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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那個叫不出名字的咖啡廳》

      人潮川流不息的湧進新北城的心臟地帶,上班族、學生、工人、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職業,都生活在這個大都市中,為了工作賺取溫飽,為了追逐自己的夢想,或只是單純為了,享受這大都市舒適便捷的一切。

      只是,創造出這樣的都市文明的「人類」,或許不會知道,在同一個天空下,和人類一起生活的,並不只是那路旁的花草,或是暗巷翻找食物的野貓野狗而已,有一些生物隱藏在人類的外表下,也學著人類生活,學著人類從事一份「職業」,賺取事實上並不重要的薪水。

      這都市就像是個大搖籃,溫柔的接受著來自各方的「人」,就好像有著自己的靈魂一般,讓都市裡的各種生物能夠和諧相處,處於一種可愛又微妙的平衡,自然而然的,越來越多族群喜歡上了這座靈性都城,不惜離開他們居住千年的大山大澤。

      七點整,城市的夜生活即將拉開序幕,隨著最後一抹的暮光隱沒,店家們迫不期待的開啟霓虹燈,五光十色,爭奇鬥艷,這個時間是下班下課人潮享受都市生活的時光,卻是店家們彼此廝殺競爭的黃金時刻,眼鏡行、服飾店、鐘錶店、KTV……這些店面鉅額的租金讓他們不得不打起萬分精神,吸引每個路過的客源。

      「好累喔,可不可以不要繼續走了,我好想睡覺,昨天我趕報告趕到半夜三點,今天又上了兩堂不得不去的課,我好想回家睡覺。」路上一位臉上有著厚重黑眼圈的大學生說。

      在他旁邊的朋友很無奈著看著他,敲了他搖搖欲墜的頭一下。「可是你前天就跟我約好今天晚上要去買衣服阿!特賣會只有今天有欸。」

      「可是我快要睡著了……」那學生打了個大大地哈欠。「不然找個能夠暫時讓我瞇一下的地方也好……」

      他眼睛半開半闔,勉強打起精神打量四周,找尋一個可供歇腳的地方。

      他們的面前正好就有一家咖啡廳,這家處在新北城繁華鬧市的入口的咖啡廳店名很是有趣,霓虹招牌上,閃爍著五個大字「妖怪咖啡廳」,在這個交叉路口的三角櫥窗位置,煞是搶眼。

      「好拉好啦。」他朋友搔搔頭,看著咖啡廳店門口,納悶著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店名。

      「那就先讓你去這家……呃?叫什麼名字?的咖啡店睡一下好了。等下讓我錯過特賣會的時間絕不饒你。」

      學生歪著頭嘀咕:「奇怪了?這家店名那麼奇怪,我怎麼上一眼才看過,下一秒就忘記了?」然後拽著將要鼾聲大作的朋友走進咖啡廳。

      「欸?你……你好歹也進去再睡阿!」

      妖怪咖啡廳,在人潮匯流的商業鬧區──北城夜市的入口,常常吸引下班後欲放鬆心情的上班族,以及附近學區的學生光顧。   

      不過,奇怪的是,這家店已經營業了多少年從來沒有人知道,咖啡廳裡的店員是哪些人也從來沒有人曉得,甚至光顧過這家店的顧客也說不出這裡賣的是哪些咖啡,最令人奇怪的是,所有去過或沒去過「妖怪咖啡廳」的人,當他們想要提起這家店,或是約去這裡喝杯咖啡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可以叫出這家店的名字,就算……他們頭頂正上方就大大寫著「妖怪咖啡廳」。

      「妖怪咖啡廳」從來沒有打烊的時候,它是這樣尋常而且自然的存在於這座城市之中,默默的隱藏在熱鬧的市街中,為這夜晚的活力氛圍,點綴上了一絲絲若有若無的色彩,在這裡,你可以任意點一杯咖啡,悠閒地放鬆一整個晚上。

