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 夜 ， 西 門 町 ， 無 論 它 曾 是 多 麼 的 人 聲 鼎 沸 ， 到 了 這 個 時 候 ， 都 得 要 像 死 了 般 寂 靜 。 那 群 白 天 在 這 狂 歡 的 人 ， 有 辦 法 想 像 到 這 裡 也 有 這 一 幕 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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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名 男 子 站 在 西 門 町 對 面 的 人 行 道 上 ， 他 在 斑 馬 線 前 等 待 著 ， 前 方 行 人 號 誌 上 顯 示 著 一 個 小 紅 人 ， 橫 在 他 前 面 的 馬 路 上 一 台 車 也 沒 有 ， 更 不 見 遠 方 疾 趨 而 來 的 燈 光 ， 他 大 可 以 就 此 穿 越 過 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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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他 就 這 麼 是 矗 立 著 … … 等 著 … … 就 像 是 號 誌 中 的 小 紅 人 一 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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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 了 一 會 兒 ， 號 誌 轉 變 成 行 走 的 小 綠 人 ， 他 才 開 始 緩 緩 的 穿 過 馬 路 ， 走 向 對 面 只 有 殘 燈 數 盞 的 西 門 町 。 這 時 的 他 又 儼 然 像 是 個 小 綠 人 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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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錯 ， 他 是 個 很 守 規 矩 的 人 ， 交 通 號 誌 對 他 而 言 ， 像 似 不 可 逆 的 命 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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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 得 筆 挺 的 襯 衫 及 西 裝 褲 ， 打 著 領 帶 ， 腳 下 黑 得 發 亮 的 皮 鞋 。 但 就 是 太 規 矩 了 ， 讓 人 覺 得 很 沉 悶 。 行 走 的 肢 體 像 似 機 械 ， 臉 上 也 毫 無 生 氣 可 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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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 許 ， 他 的 靈 魂 早 就 死 了 。 一 個 死 人 ， 跟 死 了 的 西 門 町 ， 就 像 一 具 活 屍 要 走 回 屬 於 它 的 墳 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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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不 疾 不 徐 的 走 在 西 門 町 的 人 行 專 用 道 上 ， 接 著 轉 進 一 條 透 著 微 小 亮 光 的 巷 子 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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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稀 疏 的 光 芒 ， 是 從 一 家 拉 下 半 個 鐵 門 的 咖 啡 店 發 出 來 的 。 儘 管 再 微 弱 ， 但 對 於 這 連 聲 音 都 死 了 的 地 方 ， 就 像 天 外 之 地 一 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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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 啡 店 的 鐵 門 已 經 拉 下 一 半 ， 但 他 毫 不 思 考 ， 身 體 一 曲 便 彎 下 腰 晃 了 進 去 。 同 樣 的 動 作 ， 他 或 許 做 了 上 百 遍 才 能 如 此 熟 練 ， 換 作 是 其 他 人 可 能 得 用 爬 的 才 能 進 得 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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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 裡 點 著 幾 盞 溫 暖 得 橘 黃 色 燈 光 ， 店 內 的 牆 似 乎 是 刻 意 砌 得 很 粗 糙 ， 還 隱 隱 約 約 透 著 後 方 磚 頭 的 形 狀 ， 店 不 大 ， 橫 著 的 吧 檯 就 將 近 占 了 店 的 三 分 之 一 ， 空 間 上 顯 得 壅 擠 ， 只 擺 了 三 張 桌 子 ， 而 椅 子 都 早 已 四 腳 朝 天 的 擺 在 桌 上 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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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 內 已 無 客 人 ， 只 見 一 名 大 約 二 十 來 歲 的 女 子 ， 正 在 吧 檯 後 擦 著 一 只 漂 亮 的 水 晶 杯 。 女 子 一 見 到 他 ， 也 沒 什 麼 特 別 的 表 示 ， 放 下 了 手 上 的 水 晶 杯 及 乾 布 ， 開 始 在 吧 檯 上 做 另 一 項 工 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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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 子 找 了 一 個 最 裡 面 的 桌 子 ， 從 桌 上 搬 下 一 個 椅 子 ， 放 置 在 桌 子 的 左 邊 ， 逕 自 坐 了 下 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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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一 會 兒 工 夫 ， 女 子 拿 著 一 只 裝 滿 褐 色 液 體 的 水 晶 杯 向 著 男 子 走 來 ， 並 將 那 杯 子 放 在 桌 上 ， 便 回 頭 走 回 吧 檯 ， 繼 續 他 其 他 的 工 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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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們 依 然 不 發 一 語 ， 連 繫 他 們 的 ， 是 一 種 長 久 歲 月 建 立 起 來 的 規 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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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裝 滿 液 體 的 水 晶 杯 ， 正 是 女 子 剛 剛 在 擦 拭 的 那 一 只 。 因 為 女 子 早 就 知 道 他 何 時 會 來 ， 又 為 何 而 來 。 當 然 ， 也 知 道 他 何 時 會 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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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年 了 ， 這 男 子 第 一 次 來 這 家 店 ， 早 已 是 十 年 前 的 事 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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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時 女 子 也 只 不 過 高 中 剛 畢 業 ， 而 那 時 男 子 剛 從 部 隊 退 伍 ， 找 到 一 份 可 以 賴 以 為 生 的 工 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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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 許 多 人 相 比 ， 他 算 幸 運 的 了 。 這 工 作 也 讓 他 一 做 就 是 十 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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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年 如 一 日 ， 除 非 咖 啡 店 沒 開 ， 不 然 他 在 這 個 時 間 ， 一 定 會 出 現 在 店 裡 ， 坐 在 最 裡 面 桌 子 的 左 邊 ， 點 一 杯 美 式 咖 啡 ， 並 且 要 求 一 定 得 用 水 晶 杯 裝 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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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怪 異 的 要 求 ， 早 在 他 出 現 的 第 一 天 就 讓 這 女 子 注 意 起 他 了 。 