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卓市這幾年變化真大，飛行在城市上空，這種變化就看得越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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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本世紀初期，艾可星系加入萬星聯盟之後，就一直致力於自身的發展。雅卓市是本星系的第二大城，規模僅次於首都萬星市，是這個星系裡的著名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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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力車的曲速引擎，加了合成油之後，順暢地飛上高空。空域裡有幾十條直來橫去的深黃色引力線，在空域四周分布。我把車身往引力線上掛好，啟動自動駕駛裝置，讓浮力車隨引力線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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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城市裡，引力線就是人們的生活軌跡，從這處到下一處，都能在引力線的分布下找到途徑。人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確實地掛好車輛，由自動駕駛裝置送你到目的地節點，既迅速，又安全，幾乎不會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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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如同坐上環城纜車一般，細細品味著一千尺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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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廳仍舊是雅卓市最恢弘的建築物，就像一個倒立的L形，造型奇特無比。近年有幾家跨星域企業逐漸興起，在雅卓蓋了好幾座不遜於市政廳的新穎建築物。像我腳下的那座，就是安卡實業最新的區域大樓，一個四面形的角椎體，外觀十分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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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對我來說，那不是一個我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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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力車在C7節點變換軌道，往西北方移去。在切換引力線時，我感到浮力車有點搖晃，底盤發出喀勒勒的聲響──是車子太老舊了嗎，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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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過一條市街，底盤的喀勒聲仍舊沒有緩和跡象，反倒越來越嘹亮，聲音隱約有一道咕嚕水聲，彷彿我現在正在滾水裡煲煮著，而不是在空中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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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的工廠就在前方，離K7節點不遠。我將浮力車提前從自動模式轉換到手動，不一會，脫離了K7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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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以突兀地姿態墜落下去，差點沒撞上後方來車。那輛車瘋狂鳴按示警器，引起附近一陣騷動。我往下墜落了幾十來米，拚命拉正操控桿，勉強穩住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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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三四分鐘，車子簡直是以實景遊戲才有的驚險動線，左衝右突在城裡飛。我剛想迫降在工廠前方，底盤卻轟一聲失去動力，掉到工廠外一個雜物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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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廠裡大呼小叫，跑出來十幾個人，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不敢靠近。我糗斃了，用力捶了一下儀表板，想掀開車門出來。高硬度的金屬車殼凹了一大塊，使勁推了半天，才終於能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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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堆外擠進來一名大個子，每一根落腮鬍都充滿驚訝，「學弟，怎麼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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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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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問題出在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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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阿凱學長哈哈大笑，指著浮力車底盤說：「你看，曲速器都快被燒壞啦，你沒加合成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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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混帳破車被他拖進廠房後，用機器手臂夾起，吊得老高，烏黑色的底盤整個露了出來。底盤的擋板被拆卸掉，裡頭的軸承，管路，像一團碳纖維衣的線料一般糾結在一塊，複雜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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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毛茸茸的手將一根管線拔起，流出琥珀色液體。他按住管線，叫人拿來一隻骯髒的盆子，讓液體流出來。液體一下就排空了，裝滿小半個盆子。奇怪的是，液體的氣味居然很好聞，有點香甜，不大有合成油般的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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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學長一塊抱著胸口，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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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盆子來的那個人，瘦骨嶙峋，穿著一身汙濁的藍色制服，像隻猿猴般抓了抓腋下，好奇說：「這好像是彈珠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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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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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食指浸了一下液體，放進嘴裡吸吮，咧起嘴巴笑道：「還真的是彈珠甜酒，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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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置信，望著這個發出怪笑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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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和這人不愧是工廠同事，連衛生習慣都差不多，他也用手沾了一下液體，舔了舔，大力拍我一下。「學弟，你昏頭啦，彈珠甜酒是拿來喝的，你怎麼把它當合成油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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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站在原地，望著那一盆晶瑩剔透的琥珀色液體，心中生出一股不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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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到家時，家裡已經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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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內的草皮上，簡直像被一列星際艦隊俯衝而過，餐桌翻的翻，倒的倒，無數道精緻菜餚被扔在草皮上，到處都狼籍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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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以一種我無法想像的姿態，舉起木棍狠砸，一邊砸，嘴裡一邊大聲咒罵：「去死吧！你這個白痴機器人，給我死乾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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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膛脹成紫色，木棍像下雨一般朝艾瑪砸落，每砸一下，艾瑪都發出一聲空洞的金屬聲響。