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就讀的S大學有個荒唐的校園傳說——只要帶著學生會透過數據系統替每個人分配的舞伴，一起參加一年級時的那場聖誕舞會，就可以避免之後單身到畢業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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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聽就是學生會為了建立威信放出來的謠言，還好意思說被他們匹配成舞伴的兩個人就是命定之人？究竟有誰會相信這種沒有根據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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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我一聽說這件事，只覺得蠢到不行，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完全不想跟其他人一樣去找舞伴相認，甚至慶幸我的舞伴也不是那種迷信的人，沒有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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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次和室友在圖書館外，碰見她就讀法律系的友人，我才總算和我的舞伴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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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上次不是問我姜祈的事嗎？他就是姜祈。」那個法律系的男生指了指身旁穿著寬鬆帽T，看上去很像理工宅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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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祈？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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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突然問起我了？」名叫姜祈的男生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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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打扮得很宅，頭髮又亂得不行，但整體氣質卻不會給人陰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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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因為你和子芯是聖誕舞會的舞伴啊。」室友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先前那個問題是替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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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幾秒才忽地想起，原來我對這個名字的印象，是來自於學生會不久前寄出的那封舞伴通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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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非真的很好奇姜祈是誰，只是在看到通知信時順口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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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接話，我就聽見姜祈說：「沒想到妳居然會相信那種傳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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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時，視線直勾勾地望著我，嘴角邊的弧度宛若訕笑，讓我覺得自己在他眼裡顯得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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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是誰啊？誰稀罕那什麼舞伴？少瞧不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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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下怒意，揚起了毫無破綻的笑容回道：「不相信啊，看到你之後更加確信那是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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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我朝姜祈和他身邊的男生點頭致意，便越過他們走進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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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室友追了上來，她看出我不大高興，連忙道歉：「抱歉，我不應該擅作主張去問姜祈的事，剛剛也沒及時澄清好奇的人其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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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啦，本來就不是多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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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這件小事為何會導致方才的局面，那也是姜祈那句話的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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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了我一眼，確定我沒有在生她的氣之後，才接著說：「對了，妳的舞⋯⋯呃，姜祈託我帶話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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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話？」我沒看她，故作滿不在乎，認真在尋找座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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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覺得妳不像是會相信校園傳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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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哼了一聲，「他又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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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就不認識我，憑什麼擅自認定我不會相信啊？儘管他猜對了，但聽他這麼說就是覺得不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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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芯，雖然這次牽線牽得有點失敗，但妳真的不考慮認識姜祈？我跟我朋友都覺得你們應該會合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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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怎麼看出來，我跟他像是合得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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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們兩個給人的感覺很像啊。」室友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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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仍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但可能是因為這句話，也或許是不怎麼愉快的相識過程，使得姜祈這個人給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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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又在走廊上和姜祈擦身而過了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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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四目相交時，我都會有點遲疑是否應該和他打招呼？我們到底算是認識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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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姜祈裝作不認識我就算了，可偏偏他又不移開目光，就只是盯著我看，明顯是記得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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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總覺得我要是先別開眼，就像是認輸了一樣，所以我也會盯回去，直到我們都走出彼此的視線範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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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就記得我，為什麼不主動揮個手，說句『嗨！』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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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狀況持續幾次之後，我忍不住和高中摯友筱旎抱怨姜祈這個人有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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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也沒跟他打招呼嗎？彼此彼此，妳一點都不吃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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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總覺得他是在等我主動先開口，憑什麼我要主動啊？我跟他又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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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巧遇沒打招呼嗎？既然不熟，妳這麼在意幹麼？譚子芯，妳很可疑喔。」電話的另一頭，筱旎懶洋洋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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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想理會她的調侃，但她好像也沒說錯，我根本就沒必要在意姜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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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又為何這麼在意他有沒有和我打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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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聖誕舞會當晚，我終於找到了令我感到有點丟臉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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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臉到即使面對近乎無話不談的筱旎，我都難以啟齒，只敢把這個想法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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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為每一次的視線相對是一種試探，或許姜祈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好奇心，想認識我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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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萌生這個想法的我，才不只是有點丟臉，而是非常地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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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舞伴的身份，而聖誕舞會就是最好的搭話理由，可直到聖誕節都結束了，他都未曾提起這件事，哪怕是透過別人旁敲側擊都沒有，甚至都沒主動跟我說過任何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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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對我還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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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沒有很想跟他一起參加聖誕舞會，就算他來邀請我，我八成會拒絕他，但一想到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我就是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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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就是雙標，我就是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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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覺得自尊心被姜祈踐踏的我，一心想著要壓一壓他囂張的氣焰，什麼事都要做得比他還要好，讓他永遠只能望著我的背影，看我頭也不回地爬到一個他遙不可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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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能比較的事，我都暗自在和他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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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入學考試時是法律系該年度的第一名，我便卯足了全力唸書，無論是始業、期中還是期末考，都由我囊括了企管系的年級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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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姜祈這個人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討人厭，明明看起來一副對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樣子，卻什麼事都做得很好，要想打敗他、徹底把他踩在腳底下，還真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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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學期，學校都會頒發獎學金給該年級整體成績最優異的學生，其中的第一名都是我和姜祈輪流在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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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拿了一次學年第一，下次就會被姜祈超越，然後再下一次，我又會回到第一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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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祈就是這麼纏人的對手，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再不濟也就是跟他打成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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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聽說他成為學生會長候選人之後，我轉頭就去參選了社聯會主席，總不能在課業的範疇贏了他，卻在課外活動輸了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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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大學四年，有一大半的時間，我的首要目標就是贏過姜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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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清楚地記得我的不服氣，也記得我多努力想向姜祈證明我比他還要強，更記得我有多討厭姜祈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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