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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異常

          當美智和K兩人抵達山腳下時,看到涼亭空無一人,不由得感到失落。

          不過美智眼尖的發現,在涼亭大理石桌上,有一滴血閃動著晦澀的光芒。

          她靠近仔細一看,發現是一片鮮紅欲滴的指甲片。

          「這是?」K不記得德貴今早擦的指甲油顏色,又或者說除了德貴的臉,他鮮少去認識德貴的其他細節。

          「這是德貴的指甲片沒錯,因為她彈鋼琴,所以習慣把指甲剪得很短,但為了愛漂亮,所以她後來都用貼的。」美智知道德貴一向喜歡火艷的顏色。

          「所以他們來過這裡!」確定他們來過後,K更篤定一定發生了什麼,他循著路上的車痕,發現有兩台車行駛的路線。

          「我知道了,飛鳥可能是開車偷偷跟蹤過來的。」美智跟在K後頭查看。

          「應該不是,你看這兩台車痕行駛的路線非常接近,而且有三對明顯不同鞋款的腳印,一個尾端像圓柱般的凹陷,像是德貴的高跟鞋,一個腳印很大,鞋子尾端又寬又方,像是男人的皮鞋,另一個則像是飛鳥所穿的雪靴,這表示他們三個在同一個現場的可能性很大。」隨著腳印,K走向涼亭右方的空地,他發現那裏的腳印糊成一團。

          「到這裡,腳印就糊了,這會是代表?」接在後頭跟著K探查,美智略顯疑惑。

          「有可能遇到什麼事情慌了腳步,不過最大的可能應該還是...」

          「不會吧...」

          「飛鳥跟鐵兵可能起爭執了。」K大膽斷定。

            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那麼依照飛鳥瘦小的身材,肯定是挨打的份,可是為什麼會發生衝突呢?K想不出飛鳥跟鐵兵有什麼爭執點。

            「一定是二姊啦,有她在的地方就有混亂,八成是她挑撥離間才會這樣,不過K大哥你也別小看飛鳥這個人,他腦袋瓜不是正常的人,他是會把自己養的魚活活殺死的人,他沒有這麼單純,而且還比一般人殘忍。我想我們先回家看看再說吧!」美智其實並不擔心飛鳥,她反而比較擔心德貴,自己亂七八糟的感情把別人都拖下水,絕對難辭其咎。

        「如果是這樣,她就太不應該了,飛鳥...感覺是個...最不該被扯進來的人。」K一直都知道那個啞巴青年,德貴自己也敘述過,那是明心在她母親失蹤之後收養的小孩,據說父親是一名樵夫,因為欠了賭債又養不起孩子,才把飛鳥賣給明心。德貴一直想不透為何她的大姊要養這個男孩,原本以為明心瘋了,把飛鳥當作失蹤母親的替身,但後來證明不是,明心是真心真意要收養他,而且誓死不離。她曾經嘲諷地說過:「明心寧願不要我這個妹妹,她只要飛鳥跟美智就好,因為我該死的擁有這張臉,像我母親的臉。」

        德貴說她的母親從小就深居簡出,總是像鬼魅般的在家中行走,家中擺滿了鏡子,只是為了隨時檢視自己美麗的身影。她等於是一個沒有母親的人,會陪她玩、陪她說話、照顧她的大姊對她而言,就像是她另外一個母親。可是也由於自己這張臉,她同時被兩個母親遺棄跟背叛。

        驀然,天空閃現曙光,雖仍然飄著細雪,但被鳥群盤據的天空已經恢復了光明。

        「K大哥,鳥...那群鳥...不見了。」美智不敢相信,這群鳥就這樣來無影去無蹤。

        「真的很異常,我想過幾天或許新聞會解釋這個現象吧。」K沒有閒暇注意奇特的氣候現象,眼前他只是懷抱著不安迎接即將發生的事情。

          沒有注意到K心思的美智,自顧自地說:「現在的氣候太可怕了,人類到底犯了什麼樣的過錯呢?為什麼要遭逢這樣的懲罰?」

        「美智,妳認為人類擁有觸怒自然或神明的能力嗎?我認為沒有,那不過人類一廂情願的想像,只為了解釋現實生活的痛苦與疑惑,人類從來沒有接近神明的一天,只是一群可憐的螞蟻每天過著徒勞的生活,重複吃喝拉撒睡、重複悲歡離合、重複期待不可能實踐的美夢、重複才剛遠去又接踵而來的痛苦,一切都是因為害怕面對人生的無常所造成的。」K對於美智觸怒神明的恐懼,不甚科學的說法無法認同。

      「所以你不相信加貝大人的存在嗎?」美智曾經見過K去神廟裡面,他雖然沒有膜拜加貝大人,卻一臉肅穆憂傷的看著明光大人。

「我認為加貝大人是一個古老的神話,明光大人是一個未來的神話。」K選擇不正面回答美智的問題。

「未來的神話?」

  「嗯,能夠掌控時間之河的神明肯定是活在很遙遠很遙遠的未來吧,所以才有能力看清古今中外的時空,甚至擁有讓人回到未來的能力,而那樣的未來對他而言卻猶如短暫的瞬間而已。」

