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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02 大城>

燈光下跟張若佳面對面,這才清楚的看清楚了她,她的打扮跟傍晚一樣,大概是沒回家換衣服吧?我先天就對假嘻哈有些反感,衣著品味分數我先打了很低的分數,唉!

雖然程度稱不上是如伊勢兒那樣的稀世美人,但她有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配上挺挺的鼻子,立體的五官,個子也小小的很可愛,張若佳其實她是個可以說是個中上程度的漂亮美眉了,平時應該也蠻多人追的吧?

年紀嘛,大概也是在我這年齡層,屬於25以上30未滿的「後段少女期」,女人到這時都還有一點少女情結的遺留,如她的嘻哈打扮,這跟年齡有點不符了!其實這年紀的女生多半想抓住留點青春的尾巴,做為被貼上熟女標籤前的掙扎。

「喂喂!你沒事幹嘛在街上到處亂晃?」張若佳白我一眼:「跟蹤你跟的很累耶!」

「啊?妳不是後來就不見了?我怎麼不知道妳跟蹤我?」

「如果跟蹤你還被你知道了,那我不是就太遜了嗎?」

真是強勢,這下子換我啞口無言。

「坐下啊。」伊勢兒指指她的身旁,張若佳也毫不扭捏的、直接了當就一屁股坐了下;此時茶几的四面就由我、伊勢兒、張若佳、跟那位叫阿蘭娜的小妹妹各據一方,不過阿蘭娜還是在那邊玩著手指頭,完全不理會其它事。

*   *   *   *   *

「看過聊齋誌異嗎?」伊勢兒問我。

「怎麼?」我問。

「胡四相公跟小翠的故事,有印象嗎?」

「沒印象,聊齋是看過啦------但裡頭故事那麼多,我又不是閒人,哪有那些閒工夫去全部記住?」

「你們應該都只知道聶小倩吧?呵,拜香港電影所賜。」伊勢兒一笑:「沒關係,那不怪你。」

「怎麼會突然提到聊齋?」我不解。

「因為聊齋,是歷史上唯一一本記錄了許多有關於我們族生活的典籍。」伊勢兒放低聲音:「雖然都只是記了些不關痛癢的佚事罷了,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蒲先生並不曾遭到透露,所以你比他幸運多了。」

「啊啊?」我更是一頭霧水。

「啊?他還不知道啊?乾脆跟他明講吧。」張若佳不耐煩的說:「幹嘛扯一堆拉拉雜雜的?」

「好,」伊勢兒側著頭對我嬌媚一笑:

「我們是狐狸精。」

*   *   *   *   *

聽完這個有點意外的答案,我皺起眉。

「伊勢兒,如果說妳是”狐狸精”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懷疑,但是……」我指著張若佳:「她那副跳街舞的痞子妹樣子,也在跟人家當狐狸精?有沒有搞錯啊?」

張若佳聞言後只是不悅的看著我,並沒多說什麼。

「法律上沒規定狐狸精必須穿什麼吧?」伊勢兒打趣的說:「看來你心裡跟我所想解釋的”狐狸精”,觀念上是有所差距的啊?」

「那好,否則什麼才是妳所意指的”狐狸精”呢?」我反問。

「”狐狸精”這名詞用在譬喻法的使用上,的確是令人感到遺憾的。」伊勢兒優雅的托著腮下:

「自古以來狐狸精一向是種負面的女性形容詞,這是人類對於未知力量的虛張聲勢、與無力感使然,也帶點男性沙文主義的歧視,但都只能說只是種偶然性的生成,對於這點我們能體諒。」

「妳真的有心想讓我明白些什麼嗎?」我有點頭暈。

「狡猾、貪婪、背信忘義、其實都是種人類自身的反射。」她不理會我繼續說了:

「人類非得用某些替代性的代罪品來自我照鑑,而狐狸很倒楣的就變成那羔羊,城城呀,如果我們要有溝通,請至少先撇除對狐狸的歧見,因為對狐狸來說那是不公平的,我,很介意這點。」