艾瑪靜靜躺在他跟前，躺在綠意盎然的草皮上，靜靜挨著他打，毫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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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泣不成聲在一旁勸他：「別打啦，你打它有什麼用，這個愚蠢的機器人，根本不知道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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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不管，一把搡推開老媽，怒道：「我非打死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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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過去，攔在他的面前，「爸，你別打啦，你打艾瑪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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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見到我後一怔，臉上的神氣可怕極了，憤怒推開我，在艾瑪身上又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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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棍子一扔，狠狠踹了艾瑪一腳，怒視我說：「你還敢說，都是你修出來這個破機器人，把我給害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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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眶發紅，轉過身去暗地裡一抹，似乎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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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平，你是怎麼修艾瑪的，你知道嗎，它闖了大禍啦。」老媽捂著鼻子，用手背揩了一下鼻涕，「它把合成油當成彈珠甜酒，端給總裁喝，總裁喝了難過得不得了，已經送去醫院急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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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駭然，低頭看著艾瑪那顆橄欖型腦袋，那對塑鋼眼罩上，被老爸打出一條裂縫，裡頭紅光靜靜閃爍，不曉得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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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上前又踹了艾瑪一腳，怒道：「去死吧！」艾瑪的頭往後一仰，默然望著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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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衝過去抱住老爸說：「爸，你別打啦，這不是艾瑪的錯，是我沒修好它，卻以為自己修好了它，是我的錯，你要打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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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氣到不行，吼道：「你以為我不敢打你，你以為我不敢打你！」他一巴掌摑在我臉上，用力踹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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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你瘋啦！你打兒子幹嘛啊！」老媽搶過來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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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艾瑪跌倒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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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指著我，手臂不斷發抖，「我警告你，畢業後馬上給我回到雅卓，哪裡也別想再去。」他指著艾瑪又說：「這台破機器人，我今天就去把它報廢，非把它壓成廢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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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是艾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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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又怎麼樣，壓扁後都是一團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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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極了，爬起身來反抗，「不，我不會讓你這麼做，我不會讓你壓扁艾瑪，我也不會聽你的，我不會回到雅卓──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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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平！」老媽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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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你敢就試試看，你要是不聽我話，以後就別想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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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熱血上湧，用力把艾瑪拉了起來，帶著它離開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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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上學長借我的車子，飛到半空中，艾瑪倒在後座，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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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艾瑪別怕，我不會讓老爸把你報廢，我會修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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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仍舊沒說話，不知是不是哪邊被敲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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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有最好的設備，一定能修好你，你不用害怕。」說也奇怪，我為什麼覺得艾瑪會害怕，它是機器人，應該沒有這種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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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我們回家好嗎？」艾瑪突然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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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車子吊掛在C7節點上，驚訝地望它一眼。「我們不能回去，爸要銷毀你，你……你會死的，你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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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死這件事，對它來說應該是一個奇怪的概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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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它的眼睛變成暗紅色，亮度減弱不少，就像一顆即將燃燒殆盡的火球那般，看起來十分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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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以後有人再想傷害你，你要躲開，你的程序不是有教你要自我保護，別讓自己受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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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的三個法則是「不得傷害人類」、「服從人類的命令」以及「保護自己」這三項，每一項的地位都高於後面一項，保護自己，從一開始救被寫在程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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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銷毀艾瑪，艾瑪至少該要懂得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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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帶你去太陽系，等到了那之後，老爸就找不到你啦。聽說那裡的發展比較遲緩，有許多老機器人，都是好幾個世代以前的產物，你會有許多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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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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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裡是我們的故鄉，所有你的零件，都可以在那找到，我會修好你的，放心。」我堅定握著拳頭說：「我們過幾天就出發，我會請阿凱學長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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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系，很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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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聲笑了出來：「怎麼會，太陽系怎麼會遠，那裡是我們的故鄉啊。」