「你這樣說好像也解釋得通,可要是這樣的話,古老的神明為何要懲罰未來的神明呢?完成人類祈求的心願,不是神明的職責嗎?」不管是什麼宗教,都有傾聽與實現人們願望的神明出現,美智不懂無私的加貝大人為何要懲罰時間之神。

  「亡者已逝,便不該留戀,神明的存在是要人們放棄執著,而非更加執著,那樣的願望看似是令人動容的真情,但另一個角度來說也不過是個人貪婪的私心。為何我們總說時間像是一條河,因為那是我們無法輕易逆向行駛的事物。明光大人同時犯了兩個錯誤,一個是死者復活,一個是為其顛倒時間之河。」

        美智第一次聽到對村子流傳的神話有這麼精闢的見解,即使是熱愛調查不可思議的傳說的亜紀,也不過是對流傳的出處和時間進行秘密的探查,美智對於K竟有這麼冷靜犀利的思維感到不可思議,這算是德貴所說的乖僻行為嗎?

    「所以這個傳說最有趣的地方應該是...」經過K的思辨刺激,美智對她始終感到困惑的地方豁然開朗了起來,她指出:「為什麼明光大人會為那個丈夫破例呢?這一點讓我覺得很奇怪,畢竟每天祈求他神力相助的人,應該是千千萬萬個人吧,所以我覺得加貝大人展現的是神性,但是明光大人卻擁有更多的人性,他一定是擁有什麼與那個丈夫共通的地方,所以產生同理心吧,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很懼怕加貝大人,但對於明光大人卻覺得他是一個大好人。」

    「大好人嗎?」K突然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苦笑神情。

    「是啊,好啦,我們該回家了,希望二姊已經平安到家了。」

    「應該吧。」K若有所思的的回答。

    兩人隨後匆忙趕回家,一路上村子都非常的平靜,彷彿不受剛剛異象的驚擾,雪花也是緩慢而恬靜的落著。K暗地屈指一算,他在村子已經一年了,現在所有的條件已經具備,只要靜等它的發生。他不能像明光大人那樣用同情來折磨這個人間,他必須學習加貝大人冷眼看待這個俗塵。

兩人回家打開門時,看到德貴的靴子已凌亂的丟在玄關,而黑色上衣也隨意掛在椅背上。美智跑去二樓德貴的房間察看,發現她的浴室傳來淋浴的水聲。她再下樓探頭往庭院一望,也注意到飛鳥的房間打開了昏黃小燈,似乎已經進入休息。

看到兩人都平安無事到家,美智不禁鬆了一口氣。

但K卻隱約察覺事情的不對勁,他在屋中四處探查,仔細的左翻右搜,直覺一定可以找出任何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在美智的眼中,看見K仔細搜查的行為就猶如再找通姦證據的妒忌丈夫。

K見屋內沒有什麼進展,接著便不死心地打開後門走向庭院一看,果不其然發現雪地上有一條斑駁的血跡綿延直到飛鳥房門前。

他輕聲地對美智說:「嘿,別鬆懈得太快,飛鳥在剛剛的鬥毆中應該是受傷了。」

「真的假的!」美智看到K所指的地方,有大小不一的血跡,不自覺驚呼出聲。

「噓!」K要她保持低調,他繼續壓低音量說;「別驚動妳二姊,依照她的個性,肯定暫時什麼都不會說,她不知道我們去找她的事情,更不會發現我們去涼亭找過她,甚至還猜出發生了什麼,我們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然德貴要是又有什麼瘋狂的反應,我們就很難應付了。我猜她現在打算想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今晚大概也不會下來。」

那飛鳥的事情怎麼辦?美智比手劃腳指出飛鳥的傷勢可能很嚴重。

「幫他找醫生吧。」

「你是說請醫生來家裡嗎?這麼晚了...」美智想起要商請村醫大福先生來家裡就診,便開始頭痛了起來。大福醫生由於身材肥胖、行動懶散,非常不喜歡出診,除非緊急事故或是透過特殊關係,否則八個轎子都抬不動。

她印象中的大福醫生,就是走一步路、流一滴汗,總是氣喘呼呼的狼狽模樣,他擁有龐大扁平的身形,喜歡穿灰色的寬大襯衫,因此也有人戲稱他是灰熊醫生。

「我知道妳在擔心什麼,大福醫生在我那裡存了很多好酒,也積欠了很多酒債,妳要是告訴他只要願意來一趟,他欠我的酒錢通通一筆勾消,我想他走的會比飛得還快。」K盤算過這個交易可以讓大福醫生至少少看十個病人。

「K大哥,那真是犧牲你了,為了二姊跟飛鳥…」美智再三感謝K的善意,她突然明白為何K先前會為了朋友而居無定所,因為他實在一點也不像是生意人應該要有的經營態度。

「小事一樁,否則飛鳥的個性應該也不願意出門看醫生,寧可默默的忍著痛吧。」K倒是一針見血看穿飛鳥低調又頑固的性情,「順便打個電話問候一下鐵兵吧,看他有沒有受傷。」

「那我就先去打電話了。」

事不宜遲,美智便趕緊撥了電話給大福醫生,情況果然和K預料的一樣,大福醫生自從知道可以抵酒錢後,態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原本的口氣不耐變得好生好氣又勤快,美智一時還錯以為大福醫生有雙重人格哩。從此她也深切感受到好酒對於酒客充滿著什麼樣神奇的魅力了,它居然可以讓懶散的大福醫生一個人走上近兩公里的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接著她又撥了通電話給鐵兵,幸好對方沒發生什麼事情,雖然他語氣顯得有點僵硬。

