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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之犢

「磅」的一聲巨響,所有窗戶瞬間震碎向外飛散。爆炸產生的火球從屋內的每個出口迸出,幾名正要從大門逃出的霹靂小組被震飛數公尺遠,爆裂的碎片散落在屋外和他們身上。

漫天飛揚的煙硝逐漸散去,這些隊員立即起身躲到牆角和樓梯口等安全處,深怕屋內再次發生爆炸。好不容易從死神手中逃出來,沒人想再栽進去。

「怎麼回事?」無線電傳來急切的呼叫聲。「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身影正伏行到樓梯口,回過身倚坐在牆角,慶幸自己還能感受到背後水泥牆的冷冽。他伸手抖落手上的灰屑,拿出無線電準備摁下通話擎,一陣靜電發出的唧吱聲讓他瑟縮一下,爆炸的威力還餘悸猶存。

「有人在嗎……快回答啊!」對方聲調急切。「王組長!」「李小隊長!」

他感覺吸入的塵埃鯁在喉嚨裡,輕咳幾聲後按擎說話:「隊長……我是王組長。」聲音有些沙啞。  

「王組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引爆炸彈!」

王組長將滑落的銀框眼鏡推回鼻樑上,往前方的屋子探去,到處一片狼藉,看得出屋內的炸藥威力驚人。不敢相信前一分鐘他們還在那屋子裡。

「什麼?」

頻率上產生了一些靜電的干擾聲,讓隊長聽不清楚訊息,王組長再將無線電貼近臉頰。

「重複!屋內有炸彈被引爆了。」他拉高分貝。

「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人受傷?」隊長更加急切問道。

「隊長!我正在確認……」

「王組長,趕緊給我回報。」

「是的,長官。」

王組長起身拍拍身上和頭髮的灰屑,幾絲白髮混雜在厚密的微捲黑髮中,讓四十出頭的他老成不少。他盯著角落一頂「功夫龍」像烏龜翻身般滾在地上,才發覺那是他被震掉的頭盔。難怪剛摸得到頭髮,他拍拍頭讓自己清醒一下,過去撿起頭盔戴了回去。

他走近在迴廊上的霹靂小組,來到其中一位的面前,對方身高體壯直挺站著,身著深藍色連身制服,不僅頭盔還在,連頭套都沒拿下,絲毫不受爆炸的影響。

「小隊長,你還好吧?」王組長挨近對方,怕他聽不清楚。

「沒事,」對方聲音短捷有力。「你呢?」

「很好。」他開口問道:「你的隊員呢?隊長要傷亡情況。」

「正在清查,等會回報。」小隊長說。

「得快點,吳隊長可是出了名的急性子。」

王組長準備離去,瞥見那雙只露出的眼睛存疑地盯著他。

「怎麼了?」

「剛才警告大家的是你的人嗎?」

「我也正在找他。」王組長說。

「記得幫我跟他道聲謝。」

「嗯!我會幫你轉達的。」

王組長暫別小隊長,從短廊經過爆炸現場,屋子的大門框架殘破缺陷,厚重的不銹鋼鍛造大門扯斷絞鍊橫躺在廊道上。王組長一腳踏上,瞥向漆黑的屋內,現場滿目瘡痍,破瓦殘礫中高溫融解的電視機殼餘火未燼,冒出陣陣黑煙。客廳地面已被上面掉落的天花板所掩蓋,宛如一層染了汙油的破碎浮冰。

他抬頭一望,整片裸露的頂部表面燒毀焦黑,橫樑上固定天花板的木材支架斷裂支解,原先裝在上面的無線攝影機也已不見蹤影。

就是那個鏡頭露出破綻。當時霹靂小組破門而入,屋內沒有目標的蹤影,所有人都進屋搜索,還是沒有任何發現。就在大家以為又是錯誤線報時,多虧那位眼尖的幹員,發現鏡頭後要大家立刻撤退。不然現在“破碎浮冰”下就會覆蓋著一堆屍體。  

跨過地上的廢鐵門後,就在前方轉角處的另一戶住家門前,王組長找到了那位幹員。面貌青澀的他正側著身站在大門右方,銳利的眼神監視著前方。

王組長打量著眼前這位身型健壯的年輕人,記得這小子報到時還是由吳隊長親自介紹,因為他不僅是警大第一名畢業,還是警察三等特考的榜首。「……相信以你如此優異的成績與條件,將來一定能成為警界的明日之星……」當時吳隊長對他讚譽有加,看來重功名利的吳隊長不失特長,嗅到了這小子的仕途前景。而這位“明日之星”也在剛剛展現了他的實力。

