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深不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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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摘抄《莊子‧知北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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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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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翎毛箭破空飛出，「刷」的一聲，沒入一株大樹軀幹內，只餘下箭尾一撮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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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撥草聲響起，灌木叢中現出兩身影。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獵戶打扮的男子，手持角弓，低身彎腰，神情戒備地打量著四周。方才那一箭顯然出自他手，此刻在弓上則又扣上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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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邊的是名穿褐色八卦袍，五十來許的道士，他身高體長，背著一把長劍，鞘殼古樸，黑而濃密的鬍鬚垂掛，臉色白裡透紅，有著和他年紀不太相符嬰兒般的肌膚，渾身瀰漫著脫俗超凡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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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人跡罕見的山林深處，到處是藤蔓糾纏的參天古樹，它們枝葉旺盛，遮蔽天空，因此雖然時值夏日午時，林內卻依然陰森昏暗，涼意侵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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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挺直著身軀，毫無顧忌地舉目四望，目光中精光逼人，和獵戶的小心謹慎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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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釘在樹木上的箭尾，道士皺眉說道：「你是不是太緊張了？這裡可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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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依此為生，為了確保小命，總不覺打起十二分精神，剛才……剛才的確感應到有什麼東西就在這裡。」獵戶緊繃的精神沒有絲毫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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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道長在此，你又何須驚怕，難道你信不過本道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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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爺法力高深，小人豈敢有所懷疑？只不過……只不過……小人聽祖輩的訓詞，過了北界便是深不可測的血林了，據說血林中有妖怪出沒，逢者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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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笑話，這世間哪來那麼多妖怪？何況我們的茅山道術能辟一切穢物，你就不用擔心太多，只要你找到那個標記，本道不只付你應有的報酬，還將傳授你一式道家法術給你，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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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道爺要傳授我法術？多謝……多謝道爺……」獵戶受寵若驚，咧嘴傻笑，要知道對方乃是茅山道派的高人，倘若得他指點一二，那必定終身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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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發什麼呆，難道是忘記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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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忘，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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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忍不住興奮，恭敬中不無得意的說道：「小人世代皆是獵戶出身，上次墜崖劫後餘生，當時雖然倉皇，倒也不忘做下記號。如果沒有記錯，這裡應該距離那地方不遠了……」他仔細觀察周圍，隨即低身在幾棵大樹下的草叢中翻撥，臉上突露喜色，回頭低呼道：「道爺快看，這石堆就是我為防止迷路作下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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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一陣怪異的腥風陡然吹過，枯草飛揚，獵戶臉色大變，不及多想，身體急速前躥，在地上快速翻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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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反應雖快，動作卻稍慢了一拍，眼前似乎有道巨大的黑影一掠而過，肩膀上頓時受到重物猛擊，整個人掀飛出去。他忍痛滾出數米，將身體靠在大樹上，隨手向肩膀摸去，濕漉漉的全是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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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弓搭箭，向前望去，不禁渾身寒毛林立，卻見不遠處一隻渾身斑斕、吊睛白額的巨虎橫立於一塊山石上，那雙碧綠色眼珠狠狠地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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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見到此番場景，神色不變，自背後抽出長劍，向獵戶詢問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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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活動了一下手臂，見沒傷到筋骨，搖頭道：「小人沒事，道長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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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冷笑一聲，左手指掐動靈訣，紅色光芒頓時糾纏在劍身，對著那隻老虎喝道：「電光劍訣，出！」伸手便是一劍虛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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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上光芒宛如一道紅色閃電，疾快無比的向著岩石上的老虎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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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虎動作極其迅速，條件反射般向後一縮，那道光芒雖然沒有擊中身軀，卻擊中了身下的青石，頓時碎石橫飛，威力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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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老虎陡地咆哮，聲音震耳欲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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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經驗豐富，趁機射出兩箭，老虎腦袋晃動，竟咬住了箭身，但另一箭卻深深插入了牠的背脊，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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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虎受了如此重傷，既沒半分逃走的意思，亦不肯躍下岩石，只在上邊咆哮，那雙碧眼顯得越發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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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大是奇怪，心中一動，正想說什麼，卻聽道士指著老虎喝道：「孽畜！還不離去？