      三十分鐘後,美智的家中頓時變小了,因為身形龐大的大福醫生一個人塞滿瘦弱的椅子,看著他身下的椅腳微微不支的顫抖著,著實令美智深感憂心。

「究竟是那個可憐的病人要勞駕我出門啊?」

      大福醫生滿頭是汗,喘呼呼的讓大肚皮不停的收縮和漲大,臉上大滴的汗珠混上融化的雪水,讓他猶如淋了一場冷水澡般,不停地直喊痛快。

  「是飛鳥啦!」美智不好意思地說。

  「阿福我可不是獸醫唷,不看鳥啊、狗啊、魚啊這些飛禽走獸喔!」阿福醫生只認識他看過的病人,所以沒聽過飛鳥的名字,更不知道美智家中存在這一號人物。

      「那是我家的人啦。」

      「這樣啊,那人呢?」大福醫生恍然大悟後,探頭找尋病人的蹤跡。

      「你稍坐一下,我請人把他帶過來。」美智事先準備一些熱茶跟點心招待大福醫生,至於飛鳥就只能麻煩K幫忙請過來了。

      在另一頭,K來到飛鳥的門前,他不禁直打哆嗦,並且感到這裡氣氛陰森。飛鳥門戶緊閉,他隱約嗅聞到空氣長久不流通所造成的霉味,還摻雜一種淡淡的花香,各種五味雜陳的味道令他十分不舒服。K掩著鼻輕聲敲門後,約莫半晌,飛鳥就滿臉疲憊的從門中探出頭來,他一臉乾淨無暇,不帶有任何受傷的痕跡,但神色蒼白、眼神空洞。

        飛鳥歪著頭,皺著眉質疑對方有什麼事情找他。

        「不好意思,我看到地上有血跡,我猜想你是不是受傷了,所以找了醫生來看你,你看客廳內,大福醫生已經來了喔。」K露出一臉微笑,希望降低飛鳥的防備。

        楞一會兒,飛鳥僵硬地將頭縮了回去,沒多久又將頭探了出來,這次他嘴巴咬著一張大紙條,上面寫著:「我沒事,勞煩你費心,請讓醫生走吧!」

        他的字跡撩亂難辨,K瞇著眼才勉強看出字形。

      「可是你臉色蒼白,說不一定染上風寒了,既然醫生都來了,就當作是身體健康檢查吧!」K不死心的繼續勸說,畢竟那可是他的酒錢,總不能白花吧。

        飛鳥還沒等他話說完,便迅速地將頭縮了回去,沒多久他又將頭探了出來,這次紙條上寫著:「我從不看醫生,不、需、要。」

      看著飛鳥如此倔強,K越覺得古怪,心想為何對方只露出一顆頭呢?他印象中飛鳥是可以用手執筆交談的人。

於是他趁飛鳥不注意,趕緊將門用力扳開,飛鳥一時失去重心整個人直直的往前傾,K立刻接住他贏弱的身子。在他抱住對方的一瞬間,飛鳥彷彿被火燒般,哀嚎出聲。

K看見飛鳥的背上,鮮血溢出沾滿了衣服,他的手臂也都佈滿傷痕,疑似被人用樹枝毆打成傷,有些傷口還插有細微的枝條,讓人不忍卒賭。

      難怪飛鳥的字這麼醜,八成是用嘴含著筆寫的吧,K覺得這次德貴闖的禍有點太過份!飛鳥是無辜的,就算他們曾經有什麼過節,也不該借刀殺人。

      「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說呢?」K搖著頭嘆氣後說:「勸你接受我的好意吧,你不希望明心知道這件事情吧,醫生看過後會好的比較快,這件事情我也會幫你保密。」

        飛鳥原本抿著唇不願意接受,但看K這麼誠心又頑固,他也不希望兩人繼續僵持不下,於是只好勉強點頭答應。

        K將全身虛弱的飛鳥領進客廳後,大福醫生看見他期待已久的病患,便不斷摸著自己肥胖的臉頰好像在打量什麼。

        「就是這個小傢伙嗎?」他指著飛鳥嚷著。

  美智苦著臉,說出臨時編的拙劣謊言:「是,不過他不會說話,是個啞巴,剛剛騎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飛鳥步伐不穩的走近大福醫生身邊,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旁的木椅上。

        「這樣啊,來,我看看,真是恐怖的傷口。」大福醫生一邊直喊恐怖,一邊拿著剪刀俐落地將飛鳥的衣服剪開,他用溫柔的手勢、精準的力道幫飛鳥清理完所有的傷口後,接著又從醫藥箱中拿出藥膏開始塗抹。

          大福醫生態度一派輕鬆,甚至還哼著歌曲,彷彿發生的不是什麼大事。

        「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都是皮肉傷居多,不過我剛剛摸了一下,我覺得這年輕人骨頭很奇特,不像是個小孩。」大福醫生囑咐美智明天早上去他那裡拿藥給飛鳥吃後,便開始發表高見。