「我並沒什麼對狐狸的歧見,」我說:「還有,要叫就叫我”大城”,別擅自叫我什麼”城城”的,噁心死了,我很討厭人家那樣叫我!」

「你看,你也討厭別人用錯誤的態度來看待你吧?」伊勢兒一笑。

真的是沒完沒了,我吐了一口大氣。

「喂~妳說話簡短些,OK?」連張若佳都不耐煩了起來。

「總之,我們是現實與超現實面界隔之下的一種存在,」伊勢兒毫不在乎的繼續說:「就算大部分的人類不認為我們存在,但我們的確是實實在在的在你們的身邊存在著。」

「暫停,聽我分析一下妳剛剛講的內容,」我問:「妳所的是那種在小說裡,會變身法術、會勾引男人的那種狐狸精?」

「是的。」伊勢兒細細的看著我:「不過請撇除掉勾引男人那一部份,會更貼切。」

*   *   *   *   *

「那,證明一下吧!妳現在變身成狐狸給我看看?」我有點想笑。

「也許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她冷淡的說:「我不可能在不熟的人面前回復原形。」

「為什麼?」

「因為在狐狸原身的狀態之下,我們是不能施展身手的,就是很單純的動物軀體罷了。」伊勢兒說:「雖然依我某種程度的推論,你是不會對我施毒手,可我現下沒必要冒這風險。」

「那否則------叫妳妹妹變身一下囉?」我指指阿蘭娜:「有妳在旁邊,我也沒辦法做什麼吧?」

「很遺憾,」伊勢兒眼神露出一絲哀傷:「她沒辦法,雖然之前是可以的。」

「厚---------那不就是搞笑了??」我笑了:「完全沒有對證,要叫我相信妳的胡言亂語?」

「你不妨可以請在這裡的第三位姑娘表演一下呀。」伊勢兒揚了揚眉。

「少來了,」張若佳揮揮手說:「我才不可能在人家面前……」

話到此處她停頓住,像是說到什麼不可提起的事似,別過了臉、手扠著胸,抿著嘴不再發一語。

以她們堪稱”惡劣”的關係,我想不可能事先套招;但是她們的表情之中我可以確定其中存在著某種「共識」;啊?變身?太不可置信了,眼見為憑,我才不會三言兩語的就這樣被騙倒。

「或許可以用另一種方式讓你信服,」伊勢兒一笑:「對了,傍晚我曾在你們面前提過,我的另一個稱呼-----夢焰,作夢的夢、火焰的焰。」

喔,對了,那時候我還以為是”燕子”的”燕”呢,原來是火焰的焰,真是奇怪的名字,就算當作言情小說家的筆名也是超奇怪的。

「那,為什麼我會有這稱呼呢?」

她自問後,優雅的伸出右手,一絲青綠色的火燄從掌緣倏然燃起,隨著伊勢兒的手勢舞動,搖曳著非常美麗的顏色。

「這~~~是變魔術嗎?」我好奇的問。

「魔術的基礎是障眼法,」伊勢兒笑著:「我的基礎,並不是。」

「那……」

我話還沒說完,那陣火燄隨著伊勢兒手指轉圈,慢慢飛轉了上我的手臂,像條附有生命的蛇一樣旋弋,更奇特的是我一點也感覺不到燙,只有微微的溫熱感、跟某種異樣的爬行感。

「不會受傷,放心,」伊勢兒悠哉貌:「我會控制在不會灼傷的程度。」

看到我表情變的越來越奇怪,她會心一笑,手指一折向掌心輕曲後,火焰馬上瞬間消失無蹤,只留下燃燒過什麼後的某種輕微氣味;我摸摸手臂,那種從未有過的觸感還遺留在手上。

「為什麼---------我推測妳是在狀況外呢?」

伊勢兒挪了身子面向張若佳,瞇起眼說:

「正常的狐狸精一聽到”夢焰”,不會馬上逃走的,屈指可數。」

*   *   *   *   *

「妳是什麼時候來台灣的?還是妳本來就在這裡?」伊勢兒接著問。

「我------沒必要跟妳說吧?」張若佳冷冷的說。

「好吧,反正那對我來說不重要,」伊勢兒不疾不徐:「妳真的不知道白七爺是誰嗎?」

「沒聽過,妳很煩耶,同樣的話到底要問幾次啊?」

「好,」伊勢兒輕拍了一下手:「迷途的小狐貍啊,該讓妳知曉一些妳該知道的事了;大城,你也不妨聽聽吧?」

「等很久了。」我無奈的說。

*   *   *   *   *

「白七爺,」伊勢兒收斂起輕浮的神色,像是將要提到很敬重的人似的正襟危坐:

「他老人家是狐狸精界目前輩份最高、歲數最長的長者。」伊勢兒說:「是我們族群裡的帶領者,也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家長。」