但 女 子 當 初 絕 對 料 想 不 到 ， 這 個 人 就 這 麼 來 了 十 年 ， 同 樣 的 動 作 他 也 做 了 十 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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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時 ， 男 子 拿 起 那 只 他 指 定 的 水 晶 杯 ， 緩 緩 站 了 起 來 ， 走 向 吧 檯 ， 找 了 女 子 面 前 的 座 位 坐 了 下 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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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個 舉 動 著 實 讓 女 子 嚇 了 一 跳 ， 因 為 十 年 中 ， 這 是 男 子 第 一 次 更 換 座 位 ， 更 不 可 思 議 的 ， 他 坐 在 女 子 的 正 前 方 ， 似 乎 有 什 麼 事 要 跟 女 子 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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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們 不 算 真 正 交 談 過 ， 言 語 上 的 交 流 也 僅 止 於 一 個 服 務 者 與 客 人 罷 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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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 他 進 一 步 的 話 題 ， 問 了 男 子 也 是 充 耳 不 聞 。 他 心 中 就 像 有 道 堅 實 的 牆 ， 將 這 女 人 拒 於 牆 外 。 而 牆 的 另 一 端 ， 對 男 子 而 言 是 神 聖 不 可 侵 犯 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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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 … 我 要 去 旅 行 了 。 」 男 子 的 聲 音 有 些 低 沉 ， 而 且 顯 得 有 些 緊 張 ， 但 在 緊 張 之 餘 ， 語 氣 還 算 是 和 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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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 然 她 早 已 察 覺 到 男 子 似 乎 有 什 麼 話 要 跟 她 說 ， 但 這 男 子 突 如 其 來 的 一 句 話 ， 著 實 讓 女 子 嚇 傻 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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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 微 頓 了 一 下 後 ， 男 子 接 著 說 道 ： 「 我 之 後 … … 可 能 不 會 再 來 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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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 子 此 刻 心 中 不 但 慌 張 更 有 著 許 多 疑 惑 ： 「 他 怎 麼 突 然 跟 我 說 話 ？ 他 為 什 麼 不 會 再 來 了 ？ 他 到 底 要 去 哪 ？ 」 只 是 這 些 他 一 句 也 問 不 出 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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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 子 見 她 沒 任 何 表 示 ， 抿 抿 嘴 ， 將 手 伸 往 褲 子 口 袋 ， 從 中 拿 出 一 個 小 紅 包 袋 ， 遞 給 女 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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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 子 見 此 ， 心 裡 一 驚 ， 連 忙 揮 了 揮 手 ， 說 道 ： 「 不 … … 不 … … 我 不 能 收 。 」 女 子 勉 強 的 擠 出 幾 個 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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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男 子 遞 出 紅 包 的 手 並 未 收 回 ， 說 道 ： 「 不 不 不 ， 其 實 … … 這 裡 面 裝 的 不 是 錢 ， 我 只 是 想 麻 煩 妳 幫 我 個 小 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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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 子 發 覺 自 己 會 錯 意 ， 害 羞 得 兩 頰 泛 起 了 紅 暈 ， 急 忙 的 點 了 點 頭 ， 從 男 子 手 中 接 過 了 紅 包 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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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 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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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 子 並 未 急 著 看 紅 包 袋 中 裝 了 什 麼 ， 只 是 將 它 拿 在 手 中 ， 靜 靜 的 等 著 男 子 說 出 他 的 請 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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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袋 子 裡 裝 的 是 樂 透 彩 卷 ， 我 花 了 兩 百 塊 買 的 … … 」 男 子 停 下 來 ， 顯 然 他 緊 張 到 有 點 上 氣 不 接 下 氣 ， 他 拿 起 咖 啡 啜 了 一 小 口 ， 喘 了 幾 口 氣 ， 接 著 說 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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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 晚 … … 今 晚 會 開 獎 了 ， 麻 煩 妳 幫 我 對 一 下 ， 然 後 ， 告 訴 我 結 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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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 … 沒 有 問 題 … … 」 女 子 也 是 顯 得 有 些 慌 亂 ， 沒 加 以 思 考 就 答 應 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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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 子 突 然 想 到 自 己 似 乎 忘 了 說 什 麼 ， 趕 緊 加 上 一 句 ： 「 啊 ！ 打 我 留 在 紅 包 袋 後 面 的 手 機 號 碼 就 可 以 連 絡 到 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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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 託 了 。 」 男 子 一 邊 說 道 ， 一 邊 從 口 袋 掏 出 咖 啡 的 錢 放 在 吧 檯 上 ， 便 下 了 吧 檯 的 座 位 ， 頭 也 不 回 的 走 向 店 門 口 ， 彎 下 腰 ， 熟 練 的 晃 出 那 半 掩 的 鐵 捲 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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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 留 下 一 堆 疑 問 ， 卻 又 始 終 問 不 出 口 的 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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