      「怎麼說呢?」K興味盎然地問。

        大福醫生不急著回答,他問:「你們先說說他幾歲啦?」

      「大概二十五、六歲吧。」美智也不清楚他詳細的出生。

      「是嗎?」大福醫生精明的眼光朝著飛鳥探詢。

      飛鳥露出一臉無辜,他嘟著嘴微微點頭。

      「那就奇怪了…」大福醫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就在看到飛鳥的一瞬間,他就覺得對方有點古怪,但也不知道怪在那裡,在詳細地檢查身體和對照飛鳥實際年齡後,他吃驚地說:「他的骨頭跟肌肉生長狀況,老化得很嚴重哩,骨頭非常的脆,就像洋芋片一樣,只要輕輕喀嚓一聲就會骨折的喔,年輕人身體這樣怎麼行。」

    「騙人…他除了老成一點,行為是有點老態啦,但是其他都很正常啊。」美智覺得大福醫生應該是故意開一個惡質的玩笑。

    「可能是吃得不夠好啦,至少是比我差一點,好啦,K記得你說的話啊,一筆勾消。」大福醫生爽朗的笑著,也沒再多說什麼,一切止於他的胡亂猜測,他再三提醒K給予的承諾後,便移動他龐大的身體緩緩離開。

       兩人送走大福醫生後,轉頭回去想關心飛鳥的傷勢,卻發現他早已靜悄悄離開了客廳。

      「K,你看看,這是老人的速度嘛?大福醫生真愛開玩笑。」美智不禁搖頭啞然失笑,似乎想藉由笑聲掃除剛剛的詭異氣氛。

      「或許吧,不過真的該幫他捕一下身體,他看起來真的很瘦弱。」

        想起飛鳥剛剛體弱的模樣,還是令K十分同情,尤其他還要在那種密不透風的房間休息,身體怎麼會恢復得快呢?

        「他平常都不跟我們一起用餐的,你也知道,就是一個怪裡怪氣的人,很少離開他的房間,好像有什麼寶藏似的。」美智無奈地解釋,也企圖掩飾她對飛鳥的反感。

        「寶藏嗎?」K想起剛剛飛鳥離開房間時,一直小心翼翼防止他窺見裡面的樣子,就覺得美智說得或許不無道理,也許飛鳥真的在守護什麼東西。

        「沒錯,他應該在看守一個很了不起的寶藏,才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說完,美智便心虛地嘻嘻地笑了起來,但沒想到這一番話卻讓K認真考慮打算找一天潛入裡頭看看。

如果真的有寶藏,K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是不是他找了已久的東西--一個他以為消失很久的神秘寶藏。

          兩人收拾客廳之後,K仍按照原先的計畫繼續住了下來,並利用夜間空檔跟酒吧經理連繫,他預計明天進店處理一下擺盪已久的業務。

          用完晚餐後,為了紓解奔波一天的疲累,美智建議兩人可以小酌幾杯德貴收藏的紅酒,在幾杯黃湯下肚後,K的睡意果然很快襲來,甚至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在昏沉中,美智知道大姊回來了--她一手提著她外婆的頭,一手拿著沾滿鮮血的彎刀。

      美智看見一張平凡醜陋的老臉洋溢著祥和的微笑,笑中帶淚,那是張和她們相似的臉龐,她顫抖地問:「為什麼妳要殺了外婆?」

      「因為她貪婪!」

      高舉著戰利品,外婆頭顱的血滴滿明心的全身,染上惡人血腥的她意外顯得特別純潔。

      「外婆貪了些什麼?」美智不解地問。

      「權利,她用她漫長的歲月囚禁我們。」

      接著明心舉起彎刀,作勢要砍了美智。

        「不要!不要殺我!」

      美智拼命的左閃右躲,只見大姊的刀又快又凌利,在她臉上畫了好幾刀傷口。

        她哀嚎地哭著,因為她的臉更醜了。

        「為什麼妳要殺我?我是無辜的!」

      「因為妳貪婪!」

        明心將外婆的頭扔給了她。

      「我又貪什麼?」

      「仇恨。」

          明心說完,朝美智的脖子精準一劃,血濺了出來。

        是夢--

       

        天還沒亮,K便隱約聽見外頭傳來緊急的敲門聲。今晚他睡得很沉,意識陷入完全的黑暗,是個難得沒有夢境的夜晚,可惜清醒時讓他感到頭痛欲裂,否則一切就很完美了。礙於客人身分,他留在客廳沒有應門,而是讓睡眼惺忪的美智開門應付,他在裡頭微微聽到兩三人細碎的討論聲,過了一會兒,美智才睜大眼珠,帶著奇異的表情回來。K看她呆若木雞的模樣,像是還沒回神。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唉呀,是很恐怖又不可思議的事情,你還記得我們昨天看到的鳥嗎?」

        「記得,是一群來去匆匆的鳥。」

        「那一群鳥現在橫屍遍野,全部都死了,死的一乾二淨,沒有任何活口,那些鳥屍體不僅把我們主要的道路都阻塞了,還包含一些石樓屋頂、小學空地、湖泊也都有零星的屍體,村長和他女兒,也是我朋友亞紀,他們現在正一戶一戶通知村民要提供人手協助清理屍體,不然怕有什麼病毒會傳染。」美智比手畫腳的描述,好不生動。