「怎麼講的像是國父還是蔣公什麼的大人物,要不要再補上”民族救星”?」我笑問。

「跟你所說的地位其實相差不遠,」伊勢兒說:「但請你用較嚴肅的態度來看待我的介紹,我會很--介--意--別人對白七爺的不敬。」

聽到她語氣微帶威脅,我只好暫時閉嘴。

「”狐狸精”最初被用來作為小說裡的題材,最早的紀錄是源自於魏晉南北朝時期,」伊勢兒好整以暇的接著說:

「那時的人們喜歡談玄說道,留下不少誌怪小說,但在小說裡許多被認為是虛妄捏造的事情,其實多半都是有其所本,不完全是胡縐。」

「白七爺就是在那時期,得道成仙的,」她又接著說:「因為週遭完全沒有類似他遭遇的同類,感到孤單的他,就立志雲遊天下,把其餘狐狸精的下落給尋得,聯絡其它可能隱遁在世的云云眾等。」

「而且他老人家發下宏願,要積極尋找、並保護剛銳變為狐狸精、資歷尚淺的後進之輩,為了後世的生存而奔走,我們狐狸精的歷史紀錄也才基於白七爺的崛起,而有所立本。」

「這麼說……那他幾歲了啊?」我問。

「之前仍身為狐狸之軀時不算的話,」伊勢兒暗自算了會:「白七爺已得道一千七百三十六年。」

「哇!」聽到這麼誇張的歲數,我跟張若佳都面露驚訝的神色。

「在他之前是否有狐狸精,已經無從知曉,」伊勢兒說:「所以他是目前所知,最年長的狐仙了。」

「那像什麼九尾妖狐、妲己、褒姒那些呢?不是更老嗎?」我問。

「那些都是謠傳,不足為信。」伊勢兒直接了當澄清:

「亦或那曾經存在過,但到白七爺得道那時也早已經不存在。」

*   *   *   *   *

「那為什麼沒有每隻狐狸,都變成狐狸精呢?」張若佳開口問。

「那------妳為什麼成精了呢?」伊勢兒反問。

張若佳悶聲不回答,伊勢兒見狀微笑了,說:

「當然,因為必須在特殊的地方成長、或是擁有奇妙的機緣之下,平凡的狐狸才會擁有躍升的機會,我們稱為「幻化」;幻化後的狐狸可以化為人身,並且洞悉自然之密,而得到特別的能力。」

「狐狸精天生就擁有迷惑人的本事,」伊勢兒繼續說:「攏統的解釋,有點類似催眠術;讓別人看不見我們這是家常便飯,要做事也方便些。」

「像偷書、跟在便利商店裡買啤酒不付錢嗎?」我酸她。

「是的。」伊勢兒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說:

「相信這位若佳姑娘------平常也使用的很有心得吧?」

「哼。」若佳不做回應。

「大城呀,你是個特別的存在,」伊勢兒看著我:「還記得第一次在書店裡見面,我在你眉際前彈了一聲響指嗎?」

「嗯。」

「那就是我在加強運行這催眠術的效力,才發現到這能力對你完全發揮不了作用;在我們族群裡稱有這份能力的人為”拒”,非常少見,雖然我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也許是種抗體也說不定,不過你該很慶幸你跟普通人不同。」

「沒什麼好高興的吧?」我無奈的說:「就因為這樣才讓我被妳一直糾纏住,呼!」

「會特別注意你,跟我會來到台灣的目的有關,」她一笑:「今後再跟你慢慢說明。」

天啊,還沒完啊?這場無厘頭的惡夢還不能夠結束嗎?

「還有其它的能力吧?」這下換張若佳開口:「就像……妳的火焰?」。

「嗯?」伊勢兒淺笑:「妳發問了啊?」

「解釋一下吧!」她彆扭的說。

「這能力稱為”覺”,感覺的覺,用人類的說法這是”法術”,其實一點也不玄奇,只是我們能敏銳的去感覺到一些人類無法去感受的自然因子、再進而訓練、來操縱它們罷了。」

「喔?」張若佳眼神一亮。

「”覺”是需要被啟發的,當然妳可以本能的運用某些有限的部份,但要更上層樓就需要有良師輔導了。」伊勢兒說:「很幸運的,我的導師就是白七爺,”夢焰”之名也是由他老人家所親賜,也是我專屬的另一個獨到能力。」