這句話我說得有點心虛，到底太陽系遠不遠，我也沒什麼概念，但光抬頭是肯定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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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不曉得聽懂了沒有，電子眼變得更加黯淡，引力線不斷從車窗外掠過，無數台浮力車，承載著無數個悲歡苦樂。它緘默了好幾個節點，緩緩說：「主人……您為什麼要幫忙艾瑪，艾瑪只是個機器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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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為之愕然──我為什麼要幫忙艾瑪？我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只知道艾瑪在我心裡，絕不是個普通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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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你忘了嗎，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迷路，是你找到了我，把我藏在肚子裡，帶我回家。那時你還被雨淋壞了，你都不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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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眼睛紅光閃了一閃，緩緩打開機殼，「艾瑪記得，小主人危險，艾瑪要帶小主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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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用高碳鋼製成的笨重機殼，表面都生鏽了，接合處也有點鬆鬆垮垮，比我記憶中老多了。我看了忍不住兩眼通紅，說道：「艾瑪，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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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艾瑪不只是個機器人，艾瑪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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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注視我好久，喃喃說：「艾瑪是小主人的……家人……是家人啊……」那對紅光變成兩團微弱的光焰，漸漸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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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學長的工廠後，我把事情都跟他說了，學長嚇了一跳，說：「別鬧啦學弟，你可別這麼莽撞，想要做啥就做啥，太陽系多遠你知道嗎，而且你還沒畢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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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先休學個幾年，有艾瑪陪我，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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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你根本不曉得這事有多危險，去太陽系別說船期要一兩年，能返回母星的，據說不超過百分之三十，其中有一半不能適應當地的環境，死在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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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難道連你也不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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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急敗壞和他爭辯，艾瑪始終在旁邊不發一語，最後我賭氣說：「如果你不幫我，那麼我走就是，我的公民卡裡還有點數，我可以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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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翻白眼嘆了一口氣，終於答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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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我躺在學長幫我準備的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工廠裡的油臭味，不斷從門縫背後傳來，讓人很難適應。我想著即將到來的太陽系之旅，心中有一點興奮，然而興奮之餘，更多的卻是惶恐，以及六神無主。我從來沒去過太陽系，對它的一切認知，都來自於教科書與學院的教學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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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能應付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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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鋪的每一個角落，都被我滾過至少兩遍以上，我才逐漸有了睡意。這時天已經快亮了，我的眼皮緩緩閉起。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推我說：「學弟……學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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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到那棕熊一般的身影，佇立在我床頭，暗濛濛的，聲線十分悲傷。「學弟你醒醒，跟我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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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死」了，靜靜躺在工廠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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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晨起來巡視工廠，見艾瑪倒在那裡，完全損壞了。」學長難過地低下頭，雙手交扣，「它機殼裡的零件，幾乎都被拔了出來：生質機板、決策晶片，核融合電池，以及它的記憶中樞，全部都被拔出來，看來是它自己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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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大叫，「不可能，它不可能會殺死自己，它有什麼理由要殺死自己！」我衝到學長面前，用力拉拽他的衣服，「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拆掉它的，你和我爸媽串通好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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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光火地格開我的手，叫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你還不懂嗎，它是自己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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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的零件，亂七八糟散落在四周，就好像一堆臟器，無情的被拋在油膩的地板上。「沒可能，機器人不可能殺死自己，沒可能！」我不斷反覆說道，不相信學長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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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沮喪地蹲下來，下巴埋在膝蓋裡，良久後才說：「你真的還是不明白，機器人不可能殺死自己，除非，它的存在會傷害到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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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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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若是存在，你就非去太陽系不可，它不想你去，卻又無法違背你，只好自己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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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腿一軟，幾乎坐倒在地上──難道艾瑪是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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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不想你去冒險，也不想你離開家，從頭到尾，它都只想保護你，你還不明白嗎？」學長蹲跪著來到艾瑪身邊，拾起那些零件，將它們一一放回艾瑪的肚子裡，揉眼睛說：「艾瑪，你真是一個很特別的機器人，非常特別，比我們人類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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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跪了下來，跪在艾瑪那隻酒桶般的肚腩邊。學長交給我一塊記憶機板，輕輕搖晃我說：「這塊機板應該還沒有壞，你好好保存，也許有一天，我們……我們能讓艾瑪再重新再活過來，千萬別放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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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起那塊汙穢的記憶機板，緊緊摟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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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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