      「太不可思議了,那村長他們打算怎麼處理呢?政府有派人來關切了嗎?」

      「你放心,我們村子本來就有專家再作研究,他們指示村長先火化屍體,剩下的沒說這麼詳細,不過雪越積越多,現在不處理,恐怕之後也麻煩了。」

      「以前...你們雪祭有發生過類似的情形嗎?」

        K是雪祭之後才搬來這個村落,所以對這裡氣候異常的狀況並不清楚。

      「這個嘛,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但前幾年有發生過好幾千萬隻的螞蟻從村中出走,他們成群結隊的爬到神山裡頭去,再也沒有回來,當時也是造成轟動,不過這次群鳥不明原因死亡,比之前還要恐怖上百倍了。」

      「螞蟻離家出走?所以之後村子都沒有螞蟻了嗎?」

      猛一回想,K才知道自己從未留意村中是否有螞蟻這檔事。螞蟻不被人們所關注需要,牠們太過渺小了,因而沒有特別強烈的存在感。

      「坦白說,我印象...是沒有,畢竟螞蟻眼不見為淨也好,不是嗎?」

      「那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鳥死亡的嗎?」

      「這就是讓我吃驚的地方了,亞紀說那群鳥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死因,感覺就是摔死的,但村長猜測可能是先凍死才摔下來的,但這是很不合理的,因為鳥都有過冬的能力,何必...結隊來這裡自殺呢?K大哥,你可能又覺得我亂講,不過這些沒辦法解釋的事情,我想一定是神的懲罰或是警訊吧,神想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我同意確實有事情正在這村子發生,但多數的可能性應該還是人為的,我們先去看看再說吧。」K始終相信科技才是打開真相的鑰匙。

      離開前,美智要求K暫時先別打擾德貴,她不想看見二姊一大早再度情緒失控的模樣。於是兩人穿上輕便的衣服後,便悄悄出門。

      來到位於村子中心的戀心湖旁時,K與美智兩人幾乎不敢置信......

      這些橫躺在雪地上的屍體是昨日那群翱翔天際的飛鳥嗎?

      雪像紙屑一樣零星的飄落,一團團輕盈溫柔的雪覆蓋在成群成堆的鳥屍上。

      牠們幾乎都攤開美麗的羽翼,猶如高空墜下濺成一攤一攤的紅色炸彈,每隻鳥如藝術品般躺在血溢四射的雪花上。

      看見這些鳥那一雙雙呈現死黑的瞳孔,寒風在美智耳邊像是呼嘯地吹起生命凋零的輓歌。

      前來援助的村民都畏縮著身體,一臉茫然地面對眼前異象,他們無助並不安地推測,難道這是末日前的徵兆嗎?

    「太可怕了...第一次看到,你說如果村子不能住人了,我們該怎麼辦?」一位穿著深灰色外套的男子隨口問了鄰近的旁人,他嘴裡還叼著根未點燃的煙。

   美智認出來那個兩個人是誰,穿著灰色外套男子是當年嘲笑他的鼻涕男孩田作,另一個是搬來沒多久的大河。

    「二話不說,離開!」大河一口篤定地答。

    「你離開得了這裡嗎?」田作冷笑地問。

   「沒什麼好留戀的,這不是我的故鄉、也不是你的,你父母來這只是暫度,這裡本來就是一個隨時可以離開的地方。」

      寂元村外移人口超過七成,由於鄰近大城市,交通非常便利,所以收容很多從城市遷徙的人口,他們多半暫居一陣子後又會返回大城市生活。除了雪祭期間,通往村子的道路短暫封閉,平日寂元村是城市人躲債、減壓、療傷、養老的首選,但是除了本地住民,這些外地人對寂元村沒有任何眷戀。

   「地方住久了都會有感情,大環境越來越差就算了,怎麼連這樣的小村也容不下我們了呢?」田作將菸丟入雪地中,用腳大力地踩爛了它,彷彿還有餘燼。

   「不光是這裡,前陣子姑里村病死了很多人,幸好有神山擋著,不然我們早掛了...等等...你說會不會就是神山的病毒傳到這裡來,也許這些鳥都有毒也不一定。」

      「你是說他們有毒?」

      「類似感染源這種的...不對,我想我還是先走了,這事太危險,老子不幹。」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

      田作二話不說也想跟著他離去。

        在一旁默默看著兩人對話的K跟美智,內心不禁湧起一股悵然。

      「等等,你們這兩個膽小鬼,還算是男人嗎?」

      美智對田作還記恨在心,想順便出氣。

      「肥蟲,妳也不算是個女人啊,妳是蟲!」

        大河看到出言不遜的是醜女美智,火氣也跟著上來,他從雪地上搓起好幾顆雪球直往她身上扔。美智一時閃躲不及,被某一顆沉沉地擊中胸口,她不覺得疼,因為隱隱作痛的是她早已破碎的心。她心有不甘的開始反擊,兩人你來我往的丟擲,戰況十分激烈。愣在一旁的田作並沒有加入戰局的意願,他失去當年的氣燄,反而企圖阻止,「別鬧了你們,我們沒有義務要幫忙的...」