「嗯?」

「所以我問妳有沒有第二個名字,」伊勢兒接著說:「正常來說我們都會用自身獨特的能力,來作為進入世間的稱號;而妳沒有,代表妳跟狐狸精一族是脫節的,所以我判定妳對自己什麼都不曉得。」

張若佳繃著臉,不予回應,不過片刻後還是問:

「那妳專屬的能力,作用是什麼?」

「當然也是使用我的火焰呀,」伊勢兒神秘一笑:「不過現在,無可奉告。」

聽到這句話後,張若佳也很有個性的不再去追問。

「非常意外的發現,」伊勢兒說:「我們本來以為在台灣這裡沒有盤算之外的狐狸精存在,卻在街上時嗅到了狐貍的氣味,因為無法判定是不是敵人,這才想了個手段引妳出來。」伊勢兒掩嘴一笑:

「我留了點自己的氣味在大城兄身上,結果沒想到若佳姑娘,妳居然對他那麼粗暴,呵!」

「原來妳利用我來引出她啊?」我驚呼。

「沒先說一聲,是為了讓效果更好。」她一笑:「抱歉呀。」

「要是我被打死了怎麼辦?」

「放心,都在我計算之中呀。」

見她毫不在乎的甜甜一笑,我心頭可是苦悶到不行呀!

*   *   *   *   *

我稍稍檢驗了一下剛才的談話,在邏輯結構中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要編造那麼龐大的架構,可不是簡單的事,「相信」跟「懷疑」的比例已經慢慢持平,可是就是缺乏決定性的證據。

「跟妳說了那麼多,表現點誠意吧?」伊勢兒起身,伸了一下懶腰,對若佳說:「這位大城兄心裡還是有疑竇,若佳姑娘,變回原狀給他瞧瞧吧?」

「妳為什麼自己不變?」她不高興的說。

「放心,有我在旁邊保護妳安全的很,」伊勢兒凝視著她:「想再知道更多有關的事情,就先配合我一下吧?否則我是不會再跟妳多費唇舌了。」

若佳思索了一會,還是繃著臉不給她回應。

「真倔強呀。」伊勢兒一笑。

「這一番說明後,我想能夠解答你大部分的疑惑吧?」她轉而對我說:「我們狐狸精很少跟人類接觸,大部分都是過著自由自在、與世無爭的生活,很難得的緣份,你我現在才會碰頭。」

「那妳為什麼要從對岸來這裡?」

「就像我說的,有事在身。」她凝視著我:「我是白七爺的助手,替他四處去完成交代的差事;但這次的任務很棘手,我還在思考對策。」

「我還有問題要問妳--------」

「除非妳變身否則我不可能回答妳任何問題。」伊勢兒飛快的拒絕。

遇到了這毫不講理的女金光黨,張若佳坐立難安,咬著唇、臉上的表情是像憋著氣般的不爽,但又滿腹無計可施。

「不想當下變、就去找個隱匿的地方變吧,」伊勢兒輕描淡寫的說:「否則外人見到過程會頭暈的。」

「說的像真的似的咧!」我忍不住大笑:「那麼,變身完了穿著的衣服要藏好嗎?否則被偷不就要光著身子回家了?」

「變身才不如你想的那麼膚淺,」伊勢兒不屑的哼了聲:「表相非相,你們俗人眼中的平庸想法中,表體總是會伴著外相,而其實外貌只是在你們腦海裡的一種遮蔽作用而已……」

「聽攏無啦~~」我不耐煩的打斷她。

「喂,老大,借一下廁所。」

若佳起身後劈頭問我廁所在哪,我指指後頭的門,她就先行離席了;伊勢兒懶的再對剛才的談話補充什麼,看著她身旁的阿蘭娜,嘆口氣,但我無法判斷她感到遺憾的念頭是什麼。

「阿蘭娜也是狐狸精嗎?」

「是的,」伊勢兒摸了摸她的頭:「跟我一樣,都是白七爺的直屬門生;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不過在一起很久了,感情很好,呵。」

「原來她不是妳的親妹妹啊?」

「嗯。」她說:「狐狸的親屬關係很淡薄,也很少有一起成精的例子。」

「難怪妳們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我笑了。

「阿蘭娜她啊,她……」伊勢兒說:「我到哪裡,她就到哪裡,是很有默契的好幫手呦。」

「這樣子啊……」我沒什麼想法。

過了一點時間後,伊勢兒忽然開顏一笑,比了比我後頭:

「真配合啊,喏,瞧吧。」

我回過頭去,只見一隻嬌小、渾身雪白的狐狸,昂首看向我們。

*   *   *   *   *

我飛快的起身衝到浴室一看,張若佳已經不見人影,腦海一片空白,這個、這個……

「怎麼,大城?」伊勢兒的聲音傳來:「疑惑解除了嗎?」

走出浴室後我抓抓頭,當然我不是個腦袋頑固的人,現下證據確鑿,我已經沒有理有再去懷疑世界上真的有狐狸精這檔事;我到白狐狸------呃,張若佳旁邊,伸出手想摸摸牠,牠卻鼻頭一皺、露出利牙一副生氣貌,緊張的我手趕緊一縮,牠一溜煙的跑進浴室去了。

等張若佳回來坐好時,她臉色有些尷尬,好像讓人家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似的,伊勢兒笑了:

「給人家看看自己的身子,有這麼不自在嗎?」

「妳沒穿衣服被人家看光光,不會覺得丟臉嗎?」張若佳臉紅了。

「真奇怪,」伊勢兒疑惑的問:「我們本來是有衣服的嗎?」

「那是狐狸啊!」張若佳反駁:「平常穿衣服才是我的生活!」

「原來呀……」伊勢兒一聲輕笑:「妳已經用人類的價值觀來看事情了呀?」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喔。」伊勢兒態度轉趨冷淡,看了看牆上的鐘,對我說:

「快早上了,打擾那麼久也該告辭了。」

「要走了啊。」我有氣無力的說。

「嗯,」伊勢兒起身:「耽誤了你一晚,你也該休息了。」

我想到我還剩不到一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唉,看來早上上班要猛灌提神飲料了。

「等等,妳還沒有跟我解釋完狐狸的事情啊?」張若佳急忙起身,一把拉住伊勢兒的手。

伊勢兒面露極度驚訝貌,馬上反射性的把左手緊搭住張若佳的手,面色凝重的說:

「放手。」

「妳話還沒說完就想走啊?不要不守信用!」

「以後自然會有機會再跟妳詳述,」伊勢兒豎眉露出難得的怒顏:

「再不放手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喔?」張若佳得意一笑:「那-------不妨試試啊?」

「喂喂!剛剛還好好的,幹嘛現在就鬧成這樣?」我趕緊出面勸阻。

「哼。」張若佳先鬆了手,伊勢兒撫摸著剛剛被握住的地方,臉色有點沉重,片刻後才回復了一貫冷靜的表情。

「明晚十點再到這裡見吧,還有,以後態度請好一點,我不會容忍同樣的事情發生兩次。」伊勢兒認真的對她說。

「哼。」張若佳沒再搭理,自顧自的穿上鞋、開了門先離開了;我跟伊勢兒看著她離去,伊勢兒喃喃的說:

「真的不能小看這小傢伙,她的”覺”……」

「嗯?妳說什麼?」我問。

「她遠比我想像的還要更有樂趣。」伊勢兒淡淡一笑。

*   *   *   *   *

「啊,對了,」隨後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白色的小袋子,遞給我:

「可以把這東西寄放在你這兒的冰箱嗎?」

我拿起袋子,秤了秤重量,沉甸甸的,好像是裝有什麼液體的玻璃瓶。

「記住,要放在冰箱,還有千萬別打開來看呦,你偷看我會知道的。」

「冷藏還是冷凍?」

「冷凍好了。」

「可以吃嗎?」

「不可以,」伊勢兒有點不耐煩:「別問了,既然你現在沒必要知道那是什麼,就先別知道比較好。」

「啊?該不會是什麼危險物品吧?!」

「這你先不用管,總之絕對不會對你有害就是。」

「會不會又害我被人家莫名奇妙毒打一頓?」我皺眉。

「那種事情只是偶發事件而已,你放心吧。」她對我一笑。

目送著她們兩姐妹離去,思緒像被洗了個三溫暖的我,以往的既有常識已被剝離了大半;科學家曾說世界是從一片混沌中而建立的,那還蠻符合我現在腦海中的狀態啊;要解釋這些不可思議的事,居然只能用更超乎常理的認知,才能解釋,我一直思索著這方面的事,直到曙光從叢集而立的大樓群那一端現蹤。

*   *   *   *   *

我以為我已經能習慣回到家裡時有人偷偷躲在家裡,可是當我打開燈時,直見裡面坐著的伊勢兒跟阿蘭娜,頓時還是有些驚恐,拜託,當客人的非得這麼自動嘛?

