜,這挾帶驚天氣勢而入之人,正是風破天。

      風破天的刀如鬼神亂舞,在一瞬間已逼至亂邪葬天身前,強如亂邪葬天亦微微一愕,跟著臉上卻浮現了一絲笑容。

   「這才值得我出手!」亂邪葬天眼神中倏然閃過一絲狂暴之意,雙手用力扯住一條鐵鍊的兩端,用難以想像的速度交互纏繞,有如蛛網一般緊緊地將風破天的刀光包覆。

   「很好,再來!」風破天大聲暴喝,刀勢急迴,自網中脫困而出,跟著交握反手,逆向回擊!

      亂邪葬天乍遇強敵突襲,先機已喪,氣勢更失,但他卻未有一絲沮弱之意,反而雙目神光暴閃,左右手各自握住一條鐵鍊,以待強招。

      忽然一個身影似鬼魅一般竄入兩人之間,跟著他的雙手十指用極為詭譎的手法點向亂邪葬天週身大穴。

   「驚神!鳴鹿!雪殘!風落!司空!暗冽!殛!!」那人輕聲低語,卻有如寂夜狼嚎,他的手指翻舞似蝶,靈動若水,竟在轉瞬之間點中了亂邪葬天七處要穴。

   亂邪葬天渾身微震,只覺七道亦正亦邪,亦剛亦柔卻又各有特異之處的真氣竟攻破了他的護身氣勁,直竄丹田,他心中暗驚,知道遇上前所未見的高手。亂邪葬天強懾心神,豁然緊閉雙目,崩地一聲,向下吐出一口濁氣。

      偷襲之人一招得手,原認為大局已定,不料亂邪葬天化力的功夫千奇百怪,隨著一口濁氣吐出,地面竟崩出了一塊缺口,而亂邪葬天的唇角雖溢出了鮮血,行動卻未受制。那人嘿了一聲,飄身後退,沒有再加追擊,風破天則是收回了刀,沒有與那人合擊。

      這一切發生太快,非凡宇等人直到現在才發現,偷襲亂邪葬天的高手,竟然就是「血殺之首」!

      亂邪葬天似乎也有些訝異,因為適才「血殺之首」用跺地化解他力量之時,並未顯出這般高的功夫,他冷冷地看著「血殺之首」,緩緩地道:

   「你是『血殺之首』?」

   「血殺之首」依然低垂著頭,聳了聳肩,並未答話。

   「『中原』人自己排定的『天榜』之中,『血殺之首』排名六十六,是吧?」亂邪葬天語氣並未有何不同,淡淡地道。

   「血殺之首」這次則是微微點頭。

   「所以你不是『血殺之首』,你是誰?!」亂邪葬天驀然暴喝,眾人耳際都是一陣轟鳴。

   「血殺之首」緩緩抬起頭來,眼裡透現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伸手一抹,竟從臉上撕下了一片薄薄的面具下來,現出一張清瞿卻又滿是野性魅力的臉孔,跟著他將髮後束帶輕輕扯下,一頭散髮登時披覆肩頭,顯得極為灑脫不羈。「血殺」的一眾成員看見跟自己一路前來的首領竟然變了個人,都不禁大吃一驚。

   「雖然說是偷襲,但能傷得了你的,只有『天榜』前五,是否同意?」

   「同意。」亂邪葬天冷然道。

   「而『天榜』前五之中,會不顧身份這樣偷襲的,也就只有我一人而已。」

假冒的「血殺之首」哈哈一笑,聲調轉為不羈而寫意:

「『天榜』第四,『七指笑』孤康。」

   「你是孤康?那我們老大呢?」「血殺」副首領忍不住叫了出來。

   「被我脫了衣服綁在城外的一株大樹下,你們現在去,他還不會餓太久。」孤康聳聳肩,輕鬆地道。

   「血殺」的成員俱都面色大變,想不到孤康竟能以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法將首領綁在樹下,十餘人面面相覷,副首領忍不住怒道:

「我們老大和你有什麼恩怨,你要這樣羞辱他?」

      孤康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

「我和他素無恩怨,今次只是湊巧選上他而已,至於你說羞辱……面子是他自己的,是否覺得被羞辱也是他自己的事,與我何關?」

副首領聽聞孤康這般無理至極的言語,想要發怒,卻又想到「天榜第四」行事無常,武功高至不可思議,一時不敢輕舉妄動,他面色陣青陣白,過了一會兒,終於怒聲道:「走!先去救老大!」

      十餘人齊聲應是,行動一致地離開了「月滿西樓」。

      孤康哈哈大笑,風破天與他略有交情,此次晚來即是因為得知孤康便在左近,想要找他幫手卻尋之不得。不料孤康原來早已設下這般陷阱,風破天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負手立於一旁,靜觀發展。

      亂邪葬天暗自檢視了自己的傷勢,發現孤康的指勁奇特無方,在自己五臟六腑不斷遊走,竟是難以掌握,亂邪葬天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越發沉冷,跟著他驀然踏前一步,右手疾探向風破天。

      孤康和風破天知道虎傷更狂,故早就凝神以待,此時見亂邪葬天果然發難,兩人心神相通,亦同時出手攻向亂邪葬天,然而亂邪葬天這一下卻並不抓實,而僅只跟兩人虛對了一掌,跟著藉著三人的力量,倒飛向後。

   「小心!」風破天怒吼一聲,卻已來不及阻止亂邪葬天的行動,只見他藉勢向後飛退,另一手卻是反手後擒,扣住了非凡宇的咽喉。

      亂邪葬天這一下出其不意,就連孤康也沒有料到他竟會捨下眼前兩大高手,而去為難一個毫無武功,只會一點怪步法的年輕人,夜舞驚呼一聲,便要掠上前搶人,亂邪葬天卻冷冷一哼,單手將非凡宇舉了起來道:

「誰過來,這小子就沒命!」

      夜舞一驚,不敢再踏上前,亞當卻是張大了嘴巴,緊張地大聲問道:

「你不是答應我不傷他?」

      亂邪葬天冷冷一笑,淡淡地道:「魔族行事,不論道理。」

      風破天外表粗豪,心思卻極是細膩,他知道非凡宇的性命如今懸於一線之間,絕不能刺激到亂邪葬天,故主動向後退了一步,緩緩地道:

「你要我們放過你?」

      「魔族向來不會求人。我擒拿此子,只是讓你們知道,想殺我亂邪葬天,要付出的代價……」

亂邪葬天低垂雙目,一手高舉非凡宇,似乎絲毫不把周遭之人放在眼中:

「絕對不小!」

      風破天面色微變,夜舞更是氣得直跳腳,孤康卻好整以暇地搬了張椅子坐下來,翹著腳懶洋洋地道:

「不管你殺不殺他,今天都是你敗我勝,就算你殺了他,又與我何關?」

      風破天雖然和非凡宇相識不久,卻極是欣賞這個年輕人,如今眼見孤康竟毫不在乎非凡宇的生死,忍不住怒道:

「孤康兄!枉你身為天榜第四!竟說出這種話!」

      孤康哈哈一笑道:

「天榜天榜,是我訂下的嗎?與我何關?!」

      風破天見孤康如此憊懶,也不由得氣結,突然卻聽一個聲音極為吃力地硬擠了出來:

「老大……」

      風破天驟然轉頭,發現出聲之人,竟是喉嚨被亂邪葬天緊緊掐住的非凡宇。

      亂邪葬天倒也沒料到非凡宇還能開口,不禁也起了好奇之心,將手掌略略放鬆。非凡宇勉力吞嚥一口口水,又再吃力地道:

「你剛才喊的那句話……很帥……」

   「哪一句?」非凡宇沒頭沒尾的一句稱讚,不僅風破天張大了嘴不知該說什麼,整間酒樓的人也都被他嚇了一跳,不知道一個命懸於「魔」手的人,為何還有心情評斷別人帥或不帥。

   「就那句……千秋……一橫世……」

   「霸業何處生?」風破天略皺眉頭,雖然他早就知道非凡宇這個人有點無賴,但臨到大事,也絕不至於亂了理智,不知為何此時會說出這般莫名其妙的話語。

      非凡宇卻連連點頭,掙扎著道:「沒錯,帥的是……最後兩個字……罵…罵得好……」

      風破天整個人愣住,酒樓中與非凡宇不相干的眾人仔細一想非凡宇的話,倒有大半忍俊不住,但看到亂邪葬天的表情,卻又全部將笑容壓了下去。

      亂邪葬天微微偏頭,看著被自己高高舉起,有如一隻無助的小羊一般的非凡宇,一字一句地道:

「你當真不怕死,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非凡宇面色發紫,卻依然勉強緩緩地道:

「殺或不殺,都由你決定……與我……何關……?」

      非凡宇值此時刻仍有心情模仿孤康的口頭禪,若非是太過愚昧,就是當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就連翹著腳的孤康也不由得深深地瞥了他一眼。

      「笨蛋!你真的想要他殺了你嗎?」聽到非凡宇這句話,反應最大的卻是夜舞:

「這樣逞強一點都不帥!」

      亂邪葬天凝視非凡宇似乎應該帶上傲氣的雙眼,卻找不到一絲倔強,反而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沉吟一會兒,終於開口:

「你不是在逞強。」

      一旁的風破天微微一震,對非凡宇心裡的傷,他算是知道得最詳細的人之一,如今見非凡宇如此,他心裡忍不住也是悵然。反倒是夜舞對非凡宇的過去不甚清楚,睜著一雙大眼緊盯著非凡宇,一下生怕他窒息,一下又對亂邪葬天的話感到極為不解。

      非凡宇聽了亂邪葬天的話,心裡微微一酸,但已習慣將悲傷深埋的他,唇邊卻反而浮現莫名的笑意,映照著青紫色的臉龐,更顯突兀。

忽然一道光影急掠而過,原先坐在椅上的孤康不知如何竟又到了亂邪葬天身前,右手四根、左手三根手指齊向亂邪葬天點去。

   「呔!」亂邪葬天怒叱,右手一偏,竟將非凡宇擋在自己身前,風破天臉色大變,想要攔住孤康,卻已來不及阻止兩人的動作,只見孤康的七指俱都點在了非凡宇的身上,非凡宇全身俱震,臉色由青轉白,跟著嘔出了一大口血。

      夜舞和亞當大驚失色,但跟著卻又看見亂邪葬天眉頭倏地緊皺,竟然放開了捉著非凡宇的手,跟著向後退了一大步,亞當和風破天知道情況尚有變數,都沒有再躁進,只有夜舞有如星落一般竄至孤康身後,身軀傾左,右足急勾向他的後腦。

      孤康對夜舞的輕功和個性早已看在眼裡,他輕輕一晃避過了夜舞的攻勢,輕笑道:

「小姑娘何必那麼生氣,不先去看妳的情人有沒有事?」

   「他不是我情人!」夜舞怒聲駁斥,但孤康一語倒也提醒了她,她轉向萎倒在地的非凡宇,只見風破天早已把住了非凡宇的手腕,臉上表情卻是一鬆,似乎非凡宇並無大礙。

      孤康轉向臉色鐵青的亂邪葬天,嘻皮笑臉地道:

「如何?又著了我一道?」

      亂邪葬天冷冷地道:

「中原『天榜』人物……當真『名不虛傳』!」

   「想要罵我卑鄙就儘管罵,我不在乎。」孤康聳聳肩,渾若無事。

   「用這個小子當媒介,將指勁渡到我的身上,難道你就不怕傷了這小子的五臟六腑?」

      亂邪葬天話一出,風破天、亞當、夜舞都吃了一驚,風破天將非凡宇扶起,果見他臉上有一絲淡淡的青氣,似乎受了不輕的內傷,夜舞跟非凡宇雖無深交,但看到一路同來的夥伴被傷成這樣,秀眉一蹙,又開口罵了起來:

「你還說他沒事?人都快被你點死了!」

      孤康面無表情,淡淡地道:「這小子自己胡亂說話激怒對方,這種不重視自己生命的人,沒資格要別人救他。」

      夜舞一窒,非凡宇的行為確實大不尋常,就連不認識他的人,也看出他的異處。

      但我為什麼看不出來?

      夜舞望向勉強站立的非凡宇,心中忍不住起了疑問,跟非凡宇認識數日,只知道他的個性溫和,不拘小節,只知道和他鬥口絆腳,卻從不曾聽他說過過往……

      在夜舞胡思亂想之際,場中局面又起了變化,風破天雖不滿孤康所為,但卻也知道現在圍殺亂邪葬天才是第一要務,老不死、霜雪絳雲、瘋狗莫威等三人亦各自佔了不同的方位,將亂邪葬天包圍了起來。

      孤康態度依然憊懶,卻也沒有再找椅子坐下,他看似閒散地緩緩繞著亂邪葬天踱步,每一分筋骨移動,都沒有浪費半絲力氣,同時將真氣隱隱運於全身,準備下一次的出手。

      亂邪葬天身中孤康兩輪指勁,事實上已受了不輕的傷,即使現在只面對孤康一人,也未必討得了好,更何況被五名高手包圍。然而他雖默然靜立,與孤康的「動」呈現明顯對比,五人卻不敢大意,只因亂邪葬天的戰意,尚且勝過之前。忽然亂邪葬天暴喝一聲,再度揚起身形,掠向五人中最弱的瘋狗莫威。

      眾人有了先前非凡宇被挾持的經驗,自然早有了先護弱者的準備,老不死和風破天同時左右搶進,要幫莫威一同抵禦亂邪葬天的攻勢,卻不料亂邪葬天身軀前傾,腰部卻以極為詭異的角度一折,身形反而向後挪移,就連輕功卓絕無雙的夜舞看了這樣的身法,都忍不住驚噫。而亂邪葬天攻襲的方向,竟是讓他連吃兩次大虧的孤康!

      孤康倒是沒有料到亂邪葬天受傷之際,還會選在場最強之人硬碰,但他亦不退讓,腳步一錯,右手三指疾點亂邪葬天左胸,希望藉著攻其要害,將亂邪葬天逼回原本被包夾的位置。

      孤康的手指有若幽冥蟠龍,就算亂邪葬天用玄鐵鍊擋格,潛勁仍會竄入心肺,然而亂邪葬天卻沒有如孤康所料閃開,反而身形一沉,硬生生用肩膀承受了孤康的指勁。

      孤康暗叫不好,他一向以明哲保身為第一要務,如今亂邪葬天豁了出去,恐怕是要和自己決一死戰,他一念及此,不敢再加強襲,向後微退了兩步,以防亂邪葬天反撲。

      然而亂邪葬天就像是早料到孤康的動作一般,同時也退了一步,跟著竟對孤康微微一笑。

      笑容未落,眾人只見亂邪葬天的背後驀然展開了一雙闇黑色的羽翼,跟著他身形上提,羽翼激振,竟從樓頂破裂之處飛了出去。

      「該死!」孤康怒哼一聲,急竄而上,右手在屋樑一搭,也翻身而出,然而跟著只聽一陣激烈拳腳交擊聲後,孤康竟又重重摔了下來,在落地前勉強一個旋身,才能穩住身軀。

「不用追了!」      

風破天也想跟上,孤康卻沉沉一喝道:「這場是我們輸了,完全落入他的計謀。」

      孤康咳了幾聲,唇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他從挾持那個小子開始,就佈下了一個局,故意讓我們護衛弱角,再強襲武功最高者。」