      在一旁冷眼觀察的K,見美智行事衝動魯莽的性格,倒有幾分德貴的影子,也對村民嘲諷美智外表的行徑感到同情。

        「你們知道義務兩個字怎麼寫嗎?笑話。」

        「我們才不知道豬再說些什麼哩!」

      賓果!大河又有一顆雪球擊中美智的肩膀。

      看不下去的K只好從地上撿起一支粗壯的枯枝,故作要攻擊的模樣。

      「我...」未等田作說完,大河便將他拉走。

        「別跟她多說廢話,走了。」

      看著兩人逃逸的身影,美智對於自己狼狽的樣子已經看開,她聳聳肩膀對K說:「哼,可笑吧?」。

      K低聲地答:「我很難過。」

      他手勢溫柔地拍掉她肩膀上的雪。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嗎?」

      「如果我是豬,我也許會比美智這個人還要有尊嚴吧。」美智眼眶忍不住湧起淚水,但她不想這麼輕易掉淚,「前一陣子我大姊老是催促我去打工,希望我累積一些人生經驗,但我一直賴皮不去,無論我大姐怎麼逼都沒有用。我不是想好吃懶做,是因為這村子沒有一間店肯採用我,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可惜我的店內不能錄取未滿十八歲的女生。」

        「我的心早就是六十歲的老太太了。」

      苦笑兩聲,美智打算結束掉尷尬的話題,她指著眼前無緣無故凍斃的鳥群,感傷地開口:「看到這樣,真令人想哭。」她心想不是氣候異常,就是生態嚴重失序,「牠們難道是迷路嗎?」

      「迷路嗎...這種充滿謎樣原因的暴斃死亡,真是有點恐怖。」K嗅到不尋常的氣息,這種感覺他似曾相似。

      牠們不像死了,看起來只是被凍僵著身子,暫時像一具具被施法的石雕像動彈不得。某種程度來說,牠們是以淒美的形態凍結在永恆,因為不會再老了。  

      望向眾人聚集之處,K看見一個步履蹣跚的婦人以領導者的姿態發號施令,她態度十分嚴厲催促幾個村民整理屍堆,那些村民約莫四十來歲,態度顯得有點意興闌珊地配合。

      「那個老太太是?」K直指那名老太太問。          

        「是前村長石婆,她是村長大石的奶奶,三十幾年前交棒給她兒子,她兒子十年又交接給他兒子,聽說因為石婆年紀大了,所以腦子有點秀逗,她經常會記憶錯亂的以為自己還是村長。但就算如此,大家還是很敬仰她,多數都還會照著她的話去作。」美智一眼就認出來是石婆,她常親切地叫自己阿智,雖然石婆容易在時間上錯亂,但很奇怪地是她從不會把人搞錯。

     石婆——K聽過她的大名,今天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她,原來是她!

      快!快!動作別慢吞吞的,大頭你先處理這裡,還有你,就是你阿文,去撿柴!

      石婆以粗啞的聲音不斷差遣村民,村民雖露出無奈的臉色,還是依照她的指令辦事。而村長大石則忙著處理另一個主要道路上的屍堆,根本撥不出時間控管自己高齡的奶奶。

        穿著黃色大衣的亞紀一看見好友美智後,立即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亞紀的身型略帶豐腴圓潤,帶著一副厚片眼鏡,白胖的臉紅咚咚的像顆壽桃。

        她簡潔交代兩人被分派的任務後,便發了一個大竹簍和夾子請他們協助撿拾屍體。

        美智初估眼前至少有一兩萬隻的鳥吧,她擔心地問:「有限定什麼時候撿完嗎?」

      亞紀擦拭充滿霧氣的眼鏡,一絲不苟地說:   「希望最遲是明天傍晚,因為雪越來越大了。」

        「那有請人調查鳥的死因嗎?」

        「有兩三名政府聘請的專家正在趕來的路上了,現在先聽候這裡專家的指示,我們會都有保留樣本。」  

          雖然曾經和亞紀見過幾次面,但K從沒跟她交談過,他忍不住出聲:「不好意思,請問有誰看到這些鳥群死前的情況嗎?他們到底是怎麼墜落的?」  

        「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沒有目擊者,很難置信對吧?我問曾經經過這些道路的村民,他們每個都說沒有注意到,我能問的都問了,這些屍體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一群鳥突然就死了,這些鳥好像是來自神山的銀靈鳥。」

        「那大概是幾點被發現的呢?」

        「凌晨四點左右吧,被一個果農發現了,他幾乎嚇死了。」亞紀跟著父親出來探查時,也跟著嚇壞了,她壓低聲音說:「不過我爸說,這些鳥群有一個共通點,他們幾乎都是垂垂老矣的成鳥,離死亡也不久了。這種現象非常奇異,不禁讓我聯想到有一些貓狗,如果提前預知了自己的死期,為了不讓自己的主人傷心,會獨自選擇面對死亡,這是他們離開世界的一種方式。」

          「但這種方式非常不尋常,妳說有一群預知死期將至的鳥,牠們聚在一起只為了集體自殺?」乾笑兩聲,K認為這種解釋過於荒謬。

          「現在還有什麼事情是尋常的嗎?」看著K輕蔑自己的說法,亞紀在鏡片後的視線變得銳利起來,「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亞紀,妳可以跟我一樣叫他K大哥。」看著兩人對峙的模樣,美智覺得挺有意思的。