莫不是要本道施咒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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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虎毫不退縮，口中發出低沉的吼聲，似乎在威脅著不准對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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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林以來，道士每次只需稍展法術，猛禽野獸見了不是渾身哆嗦就是落荒而逃，想不到這隻老虎居然敢和他對峙，笑道：「牲畜總歸是牲畜，不知死活。」訣法掐動，伸手又是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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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重重擊中虎軀，鮮血帶著皮肉濺出，老虎哀吼，丈許長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硬是挺住，道士揚眉動容，顯然也頗是意外，回頭向獵戶笑道：「想不到這傢伙還挺能捱，居然受得住電光劍訣攻擊，我倒想看看牠能挨上多少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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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欲在獵人跟前賣弄手段，電光劍訣接二連三發出，那赤紅色劍光如雨而下，巨虎雖然強壯，卻哪裡禁得起如此打擊？斑斕的皮毛如同紙屑紛揚，身軀頓時被打成肉醬，轟然倒了下來，臨死四條鐵爪依然死死抓住青石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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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牲畜好奇怪，你說牠幹什麼霸住這裡不放呢？」道士詫異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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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嘆了一口氣，上前撥開石下雜草，伸手抱起一物道：「那是因為這裡有一窩虎仔，牠在保護這些小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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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正躍上岩石察看，聽到獵戶的話心中掠過一絲愧疚，低頭望向那虎屍，見牠死不瞑目，依然瞪大著雙眼看著自己，不禁有些發毛，使動長劍挑出那對眼珠。掩飾心頭的不悅，道：「能夠在本道劍下超生，你這牲畜理應感到慶幸才是。」他在青石上觀望四周，發現四周草木極其旺盛碧綠，自言自語道：「此處靈氣越發濃郁，看來傳說中的上古蓬萊真在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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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道士乃是一名在茅山道派負責管理藏書的弟子，一次當他整理古籍時，無意中發現隱藏於書閣中的暗格，並在其中找到一些殘缺資料，這才知道這世上存在著一處名為「上古蓬萊」的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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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記載：所謂上古蓬萊是最為原始的道源福地，遠比現今倖存的任何福地都遠為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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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頓時如獲至寶，他知道，找到它或能解開封存久遠的一些祕密，幸運的，或者還能知曉道家本源。然而可惜的是，資料並不完整，上邊除了大概方位，對於詳細地址語焉不詳。道士並不氣餒，從此沿著殘簡上的蛛絲馬跡、踏盡千山萬水，就在不久前，他路過一個窮鄉僻壤，在一家酒館歇息，風聞那獵戶提及自己墜崖迷路的故事，自稱在林中見過一些古怪石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當下立刻追問，發現對方描述的雕像和記載十分相似，當下許諾報酬，要獵戶帶他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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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戶原本不甚願意，道士表明自己是修煉者的身份。在這個世上，修道者擁有著神仙般的崇高地位，那獵戶看他道術高明，又有豐厚的報酬，也就不再推託，沿著曾經做下的記號，這一路帶道士行來卻已經有三天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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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下了青石，接過獵人手中那毛毛的小虎仔，只見牠模樣如同小貓，條紋依然有些模糊，清澈的眼睛流露出一絲驚恐，警惕地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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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還有五六隻呢？倘若讓牠們自生自滅，恐怕都活不長了。」獵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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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本道好事做到底，將牠們全都超渡了！」說話間他掐動靈訣，一道烈芒從石穴中升騰而起，洞內頓時發出幼虎的哀鳴，火舌吞吐，聲音頃刻間戛然而止，裡邊那些虎仔已被活活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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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爺你……你……」獵戶雖然以捕殺野獸為生，但見到此番光景，依然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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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眼神冷酷陰沉，正想將手中的幼虎丟入火中，突然聽到輕微的聲響，心頭生起一絲不祥，轉身向旁邊望去，只見離自己幾丈遠的灌木邊，無聲無息的出現一隻成年老虎，體格比較起先的更大一圈，在牠跟前丟著一隻死去的小獸，顯然剛剛在外捕食回來，剛才的聲響卻是叼在口中的小獸跌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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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虎齜著滴血的利牙，碧眼寒光凌厲，後肢緊繃，正蓄勢欲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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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是母虎！」獵戶來不及張弓，忙不迭從腰中抽出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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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被那老虎眼睛一盯，竟略感心寒，正要挺劍佈訣，誰知道在手中的那溫順的幼虎狠狠的朝他握劍的手臂咬了一口。劇疼之下，道士掄手震臂，將那幼虎遠遠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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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母虎一聲巨吼，龐大的身軀閃電般撲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他的手臂連著長劍給咬了下來，鮮血噴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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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慘叫一聲，心中方寸大亂，捂著傷口奪路而逃。母虎哪裡容他逃脫，轉身向他臀部又是一口，鋒利的牙齒撕下好大一條肌肉，道士情急之下，竟不覺得疼痛，奔出五六米才感覺手臂和下體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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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空有一身道術，但在這發飆的凶獸攻擊下，卻已是陣腳大亂。當他轉身才發現那獵戶已和母虎鬥成一團，獵戶手中的匕首整把沒入母虎的腹腔，受傷的母虎更是凶悍，死死咬住獵戶的大腿，一個勁的左右猛甩。那獵戶顯然已經神志不清，唯獨用手緊緊抱住虎頸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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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知道獵戶一鬆手，這發狂的母虎勢必將撲向自己，汗流浹背，顧不得斷臂劇痛，哆嗦著伸手掏出一枚紙符，使動靈力在上邊畫出一道複雜的訣法，聲嘶力竭地喝道：「萬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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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光華閃耀，紙符化成灰燼，樹林間不知何時匯聚一片濃厚的烏雲，使得原本陰暗的林子更加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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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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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交集，手臂粗細的電光蛇行而下，電光爆裂，耀目刺眼，那母虎以及獵戶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即刻被強大無比的電流燒成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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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臉孔一片蒼白，沒想到為了對付一隻野獸，要動用這手威力強大的禁術，此刻全身精力彷彿抽取一空，跌坐在地上不停吸著長氣，地上的樹葉草木上流滿了也不知道是他還是別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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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鬆懈，忍著劇痛，將自己的道袍撕成長條，包紮了斷臂以及臀部的傷口，此番聽了那獵戶的片面之詞，深入這片山野尋找道源之地，卻落得如此光景，事到如今，他再也沒心思繼續尋找下去。