      所有顧客都公認這裡的獨特魔力。

      店裡沒有讓人鬆弛思緒的爵士樂,沒有假裝憂鬱的文藝青年,也沒有外國旅客帶來的異國風情。

      恆溫26度C,不論春夏秋冬,咖啡的香味淡淡地,化為背景,不過度搶眼,也不過度低調,恬靜的瀰漫在每個品嚐咖啡客人周遭。      

      有時候,這間咖啡廳也會來一些怪異的人,常常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但每當這些超乎正常邏輯的事故發生時,那些原本在店裡的「普通顧客」,都會打一個舒服的哈欠,然後沉沉睡去,隔天醒來就發現自己好端端的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將前夜發生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

      「歡迎光臨。」風鈴叮鈴鈴的響。

     

      今夜,咖啡廳顯得有點特別,一個美麗的女子側坐在研磨咖啡的咖啡機旁邊,她有著一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和秀長的柳眉,身穿著一席古典旗袍包覆著他的身材,但也隱隱約約露出她修長的美腿和玲瓏的身段。她穿著古式旗袍但卻不顯突兀,就像是揉合了古典與現代風格的模特兒。她慵懶的伸伸懶腰,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到腰際,她是一向滿意自己的容貌和身材的,雖然她個性懶散,但是一遇到關於打扮的事情就能打起精神,美麗比什麼都重要。

      她輕輕下了櫃台,心想今天難得又有客人上門了,自從她之前請的店員都辭職了之後,店裡的生意一直都不怎麼好,當然,那些總是會鬧事和話家常的傢伙例外,她無奈的看了看店中央嘰嘰喳喳,聊八卦聊得不亦樂乎的女人們,接著便轉頭看看剛剛踏進來的兩位客人。

      她對著剛進店裡的兩個客人(一個還半睡半醒),像是明白了什麼,然後輕輕的微笑,眼光一轉,示意她倆到了角落暗紅色的沙發。

      「嗯,謝謝。」

      「好美麗的老闆娘。」女學生這樣由衷的在心裡稱讚。

      「走了啦。」她拖著迷迷糊糊的同學走了進去,把她推到那張小沙發上。   

      「要點些什麼嗎?」

      「呃……一杯……拿鐵。」

      「好的,等我一下喔。」

      女學生沒有注意到,當她說完她要的咖啡的時候,原本店裡吵雜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各種有意無意的目光都投射過來,那些眼神像是有一些……憐憫和不捨?

      「媽,陵兒姊姊要自己泡咖啡欸……」一個看起來七歲左右的小男孩拉著他的媽媽,滿是驚奇的看著走進料理台的美麗店長。

      「小羽,噓!」一張圓木桌旁坐了四、五個年輕女性,其中一個身穿黑色絲質洋裝,雍容華貴的少婦,似乎是那男孩的母親對著孩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此刻她們興致勃勃的看著女店長那看似優雅的沖調動作,壓低音量討論了起來。「又有好戲看了!」「陵兒也真是鍥而不捨。」「可是看她的動作好像挺自信的阿?」「誰知道呢?」

      「今天是第二批客人了欸,你說會不會又……」其中一個女人低聲說道,但是感受到了咖啡機後面突然射過來一股殺氣,她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五分鐘後,女店長興奮的端出一杯咖啡,接著手拿著金屬的攪拌棒輕輕的晃動,讓咖啡上的奶暈旋轉,奶暈慢慢的變化成圖案,只是不是一般咖啡館精心點綴成的葉子,而是一條蜿蜒的蛇形圖案,靈活而生動,彷彿隨時會跳出來一般。

      「同學,您的咖啡。」她甜甜一笑,將手中的咖啡遞給了客人。

     

      「喔,謝謝。」有那麼一瞬,小女生彷彿看到一條碧青的蛇向她游來,但下一秒,她又看到眼前美麗的店長笑臉盈盈,小女生覺得這個店長十分討人喜歡,她心想怎麼之前都沒有聽別人說過這家咖啡廳呢?對了叫什麼來著?又忘了……