          「K大哥,你是新住民恐怕有些事情不是很了解,在這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古老村落,很多事情都不是用科學能解釋的,例如女神加貝大人其實是早期寂元村村民的祖先,祂受封為神明之後,村子就不再出現恐怖的天災,這是有官方記載的。」亞紀很沉迷這樣的傳奇色彩,並且持續進行蒐集調查。

          「現在不能解釋,是因為科學發展腳步太慢,人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過去氣候變遷往往就是改朝換代的時候,現在異常現象不過是預告寂元村不再適合居住,女神傳說只是順應時代的巧合而已。」從地上撿拾一隻銀靈鳥的屍體,K攤開牠的布滿雪霜的翅膀,他口氣強硬地說:「我寧願相信這是一種集體暴斃,而不是鳥群有意識的行為,也許比較像中毒現象、迷航或生病導致的。」

          「所以你認為我的說法太人性化、太高估牠們了嗎?」亞紀扯了嘴角笑了笑,她推了自己的眼鏡,企圖露出精明的模樣。

          「我只是實話實說。」

          「你們還不做事,閒聊些什麼?快,快,那裡需要人手!」石婆手執著拐杖,從遠方吆喝著亞紀快去做事。

          「改天再好好聊,我先走了。」

            知道眼前時機不對,亞紀勉強擠出笑容道別後,便一人拖著大竹簍往石婆指使的方向走去。

            「K,亞紀可是很難纏的喔,你也太直接了吧。」美智不由得輕笑出聲,亞紀有她頑強的一面,未來絕對會拼命拿出證據來說服K的。

          「我不是誠實,而是覺得聽信神秘色彩的人很可怕,我們已經不是古老的人類了,怎麼還會相信女媧補天、亞當夏娃是上帝創造、加貝女神庇佑寂元村生活安泰這類的神話呢?像是螞蟻出走、鳥群暴斃這樣離奇的事件,應該是交由生態專家來解答謎題。」

          「可是有些事情也許是找不到證據的?我是說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有跡可循,我們總可能必須藉由直覺去找到答案,然後糊裡糊塗地活下去,人有時會無知是因為沒有選擇。如果相信一些傳說、一些神秘的色彩,我們到底會失去什麼呢?」美智對於K凡事都緊抓著科學證據不放有點難以理解,難道是她們太過浪漫了嗎?

        「會失去什麼?」K皺緊眉頭,口氣堅定地說:「我相信這世上擁有無懈可擊、沒有任何漏洞的真理存在,只是由於它太難被發現,人在行進的路途中往往會選擇放棄。」

          看著K板著臉孔的嚴肅模樣,美智便沒有興致在追問下去。她不想得到什麼結論,也並非對真相不感興趣,而是對能力範圍內無法處理的事情,她選擇漠視罷了。好吧,她同意,為鳥群暴斃找到科學解釋就交給生態專家吧,但掌管生老病死還是該交給神,人的本分就是努力活得像個為生存掙扎的人類就夠了。

      「亞紀是我唯一的朋友,她們家族是醫生世家,是個性很頑固、很刁鑽、很堅持自身立場的一群人。某方面不是很好溝通,但是他們為村子做了相當多的卓越貢獻,非常受到敬重,即使現在石婆變得這麼蠻橫,村民也會包容體諒。」她向K提出警告:「所以亞紀一定會想辦法為鳥群暴斃的問題找到原因的,她其實是最相信科學的人,但也是很依賴自身直覺的人。」

        接著他們兩人合力撿拾一隻又一隻的屍體,直到天色逐漸澄淨。

        對於重覆著將生命回收的動作,美智總隱約感受到盛滿竹簍的屍體還騷動不安地拍動翅膀,尚未真正闔眼的鳥兒們似乎想傾訴關於死亡的真相。

        可惜她早明白死亡本身就是荒謬一場,用心理解的結果不過證明人類是一群笨蛋而已。

        當美智看到自己勞動的汗水不斷滑落在雪地上,而K蒼白冷靜的臉龐竟沒有流一滴汗時,對於兩人存在的懸殊對比,她感到有一種很疏遠的距離。彷彿一個活的,一個死的,一個熱情的,一個冷感的,K對自身以外的事情並不怎麼在乎。她察覺K是沒有熱情的人,內心彷彿沒有愛這種充實的東西,這樣的感觸竟讓她有點悲傷,她過去真的不夠了解他。

      到了早上10點,為了禦寒,K決定去取些熱茶給兩人暖暖身子。

      美智獨自一人做最後的善後工作,他們負責的領域內,屍體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

      遠遠地傳來率真的笑聲,有一群孩子邊嬉鬧邊拖著竹簍經過了美智身邊,裡頭有男有女,是群好看又有純真笑容的孩子,不過當他們看到她矮肥的身材和難看的臉時,紛紛彼此交頭接耳、不停地暗自竊笑,其中一個較高個子的男孩大聲地說:「大嬸,妳到底幾歲了?」還有女孩說:「妳有男朋友嗎?三圍多少?」

