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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沙漏

記憶沙漏

        妳還記得嗎?

那年,妳曾帶我去看海。

        微涼的天氣也削減不了我那時雀躍的心情,陽光偶爾從雲隙間灑下,白潔的海灘在我年幼的眼中竟然一閃一閃的發亮。

        當時我興奮的跑向妳,神神秘秘的附在妳耳邊分享著我的發現。當時的妳只是微微一笑接著從包包掏出一個瓶子。

「妳想不想要沙漏啊?幫我把沙子裝一裝,回去幫妳做一個!」妳的笑容透漏著朝氣,甜蜜的寵溺將我醺暈暈。

        我開心地瞪大雙眼,樂得趕緊把沙子裝進瓶子裡。

一點一點的,細細的沙子很快地將瓶子給裝滿了。看著再也裝不下的瓶子,我癟嘴回望著妳,眼中透漏著貪心以及渴望。

「別望了!這些就夠了啦!」妳無言地搖搖頭,接著向我招招手。

        之後回到家,妳真的有幫我做一個沙漏。

潔白的沙子在裡頭閃閃發亮,搖一搖瓶子就發出沙沙的聲響,靠在耳朵傾聽著依稀還能聽見當時海浪波打著沙灘的聲音。

        這些,妳都還記得嗎?

「叮!」響亮的鬧鈴聲將我從夢境中喚醒。我勉強睜開一隻眼睛,逼著自己離開暖和的被窩。

        已經上高中的我必須早點起床走到學校去。

快速地整理書包,急忙出門中卻不忘一件事。

「媽!我出門囉!記得我要上第九節。」

「好!路上小心啦!」媽媽揮了揮手表示聽到了。

這時的我,還沒注意聽到沙子緩緩落下的沙沙聲……

        開心的高中生活,與朋友一起談笑時而吐槽一句。時間總是如此飛快,就這樣來到了放學時間。

        打開手機卻發現數通未接電話,驚訝之餘我也連忙點開查看,卻發現是母親打了六七通。

我連忙回撥回去。就在對面接通之前,我的心有幾度快停的跡象。

「喂?妳怎麼放學不見了?」母親焦急的聲音從手機傳出。

「我……我今天要第九節啊?我現在才放學。」我懸掛的心頓時放下,只是媽媽忘記了而已。

        就只是『只是』而已……

「妳怎沒和我說?我剛剛緊張的一直找妳耶!」母親略放心但卻又帶著嚴厲的聲音責怪著我。

「……我講過了。」我委屈的辯解。

「明明就沒有!好了!現在我就去接妳!別再亂跑了!」母親嚴厲的說了一句,這就掛斷了。

「奇怪耶!我明明就講過!」我怒瞪著手機,不滿的情緒溢於心頭。「明明是自己忘記還錯怪我!」

        就這樣賭氣站在校門外,但又是過了一個小時。

「……?」困惑的心情寫滿我的臉上,再三確認一下時間卻仍不見媽媽的身影。

「怎麼花那麼久?」我喃喃自語。這時手機傳來電話鈴聲,揪眼一看竟是媽媽打來的。

        我納悶地接起來,對面竟劈頭搶先罵。

「我不是說妳不要亂跑嗎?怎在校門口沒看到妳!」

「……我在校門口好不好!」我翻了翻白眼,口氣也跟著變差。可是當我四處張望時,我卻仍不見媽媽的身影。

「我明明就沒看到妳人?」母親語句越發大聲,搞得我心情跟著糟透了。

「我不知道啦!我就是在校門口我還能跑去哪?」我賭氣般的回吼,似乎也點起媽媽的怒氣。

「妳現在的語氣是怎樣!我擔心妳跑去哪?還給我這樣的語氣!」母親怒罵著。

「我就說我沒亂跑!都是妳在講!」我又氣又無奈,無緣無故就被冤枉。

「妳給我說妳在哪?我就不信妳在校門口等我!」母親卻絲毫不相信我的話,語句帶著憤怒。

「我在XX高中的校門口啦!」我心中的焰火整個被挑起,一時大聲的怒吼。

「……我去接妳。」電話的對面只是簡單地留下一句話,接著就掛了。

        我一陣無言,困惑的心情將我的怒氣吹散。我也只能乖乖地等著媽媽來接我了。

        過了許久,這才看到媽媽緩緩地騎著車過來了。看著她的表情似乎參雜著幾分尷尬。

        我困惑地看著她,原本想問的話全都吞回肚子。

一陣沉默後,媽媽才一臉困窘的說。

「我忘記妳上高中了……」

「……」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我只是簡單的胡亂點了點頭。

        這時……我耳邊似乎又響起沙子從沙漏中一點一點落下的聲音。

我……卻忽視了這聲音,忽視這聲警告。

最近母親的狀況越來越奇怪,當她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時候……

        我們這才發現不對勁。

「她現在被檢測出有輕微失憶症,目前看來她大腦中的海馬體正漸漸萎縮,怕之後會漸漸惡化。」醫生緩緩地道出,並一直小心觀察我們的表情。

「……那最後會怎樣?」父親小心翼翼的問,願意的只是接受最糟的結果。

「這也要看狀況……最糟應該是連基本作息都要人照顧,然後…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有可能會忘記家屬以及朋友。」醫生的話就像殘忍的刀般狠狠的一刀一刀割著我的心。

        我……該怎麼辦?第一次感覺到如此徬徨,而這卻是無法找妳依靠的。

原來沙漏裡的沙落下速度是如此快……我根本無力阻止。

近來媽媽的狀況時好時壞,我們也從中得到了調適,並懂得適時地應對。

    今天半夜,母親夢中突然大叫。

「哥哥呢?」

「怎麼了?哥哥在睡覺啊?」我一整個被嚇醒。

「我有兒子對吧……」母親茫然地看著我,竟然是向我確認哥哥的存在?

就在我還沒回神時,下一秒母親又突然爬起來並衝出房門。

        我連忙跟上,才發現母親正悄悄地打開哥哥的房間,似乎正在確定哥哥是否在。

「……恩,回去睡吧!」母親默默地確認完後,這才安心地回去睡。

        我默默的看著媽媽,悄悄窩到她身旁。感受著媽媽溫暖的溫度和熟悉的髮香……

        媽媽,妳還記得嗎?

妳曾經帶我去海邊的事,妳曾經親手做沙漏給我的事,以及我永遠在妳身旁這件事。

        妳做給我的沙漏……我會讓沙一直一直流動的,絕對不會讓沙掉完的。

我不會讓妳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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