      「太累了嗎?讓她好好歇著吧?」店長看著眼前兩個女學生,一個還在呼呼大睡,甚至開始講起夢話來。

      「妳是店長嗎?這家咖啡廳氣氛好好喔。」那同伴已經睡著,百無聊賴的女學生不知道要做什麼好,反而大方的和老闆娘攀談。

      「嗯,對阿,我叫汶陵,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陵兒,這家店是我開的喔。」

      「真的喔?陵兒姐姐,一個人顧這麼一大間店很辛苦吧?」

      「噢?嗯……是阿,之前我有顧幾個店員,只是後來都辭職了。」陵兒有點心不在焉的說。之前的幾個員工不是被嚇跑,就是把店裡搞得亂七八糟,讓她無法好好營業,最近她開始在想要不要再找人幫忙,不然這麼大一個咖啡廳,自己真有點忙不過來。

      陵兒拉回了思緒,接著興奮的看著女學生手中的咖啡,今天她心血來潮自己親手磨製,親手煮了一杯咖啡,希望不會和上次一樣吧……      

      快喝,快喝阿!今天好不容易自己「親手」泡了一杯咖啡,到底口感如何呢?那美麗的老闆娘盯著女學生,滿臉希冀,就像剛剛遞出成績單給父母的小孩,期望著會接受到怎樣的評語。

      那女學生正拿起杯子遞到唇邊欲飲,又放下,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四周,接著又問:「這裡開了多久了阿?怎麼之前都沒有聽過朋友推薦呢?」

      「噢?我在這邊工作已經三百年啦,這裡一直都叫做『妖怪咖啡廳』阿,可能是你們不常來吧?」陵兒想也不想就說。

      陵兒心裡暗暗說道:開玩笑,要是你們能一直記得這裡那還得了,那不就代表我的言靈之術統統破功了嗎?

      「喔,這樣阿……」女學生看看表,關心著等下的名牌服飾特賣會要去搶購些什麼,似乎沒有注意到剛才對話的不合理。

      「確實蠻久了呢,以後我會常來的。」那女學生應了一句,然後輕輕的啜飲了一口咖啡。

      陵兒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心想,怎麼樣?到底感覺如何呢?這次重新加強了配方?不知道有沒有進步?

      五秒鐘後,伴隨著她臉上五味雜陳的表情,由微笑轉為苦笑,由苦笑轉為哭笑……

      「媽壓,這是什麼鬼阿阿啊!」

      「欸!欸!別走阿!我煮的咖啡真的有那麼難喝嗎?」陵兒滿臉失望,看著女學生強拉著她還在說夢話的同學(別煩我,我要吃牛排大餐……有好多牛排呵呵……)逃出了咖啡廳。

      陵兒一臉委屈,看著倉皇逃出的兩人,心想自己做的咖啡真的有那麼難喝嗎?

      夜色越來越暗了,城市卻越來越熱鬧,商店街的燈光閃爍,人潮人來人往的經過路口。

      「嚇死我了,剛剛那是什麼可怕的咖啡,我下次再也不去了啦。」

      「什麼?我睡著的時候你帶我去了一家很恐怖的咖啡店,咖啡難喝到炸?那家店叫什麼名字?」

      「對阿,簡直不是人間該有的咖啡,根本就是一團臭餿水!那家店好像叫……」

      「忘記了,總之很恐怖……很恐怖……不管了,跟我去買衣服了啦!」

     