這裡野獸出沒，自己能力耗盡，沒了獵戶引路更是寸步難行，當下不敢逗留，折了一根樹枝當拐杖，急匆匆沿著來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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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區域再度恢復了寂靜，那番激烈的搏鬥留下的痕跡，那濺落滿地的鮮血碎肉，那燒成焦炭的虎屍和人屍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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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會注意，那具被燒焦的母虎眼角淌下了一行水漬，也不知道是因為強電燒化了眼眸留下的印跡，還是因為悲傷流下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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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估計母虎臨死也不曾想到，那一窩的幼虎並沒有被趕盡殺絕，至少還有一隻如今正孤苦伶仃的趴在遠處的枯草間，幼小的身軀發著顫抖，口中發出小貓般的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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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幼虎正是被那道士拋出去的那隻，牠跌落被灌木擋了一下，並沒受傷，此刻牠並不知道短短的時間內，自己的命運已經被完全改寫，也不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佔據牠心頭的只有恐懼，面對陌生環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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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剛剛斷奶，連如何捕捉食物都還不知道，一雙眼睛充滿著絕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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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小老虎鑽過灌木，避開起先閃電交加的區域，搖搖晃晃向著牠自以為安全的方向奔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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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小的身影漸行漸遠，沒入無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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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從密林的上空落了下來，打在葉片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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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聲音也越來越密集，沒多久就混成一片，樹葉再也無法遮擋狂風暴雨的侵襲，水從繁葉中滲透下來，匯聚成更大滴的水流，傾盆般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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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虎渾身濕透，跌跌撞撞，東藏西避，如今的牠疲憊不堪，饑寒交迫，但卻再也沒有誰將牠溫柔的叼在嘴裡，送牠到鋪了乾草的地方；再也沒有誰將嚼碎的鮮美肉食，放置在伸嘴可及的跟前。牠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現在牠只想尋找一個乾燥的地方躲進去，美美的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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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牠發現了一片石塊堆砌的地方，便毫不遲疑的從縫隙鑽了進去。牠根本不知道這片裸露在黑色土地外的石台並不是天然形成的。牠也沒看到這些石塊上，雕刻著一個又一個的怪異圖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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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由數米高的斷石殘柱構成的一個石台，纏繞著雜亂無章的青藤，石面上佈滿綠色厚實的苔蘚，也不知道它歷盡多少年月，來自何朝何代的建築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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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古老的廢墟大半截已經塌陷沉入地下，裡邊光線極其昏暗，然而老虎的視力在黑暗中卻是人類的五倍，因此裡邊的情況依稀可辨，下邊竟是個極大的空間，除了零亂的石塊，中央有個十來米的寬的大池，昏暗中潭面發出淡淡的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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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虎看得入神，突然聽到咕咕的聲音，牠尋了半天，低頭才發現聲音是從肚子中發出的，牠需要食物，牠期待能在這個地方找尋到可食之物，於是貓腰前行，誰知道精力透支的牠，腳下不穩，打了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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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長了青苔的石板被雨水弄濕，卻是異常滑溜，牠就這麼一路快速滑落，還沒弄清楚狀況，腦袋已經紮進了下面那發光的大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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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池居然是個泥漿潭，厚厚稠稠的泥漿頓時淹沒了牠半個身體，小老虎掙扎著想爬起來，但越是掙扎，身軀就越是陷入，牠驚慌失措，發出淒厲的鳴叫，但一切都無濟於事，囤積著大量泥漿的池潭毫不客氣的吞沒了牠，片刻後下邊冒出一個泡泡，昭示著曾經發生的一切，很快就了無痕跡，四周再度恢復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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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人蹤絕跡的地方，誰也不會在意生命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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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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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那層光輝似乎暗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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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去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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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逐漸凝結乾枯，光輝更加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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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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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不再是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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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推移到五十年後，泥潭再無半絲光芒，堅硬如石的潭面卻突然發生了龜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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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化的泥塊不斷從大潭中央翻出，一條毛茸茸的爪子突然從地底伸了出來，接著更多的泥塊湧起，在這泥潭之下，竟爬出一個人形虎頭的怪物，他抖落沾在身上那厚厚的泥沙，深深吸了一口氣，碧綠的眼眸猛地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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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哪裡？我是什麼？」怪物第一次思考，感覺腦袋嗡嗡的響，好像有一千隻蟲子從腦內爬過。他望向自己，斑斕的身軀雄壯而強健，條紋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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