「幹嘛不開燈?」我順手按下按鈕。

「我們在黑暗的環境中會比較有安全感。」伊勢兒一副無所謂:「大城呀,你不知道狐狸是夜行性動物嗎?」

「喔,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瞥見手上掂著厚厚一本書的伊勢兒,我開玩笑問:

「怎麼,要參加什麼考試嗎?」

「不。」她對我一揚手上的書,是精密程度很高的那種台灣地圖集。

「妳是要規劃到哪旅遊啊?這附近就有很多不錯的地方啊,我可以跟妳幾個地方。」

「對走遍了大江南北的我,」伊勢兒語氣冷淡:「對台灣這個彈丸之地----並不會指望能抱持什麼遊興。」

「怎麼這麼說嘛,」我不服氣:「除了這裡,台灣也有很多很讚的風景啊,像……像東海岸就蠻不錯的。」

「想麻煩你一件事,」她完全不理會我的話題:

「幫我跟阿蘭娜買兩份晚餐吧,不挑剔,只要是素食類的都可以。」

「素、食?」我驚訝:「狐狸不是吃肉的嗎?」

「的確,」伊勢兒語氣平淡:「一般狐狸是吃肉的,但我們是修行之身,不可輕易殺生,已經吃素很久了;吃素不但可以減少造業,對健康也很好呀。」

怎麼講起和尚、尼姑出家人的那一套咧?我有些想笑。

「你不妨也嘗試吃素看看吧?」

「噢不,謝了。」

我揮揮手;哈,我還無法抗拒牛排、鮪魚麵包跟蚵仔麵線的誘惑呢。

「錢在這裡。」她順手從包包裡掏出一張千元大鈔:

「如果要這個的玩意兒話我不虞匱乏,需要就跟我說一聲。」

「妳還知道”貨幣經濟”這回事啊?」我打趣的問:「妳自己去-----不就不用付錢了嗎?」

「用薄薄的紙,來交換具有實用性的食物、物品或服務,」伊勢兒淺淺一笑:「這真的很需要有冒險的精神呀?要建立替代貨幣的基礎,若非倚仗似神一般高尚的情操,就只能仰賴苛嚴的刑罰了,你們人類用了龐大的流血代價來證明--------你們必需適用後者。」

「不過貨幣是成長的社會必須的流通品啊,」我反駁:「至少錢是個普世的價值衡量指標吧?沒了它各個國家要怎麼做生意呢?」

「可我們就沒這困擾。」她一笑。

「所以說囉,規模的問題。」我點點頭:「等妳們狐狸精多到像人那麼多,一定也要用到錢啦。」

「我想不會,」她自信的撫掌說:「若能建立在”少欲”的生活上,以最低的需求來論處,資源的分配就沒那麼困難,我想以狐狸的智慧來說能輕易克服,畢竟水平有差呀。」

「那-----妳的意思就是,妳們狐狸精比我們人類來的聰明且高級囉?」

「在你怎麼解讀。」她不明講,淺淺一笑。

買個便當也能這樣拉拉雜雜扯一大堆,真不愧是廢話大王伊勢兒,真是受不了!

「我跟阿蘭娜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研討,時間越來越吃緊,暫時走不開,」伊勢兒不耐貌:「比較閒的你,就別再推辭了吧。」

有沒有搞錯啊?當我是跑腿的小弟嗎?真是……接過來後我把鈔票搓了搓、對著光瞧了又瞧,沒錯,是真貨。

「喂,這是用正當手段得來的嗎?」

「呵。」

答案在她那得意的眼神中,不用多言,我倆彼此心照不宣了。

呼,死金光黨。

*   *   *   *   *

拎著便當走入電梯時-------「砰!」門即將關起時忽然有人猛的一把手勾住了門!這突來的舉動讓我嚇了一跳,拜託,要趕電梯也不用這樣子吧?電梯門被推了開,進來的,是看起來不太有精神的張若佳,她瞧了我一眼,隨後若無其事的走進來,綁的髮型跟昨天不一樣,但是穿著打扮還是走濃濃的嘻哈風味。

「嗨,張若佳。」我拿出友善笑容:

「別直接叫我的全名啦--------」她皺眉:「除了老師、醫生、法官外,沒有人可以直接叫人家的全名,太沒禮貌了!」

「那……可以直接就叫妳”若佳”嗎?」我小心翼翼的問。

「喔,可以啊。」她臉色略微放鬆了些。

「提早來啊?不是約十點嗎?」

「就無聊啊。」她打了個哈欠。

「昨天熬夜真的是受不了,」我嘆氣:「還好我有補眠,妳沒睡一下啊?」

「真好耶,補眠~~~」她看著我:「你不用工作喔?」

「妳有在工作啊?」

「總要賺錢吧?否則怎麼過日子?」

「哈,我以為狐狸精都跟伊勢兒那樣輕鬆自在咧。」

「狐狸有狐狸的生活方式,人有人的生活方式。」她平淡的說:「自從能變成人,我就再也沒當我自己是狐狸過了。」

「疑?那-----妳不會用那種催眠隱身法嗎?」

「嗯、啊,其實~~還是有啦。」她尷尬的說:「闖紅燈被警察追的時候,會稍微用一下。」

「呵。」

「不好意思喔,昨天打你一拳。」出了電梯門口,她彆扭的道歉:「不過!要怪就去怪那個伊勢兒啦!是她一手策劃的,其實我們都是受害者。」

妳哪裡受害了?我心裡苦笑。

「沒差啦….但,妳力氣怎麼那麼大?完全看不出來啊?」

「嘿嘿。」

即將進門了,她沒明白回答,但那份笑容中顯露著一份自豪感。

*   *   *   *   *

「呦,回來了。」伊勢兒見我倆進門,擺出討厭的招牌笑容:

「沒替我們的客人多買份餐盒呀?不怕她餓著?」

「我早吃飽了。」若佳不客氣的回應。

「真沒教養,」伊勢兒輕笑搖搖頭:「算了,也不能怪妳,在這地方成長的狐狸沒必要有那種指望。」

「妳-----」想做反駁的若佳手抬起,但又放了下,不知道考量了什麼而使她罷了手,那種箭在弦上卻又硬生生拉回來的痛苦,我似乎可以體會,可能是為了跟伊勢兒探取更多關於狐狸精的情報,所以只能含恨吞下、隱忍不發吧。

「咱們邊吃邊談吧。」

一看到伊勢兒跟阿蘭娜兩人吃素,若佳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她問:

「喂,妳幹嘛吃素?」

「怎?」伊勢兒回問:「礙著妳了?」

「我們----不是草食性動物吧?」若佳問:「幹嘛學那些牛、羊?」

「總之沒礙著妳,就請閉嘴吧。」

懶的跟她多費唇舌的伊勢兒繼續悠哉的吃著便當,覺得無聊的若佳轉開電視;現在正是新聞時段,轉到哪裡都差不多,像是扣板機發射機槍般、猛按遙控的若佳眉頭皺著轉了三四輪後,才放棄似的放了下。

「妳會關心人類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啊?」伊勢兒頭沒回的問。

「廢話,」若佳說:「我也是人啊。」

「看來妳受的影響的不輕呀,」伊勢兒輕嘆口氣:「明明就是狐狸,幹嘛要學人類的生活呢?」

「那妳就別告訴我,妳現在坐在這裡吃素食便當,就不是人類的生活模式啊?」若佳嘴角一彎冷笑。

「只是盡量去適應那基礎的部份。」伊勢兒冷淡的說:「我對這種生活,並不帶有半分融入的情感。」

「隨妳便啦,」若佳冷冷的回道:「嘿,給點默契吧,別彼此干涉,大家都好過些。」

伊勢兒用冷漠來表達了她的贊同之意。

*   *   *   *   *

之後沒人再講話了,氣氛有點僵(有伊勢兒跟若佳兩人共處一室,氣氛想必不會好到哪裡),這時新聞開始播到影劇圈的新聞,若佳眼神變的專著起來,我有點好奇:

「耶?妳對影劇新聞有興趣啊?」

「就覺得看她們的八卦很好玩啊,」若佳抱著腿,喜孜孜的說:「而且跟我的工作有點關係。」

「嗯?妳在做什麼工作啊?」我問。

「猜猜看啊,」她話中帶話的奸笑:「總之不是閒閒沒事、到處亂跑去執行任務的就是了。」

這句話出口後我偷瞧了瞧伊勢兒的神情,她好像裝做沒聽到似的繼續咀嚼著飯菜,呼,那就好。

「看妳……」我打量著她:「應該是搞Hip   Hop的吧?」

「是啊,再猜?」

「在夜市擺攤賣耳環、項鍊的嗎?」

「喂喂~~~這跟搞嘻哈的有啥關係啊?」她笑了:「完全無關吧?」

「就突然想到啊,都是穿這副樣子,假嘻哈,哈哈~~~」

「真無厘頭呦。」她又氣又好笑。

「好,那我再猜……」我說:「跳舞的?」

「嗯。」她眨眼:「然後呢?」

「應該不只單純是那種愛好跳舞的學生族吧?」我問:「妳能變成狐狸精,應該年紀不小了吧?」

「嗯,」她有點臉紅:「我年紀……的確是不小了。」

「幾歲了啊?」

「接近……八十啦。」她看著天花板,盤算了會。

哇靠,我睜大了眼,眼前這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小妞,居然有四倍的年紀?!雖然我已經慢慢導正了腦袋那種既有傳統的束縛,去接受這種不同於凡的領域,但是眼見為憑的觀念還是讓現下的我有些漂浮。

「怎麼可能?」後頭傳來伊勢兒略帶驚訝的輕呼聲。

「幹嘛那麼驚訝?」

「我花了接近兩百年才能幻化成人身,而妳卻……」伊勢兒思索了片刻後,回復了一貫的冷靜,但眉頭間依舊微蹙持疑。

*     *     *     *     *

這時電視上開始播著有些影星為了求星運順利,而去偷偷拜狐仙的新聞;字幕打著「獨家報導!入訪神秘狐仙教壇……」云云聳動的標題,可能是因為跟目前我們生活上的議題非常有關,在場的人全都立刻把注意力緊盯在電視上,連伊勢兒也抬起頭盯著電視。

鏡頭內,佈置成暗暗米色系的秘室內,掛著許多白色的薄紗布簾,置於房間底端的神桌上供著鮮花、素果,幾片深色的木製牌坊矗立;身材擁腫、一副神棍貌的法師夥同幾個女藝人們在神桌前念念有詞,拼命合掌祈求,呼,我看她們清明節拜祖先也大概都沒那麼認真喔?

「本來這是不可外透露的,今天看在謝大美人份上……」老闆猥瑣的撫掌:「給大家多點認識的機會,所謂的狐仙嘛……」

那些神棍的屁話實在是聽不下去,我回頭問:

「喂喂,拜狐仙真的有用嗎?」

「所謂的”狐仙”,」伊勢兒正色:「只有白七爺一人足當稱之,我們其它爾等只不過是區區的狐狸精而已。」

「差別是在哪裡?」我問。

「一切。」伊勢兒強調:「完全是不同的境界與存在。」

「那他幹嘛一直強調他壇裡的是狐仙?」

「敬畏之心常讓人錯估形勢,」伊勢兒露出一抹微笑:「也讓貪心的人,蠢的被利用而不自知。」

「喔喔。」

這時電視記者開始訪問謝大美人,大家的視線又拉回電視上。

「有沒有看過狐仙顯靈呢?」

「有啊!」謝大美人很興奮的說:「有時候都會覺得身旁有氣息存在,或是瞥見粉紅色的光一瞬而過呢!而且拜了狐仙後,覺得整個人都變年輕了……」

講的好像電視購物頻道似的,如果那麼有用,那保養品、化妝品都不用賣了啦!正當我想了一些惡毒辛辣的評語想講時,旁邊托著腮的伊勢兒慵懶的開口:

「若佳姑娘,晚上有沒有事?」

「幹嘛?」

「有好玩的事情,想找妳一起去呀。」伊勢兒若有所意的笑著。

「喂!我不管是什麼事情,反正妳今天別耽誤我太晚啊!昨天聽妳講了一夜的話,白天還真受不了。」若佳無奈的嘟嘴說:「而且我明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要幹,身體狀況不能搞的太差啦!!」

「要花多少時間,不確定,」伊勢兒一笑:「想知道更多狐狸精的事情?端看妳的配合度。」

「喔!一定要去嗎?」她懶懶的打個哈欠。

「嘿,我還有很多事沒跟妳講喔?」伊勢兒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不想配合?那就算囉。」

「喔。」被逮住把柄似的若佳不太甘願的點了頭。

「大城,你也一起來吧?」伊勢兒回過頭笑著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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