      風破天眉頭緊皺,接了下去:

「然後佯裝逃走,卻又在屋頂埋伏,讓你心急之下中了計。如此強橫狡詐,也難怪當日『無名』、『韓』、『白』三大世家聯手,仍然會敗給他。」

      「現在他大概已經走遠了,真想不到,傳聞魔族殘暴邪惡,今日一遇,卻竟是如此大智深沉之輩。」孤康搖頭苦笑:

「這一趟不但沒什麼收穫,還受了不輕的傷,早知道我還是該堅守自己的信念,無為於天下。」

      夜舞對孤康極為不恥,忍不住大聲道:

「無為天下?你本來就不該來湊熱鬧!」

      孤康嘿了一聲,似乎不欲與女流之輩瞎扯,只是淡淡地向風破天道:

「風兄,我先走一步了。對了……」

他轉向默立一旁的非凡宇,微微笑道:

「這位小兄弟,適才借你的身體偷襲亂邪葬天,不好意思。」

      非凡宇哈哈一笑道:

「靠我的身體,能夠讓那個亂邪大吃一驚,實在是大大地痛快,何必不好意思?」

      孤康看非凡宇臉色依然慘白,卻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傷了他的事實,忍不住也是心中叫好,他沉吟一會兒後道:

「小兄弟,雖然因為你毫無內力,反而受到的傷害較小,但我的七笑指勁被亂邪葬天強猛無儔的內勁逼回,已然深植在你的身子裡,長期下來恐怕不是什麼好事,不如你跟了我,我慢慢幫你去除。」

      風破天聞言大喜,知道孤康竟然是想要收非凡宇為徒,他連忙對非凡宇道:

「非凡賢弟,七笑指勁入體不化,對你將來內功修習大是阻礙,一定得靠孤康兄化解才行。」

      非凡宇卻淡淡一笑道:

「不必了,多幾道指勁在身子裡,也沒什麼。更何況這樣以後有人想再逼我練內功,我就有理由拒絕了。」

      孤康一愕,跟著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意思!沒錯!你身子裡多了幾道指勁,與我何關?與我何關?哈哈哈哈!」

說完右足輕點,已然倒掠出了酒樓,笑聲逐漸遠去。

      夜舞啊了一聲,恨恨地道:

「跑得真快,我還沒找他挑戰呢!」

      風破天訝異地看了夜舞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麼,他轉頭對非凡宇有點惋惜地道:

「孤康想收你為徒,為什麼不答應?」

      非凡宇嘿嘿傻笑,沒有回答,風破天見他古怪,微一思索,忍不住叫了出來:

「原來你是怕……」

      「老大,孤康收徒可是有名的恐怖,他總共也不過收過三個徒弟,三個都因為練『七笑指』而廢了右手,我可不想做下一個。」非凡宇嘻笑道。

   「但你若要報仇,一定要練成高深武功。」

      非凡宇聳了聳肩,淡然道:

「仇是要報的,只是練成高深武功又如何?爹娘武功還不算高?」

     

風破天嘆了口氣,知道相勸不得,又想到亂邪葬天逃逸,「中原」恐怕仍要多事,微微點頭,轉身找霜雪絳雲、老不死等人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夜舞在一旁聽他們的對話,卻越來越覺得好奇,非凡宇懶散她是知道的,但兩人對話中,似乎又隱隱透露了一些非凡宇的過去,她偏著頭看著非凡宇,忽然叫道:

「喂!笨宇!」

   「為什麼叫我笨宇?」非凡宇抗議道。

      「一個連命都不想要的人,是不是笨?」夜舞仍然偏著頭,睜著一雙大眼看著他。

      非凡宇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轉過頭不再說話。夜舞輕輕一縱,又到了他身前,緊盯著他的雙眼道:「你到底為什麼不想活?」