      其中最難聽的一句是:「自殺跟整型妳要選哪一個?」

      美智當下沒有表情,她冷冷注視著那群孩子調皮的離開後,一時不小心讓左手施力過多,折斷了一隻鳥的翅膀。她慶幸地想,還好死了就不會痛了。

        在靠近對岸戀心湖的空地上,陸續不斷冒出一陣陣白色輕煙,那邊的屍體已經進入焚燒的階段。由於村民相當賣力的緣故,陸地上的鳥屍提早被清空了一大半。但也有部分鳥屍完全被雪掩蓋住,必須拿鏟子挖開確認才行。

        其中一個叫耗子的年輕人,被指派在神山山腳下清空鳥屍,他在挖開雪團的過程中,突然挖到一個異常大型的軟塊。原本以為是大具的鳥屍,當他改用手挖採時,卻愕然發現那屍體還有微溫,而且用力抓住翅膀掏出雪面時,竟是一隻手掌。耗子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挖到一具人屍,他膽子不算小,且充滿旺盛的好奇心,他小心挖出屍體一看,不禁驚叫出聲,那張方臉失去血色且嘴唇紫青,再看那兩道濃眉和大鼻特徵,豈不是鐘錶行的鐵兵嗎?    

        鐵兵穿著薄襯衫渾身沾滿著血,他雙手握拳已斷氣多時,左腳的鞋子還掉了一只。

耗子沒時間多想,立刻通報村長。

            這是寂元村數十年來首次發生的命案,沒多久立即轟動了整個村子,村長還緊急召開臨時會議要籌備小組以釐清真相。

        當K和美智獲悉意外後,在村民為了命案和清理鳥屍忙不可開交的當下,兩人卻悄悄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回家。

        K直覺這件事情和德貴脫不了關係。

      回到家時,他們找不到德貴,她沒有帶走任何行李,房間完好如初,桌子上還擺著一支名貴的男性鑽錶。

      「這大概是鐵兵大哥送給二姊的吧!我二姊先前一直想要隻男錶。」美智小心翼翼拿起錶,感慨地說:「我想再多的錢都彌補不了二姊內心的空洞吧。」

      「空洞,就是愛情的本質。」

     K發現那隻鑽錶的錶面有好幾道刮痕,似乎也暗喻他們的愛情早存在著致命的裂縫。

      兩人一無所獲的下樓後,K看見飛鳥拖著孱弱的步伐在庭院裡走動的身影,他建議美智:「不如問問飛鳥吧。」

      當走進庭院一看,他們發現飛鳥行為很古怪,一個人蹲在地上觀察不斷用尾巴拍打地板極力求生的魚。多數的魚氣數已盡,瞪大的眼珠張開嘴,像石膏般動也不動。

          剩下十幾條小魚氣若游絲,牠們嘴巴無力地張張闔闔,做最後垂死的掙扎。

          原來飛鳥故意翻倒一缸缸的水,正在嘗試弄死自己眷養的魚。

        「飛鳥你在做什麼?你知道村子發生事情了嗎?」美智寒著臉問。

        沒有理會美智,飛鳥將最後一個水缸翻覆,直到他觀察水缸的水流盡,才從口袋中掏出紙筆開始留話。

          他沒有表情地寫道“發生什麼事?”

          「你是真不知道還假不知道,是命案,有死人!」搖著飛鳥窄小的肩膀,美智激動的大喊。

          “誰?”

          「是鐵兵。」K接著說。

            “喔?真遺憾。”  

          「你昨天受了傷,你不想做什麼解釋嗎?」K用力按著飛鳥的傷口,直到他臉痛得猙獰起來才放手。

          “不是我殺的,我要解釋什麼?”緩慢地張著嘴型,飛鳥用唇語說。

          「不要再隱瞞了,警方很快就查上門了,二姊現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大福醫生是村長的舅舅,一定會通報昨天幫你療傷的事情,整個村子都知道二姊跟鐵兵哥的關係,你跟二姊都會被列為命案的關係人,請你說出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好嗎?」美智試著想套些飛鳥的話。

          “我,不能說。”用食指掩著嘴,飛鳥態度堅決。

            「是二姊要你不能說的嘛?」美智哽咽的問。

            “不,這是共識。”

            「你說了,我們可以幫助你。不管有沒有殺人,一旦被認定是嫌犯,罪可是很重,你難道不怕明心對你失望嗎?」K知道他在意的只有明心。

        美智對於大姊離開的真相一直守口如瓶,如果沒有意外,明天就可以接到大姊的電話了,屆時她要如何說出目前發生的事情呢?

            “我,早就讓她失望了。”飛鳥執筆飛快地寫道“錯都在我,德貴會自由的。”

        「你說人不是你殺的,但又都是你的錯?太奇怪了!」美智漲紅著臉,不死心地說:「鐵兵被發現時,聽說屍體還是溫的,所以表示他才剛死沒多久,雖然離你們發生衝突也是十小時前了,但他也許是失血過多、求救無援而死的,我二姊連一隻蚊子都拍不死了,怎可能下得了手,你這個殺人兇手快說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美智不客氣地揪著飛鳥的衣袖,氣勢咄咄逼人,K只是冷靜地在一旁沉默的觀看。

      受不了美智的難纏,飛鳥一口氣撇開她的箝制,他用力地寫下最後一句話“這是一場意外。”接著他不顧兩人的阻擋,轉身跑回房裡,並將門緊緊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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