      □

      「號外!號外!陵兒姊姊今天又嚇走一批客人啦!」咖啡店裡,那小男孩小羽大聲的宣傳,像是想要全世界都知道這一則新聞,其他的三姑六婆也都強忍著不笑出來。

      「死烏鴉,給我閉嘴!」陵兒惱羞成怒,幫剛剛客人落荒而逃沒帶走的「地獄咖啡」用力一扔,剛好朝著小羽頭上飛去,小男孩驚慌的跳起來,變化成一隻有著兩個頭的怪鳥,拍打著翅膀飛上飛下的亂竄「救命阿!打妖怪啦!」一隻黑色的雙頭鳥在咖啡廳裡上竄下跳,順著窗簾飛上去,再跳上吊燈,然後又飛到櫃台,把一堆瓶瓶罐罐都弄倒,各種飲料流了一地。

      「氣死了氣死了。」陵兒動動手指,屋角的拖把自動「飛」了出來,開始打掃不斷製造中的混亂。「老娘今天提早打烊!」

      「去……去……花妖回你的店裡去,臭貓,到路邊抓老鼠別來這裡添亂,死鳥,管好你的小孩(小羽還在飛上飛下的亂叫:陵兒姊姊做的咖啡連妖怪都不敢喝阿!)」

      那原本全身黑色的貴婦也變化了身形,化為一隻鬼車⊕註一,掀了掀翅膀,把到處亂竄的小羽擁到懷中,九個鳥頭十八個眼睛一齊盯著陵兒。「陵兒,你可不能這樣啊,咱們女人就愛東家長西家短,就你這間咖啡廳夠咱聊(大伙附和:是阿是阿),只要不喝妳做的咖啡(所有人用力點頭),這裡還是愜意又舒適的。」

      聽著鬼車九張鳥嘴連珠砲的說著,陵兒突然覺得有點頭暈,手忙腳亂的陵兒停止施展法術,然後「溫柔」的笑著看著眾人。

      「是誰說我的咖啡不好喝呢?」她頓了頓,笑更深了。

      「不然,你們每個人都喝一杯我煮的咖啡吧。」

      片刻後,這家咖啡廳店門口湧出了各種生物,有貓,有狐狸,還有幾隻怪鳥,和幾隻用根部走路的花朵,倉倉皇皇,大喊救命的往各個方向逃去,只是路人都完全看不到這些妖怪,像平常一樣說說笑笑的經過咖啡廳。

      店門口,玻璃門上的「歡迎光臨」告示牌被陵兒翻了過來,變成了「暫停營業」。

      陵兒懶洋洋的躺在店裡的沙發上,她大而化之的個性很快就把自己「咖啡泡的很難喝」拋到九霄雲外,只是她心想總不能讓客人們來都不喝飲料吧,到底該怎麼辦咧?

      她拿出一支現代人早已不用的毛筆,輕輕咬著筆頭,開始草擬一張「徵人公告」。

      「妖怪咖啡廳」招募新夥伴,種族、道行不拘,無經驗可,切記不可把客人當食物吃掉,月薪十萬,偶爾會有妖肉料理作為紅利嘉獎。意者請洽:老闆娘陵兒

      「就這樣。」陵兒很滿意自己完成的徵人公告。「找個妖怪來幫幫我顧店吧。」

      「等下還有名牌衣飾特賣會呢,我得好好準備去搶購一番。」陵兒穿戴整齊,接著自信滿滿,一提到有關於打扮的事物,她總是跑得比誰都快。

      陵兒蹦蹦跳跳的出門了。

      繁華熱鬧的新北城,交通和人潮最為擁擠的新城路口,妖怪咖啡廳的玻璃門上,張貼了一張僱用新員工的公告。

      「希望找到好員工呢。」走過路口,陵兒嘴角笑笑。

註一:鬼車,又稱姑獲鳥。《山海經》中的〈大荒北經〉有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極櫃。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鳥身,句曰九鳳。」九鳳本是上古先民人崇拜的九頭神鳥,被視為可以保佑旅途平安的吉獸。

      鬼車幼年期羽色是黑色的,頭也只有一個,隨著慢慢長大羽毛會漸漸脫落,換上火紅的羽毛,鳥頭也會隨著歲數增生,幼年時期的鬼車常被誤認為烏鴉,是不吉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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