   「誰說我不想活了?我怕死的很。」非凡宇嘆口氣。

   「那你剛為什麼還要激怒亂邪葬天?」

   「那是戰術啊!更何況風老大和孤康都在,不會讓我出事的。」

   「是嗎?」夜舞半信半疑,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又道: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風破天知道,我卻不知道?」

      「為什麼妳一定要知道?」非凡宇哭笑不得。

   「不為什麼!既然是朋友,就應該互相坦白啊!」

「那妳又有坦白什麼?妳為什麼要挑戰天下高手?」

      夜舞一窒,跟著低頭:「我娘說的。」

      非凡宇難得看見夜舞沒有盛氣凌人的樣子,又看她低垂粉頸,竟有種楚楚可憐之姿,一時竟然心生憐惜。夜舞卻又忽然抬頭,作勢舞拳,狠狠地道:

「我已經說了,你再不說,可別怨我沒有先警告你。」

      非凡宇只能苦笑,緩緩地道:

「一年前,我家人被一個叫做『紅』的組織全殺了。」

   「啊!」夜舞掩嘴驚呼,心裡不禁起了一絲愧意,小聲地道:

「所以你才會問亂邪葬天,因為你……」

   「我要報仇。」非凡宇灑然一笑:

「但是就連我爹娘那樣的高手,都擋不住『紅』的一擊,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哈哈!」

      「真是沒有志氣!」夜舞看見非凡宇的態度隨便,忍不住又有了氣。

      非凡宇淡淡一笑,絲毫不在意夜舞的嘲諷。他轉頭看見亞當靜悄悄地站在旁邊,忍不住大聲道:

「亞當!你剛才那一招會不會太誇張?」

      亞當露出一貫天真的笑容,沒有回答,夜舞也將注意轉到亞當身上,從頭到尾打量了他一遍,懷疑地道:

「你真的是神族?為什麼要騙我們?」

      「我已經說過了啊!」亞當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回答。

      非凡宇和夜舞一陣語塞,亞當確實說過他是「古神」一族,兩人卻沒有放在心上,非凡宇呵呵傻笑,夜舞則是更好奇地研究亞當到底有什麼地方和常人不一樣。

      此時酒樓內騷亂的情況已經漸漸平復,風破天和幾名首領討論過後,已經有了初步的共識,老不死、莫威一一告辭離去,準備各往不同的方向探查亂邪葬天的去向,莫威走之前還瞪了非凡宇一眼,夜舞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非凡宇看了也忍俊不住。

      而霜雪絳雲卻遲遲沒有離去的意思,她靜靜地看著風破天,似乎欲言又止。絳雲谷眾中一名樣貌娟秀的女子噗嗤一聲笑,走到霜雪絳雲旁輕聲說了幾句話。霜雪絳雲輕叱一聲,薄紗後的臉似乎卻有些紅了。

      風破天看兩人情狀,亦忍不住乾咳了兩聲道:

「絳雲,是否有事要與我私下商量?」

      霜雪絳雲微微點頭,並未說話。風破天當即轉身對非凡宇等人道:「非凡賢弟,你和兩位朋友可否先在這裡等一下?」

     

非凡宇點頭,夜舞卻大聲道:「先等等,我還沒找你挑戰呢!」

     

風破天搖了搖頭道:「妳無法勝我。」

   「笑話!不比怎知?」

      霜雪絳雲輕輕一笑,走上前挽住夜舞的手柔聲道:

「好妹子,今天就看在我的份上,先別找風嶺主挑戰了?」

      夜舞對霜雪絳雲極有好感,聽霜雪絳雲這樣說,難得地點頭道:「好吧!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下次再挑戰你。」

      風破天淡淡一笑,轉向霜雪絳雲:「走吧!」

      非凡宇三人目送兩人離開,沉吟了一會兒,搖頭晃腦地道:

「一定有鬼。」

   「有鬼?!」夜舞嚇了一跳。非凡宇連忙搖手:

「我是說,他們兩個關係不單純,嘿嘿!」

      夜舞和亞當都是極為純真不懂世事,一時都不了解非凡宇的意思,只見非凡宇摸了摸鼻子,不懷好意地道:

「該不會絳雲谷主不只是是風老大的的紅顏知己,還進一步發展成地下情人?這可是『中原』一大八卦啊!」

      夜舞興趣提了上來,忍不住提議:「不如我們也出去看看?」

亞當看兩人那麼興奮,也跟著開心起來,拍手道:

「好啊!好啊!」

      三人躡手躡腳地跟了出去,發現風破天兩人就在不遠處的一間小亭子裡,非凡宇打個手勢,三人繞了一大圈,躲到小亭子外的一道樹叢後。

      時近黃昏,殘陽映照出的影子斜長,風破天和霜雪絳雲站在亭中,卻只是低頭望著地上的影子,良久沒有開口,亭外不時捲起幾陣輕風,將地上的枯葉帶起又飄落。

      終於霜雪絳雲嘆了一口氣,伸手將面紗掀了下來。一張清秀妍麗的臉龐現了出來,眼波流轉之間,滿是如秋實般成熟的風韻。

      夜舞心中暗讚一聲,想說這個姐姐果然麗質天生,風破天也愣愣地看著霜雪絳雲,好一會兒才道:

「這麼久不見,妳還是一樣年輕漂亮。」

   「真的嗎?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霜雪絳雲瞅了風破天一眼,語氣中卻有著哀怨之意。

      風破天有點語塞道:「又如何?」

  

「嗯!若是真的,你就願意娶我?」霜雪絳雲石破天驚地說出了這句話,躲在樹叢中的非凡宇差點摔了出來。

      風破天也是嚇了一跳,跟著臉色卻沉了下來,緩緩地道:

「絳雲,妳應該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只是一個懦弱的男人,永遠沒辦法面對……」

      「出來!要躲到什麼時候!」

風破天驀地沉聲低喝,樹叢間一陣騷亂,跟著非凡宇狼狽地摔了出來,滾倒在地上大叫:

「為什麼要踢我!」

      「還好意思說!一定是你一直往前擠才會讓他發現。」夜舞從樹叢中走出,惡人先告狀地道。

   「我往前擠?妳根本就擋住我,我什麼都看不到!」非凡宇怒聲道。

      風破天和霜雪絳雲又好氣又好笑,對這三個活寶實在發不了什麼脾氣,兩人搖搖頭,彼此淡淡一瞥,萬般糾葛牽纏的情絲,無聲地消散於風中。霜雪絳雲心中微酸,轉頭回望天際,只見遠方已然薄暮低垂,月滿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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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邪葬天對「中原」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每隔一段時間就來「中原」「遊玩」一趟,似乎已成為他極大的樂趣。而每一次亂邪葬天的「中原」之旅,人類也都沒有讓他失望。

      「無涯之役」中,那位身無武功卻一身正氣,願意犧牲性命保護妖獸少女的養馬小廝;「西天闕防禦戰」中,年輕且極富智謀的白起之、美豔溫柔並讓亂邪葬天無法理解的無名雪;「月滿西樓」裡,充滿傲氣卻又輕功無雙的夜舞、擁有足以毀滅一切之力量的少年亞當,以及個性灑落,步法奇異,但目光中的悲傷卻有如深淵一般的非凡宇,都讓亂邪葬天感到不虛此行。

所以所謂異族,所謂魔族,是否也有著和人類一樣的好奇心及情感?在人類與魔族間的戰爭越演越烈的同時,這個問題的探討,早已被深埋而不復見。

                                             「異族,異我之徒?」:魔族篇       作者: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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