年輕幹員注意到有人走近,立刻瞥了過去。「組長!」要不是手上握著「史密斯威森」手槍,他肯定會向王組長敬禮。

「呃!在看什麼?」王組長朝他原先注視的方向望去,除了指示出口燈亮著外,走廊的日光燈已被震滅。

「報告組長,我在監看樓梯出口,以防目標趁亂逃逸。」他的聲音渾厚有力。

「目標?你是說“大頭智”還在這裡?」王組長的口氣好像中了樂透般。

「是的。」幹員看著走廊分析道:「我想目標應該是監看無線攝影機來引爆炸彈,等爆炸後再趁亂逃跑。,而那種鏡頭有一定的接收距離,監視者不可能距離太遠,所以我推斷目標還在這裡。」

「那照你推測大頭智會躲在哪裡?」

「這整棟大樓;亦或整個社區都有可能,」幹員沿著思路推敲,絲毫沒有菜鳥的稚嫩。「但如果要掩人耳目,又得誤導舉報者……勢必不能距離太遠。」

他將視線再度落在組長身上。「我想他們應該就躲在這棟樓」

王組長考慮著,緩緩地點點頭,彷彿心中已有備案。

「我就再聽你一次。」王組長正想轉身。「對了,你叫陳毅鋒是吧?」

「是的。」

「對於你在爆炸前提出警告,霹靂小組的李小隊長要我跟你說聲謝謝。」王組長與毅鋒目光交會。「要不是你,恐怕大家都會沒命。」

「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毅鋒謙卑地說。

「不,你做得很好。」王組長揚起嘴角,「我也要向你道謝。毅鋒!」他邊說邊往迴廊的盡頭走去。

天剛破曉,晨曦透過薄霧照臨這座ㄇ形的十五樓集合式社區大廈。左側的A棟十四樓其中一戶的三個破裂窗口冒出的灰燼殘骸掉落到偌大的中庭裡,底下所種植的「馬拉巴栗」掌狀葉上蒙了一層薄灰,其中幾棵盆栽還被玻璃碎片打個正著當場碎裂,土壤和殘枝散落一地,消防系統也受到爆炸的影響而警鈴大作。

社區裡的中年警衛躲在大門警衛室牆角旁,剛從爆炸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仍呆望著冒出火花的樓層。為了自身安全他很想進到警衛室裡,只是那裡已被警方徵用為此次行動的臨時指揮所。

從清晨五點剛過,兩位便衣刑警站在警衛室前亮出警證後,他就再也沒進去過了。他被要求打開大門,霹靂小組就往中庭裡面衝,沒多久就控制整個社區。他在這社區當了十多年的警衛,除了偶爾有宵小在外徘徊伺機闖空門外,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事。要不是便衣告知,他還不知道綽號“大頭智”的通緝犯就藏匿在這個社區裡。

「警衛,裡面有事要麻煩你。」一名員警拍拍他的肩。

「什麼事?」他很好奇裡頭有那麼多警察,哪還需要一個社區的警衛。

「我們找不到警鈴的開關,需要你關掉它。」

「唔!開關就在……」警衛喃喃低語。

「跟我進來吧。」員警打斷他的話。

他隨著員警走進數坪大的警衛室,這個他熟悉的地方現在氣氛一片緊張。牆上的螢幕監視器前站著三名警官,相同胸前交臂的姿勢神情凝重。中間年約五十頂著地中海禿的警官手裡拿著無線電,顯得有些焦躁不安,而那嚴厲的目光直讓人喘不過氣。

「王組長,現在到底怎樣了?有沒有人員傷亡?」他高聲呼叫著。隨即轉過來咒罵:「誰快關掉那該死的警鈴!」

員警用力推了警衛一下,他回了個白眼,然後走到門後打開牆上的控電箱,按下一個紅色圓鈕,尖銳的警鈴聲頓時停止,無線電的嘁喳聲立刻傳來。

「隊長!我王組長。」

「怎麼這麼久,快點回報呀!」吳隊長正為了隊員傷亡不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除了兩名霹靂小組受點輕傷外,其餘全都無恙。」

終於保住烏紗帽了。吳隊長鬆了一口氣,免去背負部屬傷亡的責任。他猶如掙脫流沙的拉扯,直呼幸運。

「王組長,剛才高喊『有炸彈!』的人是誰?」吳隊長詢問,口氣中少了火藥味。

「是陳毅鋒,隊長。」

「原來是那小子。」吳隊長側過臉告訴身旁的警官。「果然我沒看錯。」

「很好,你們先撤下來。我叫人上去處理現場。」隊長對著無線電下令。

王組長一直沒有回應,吳隊長又看了身旁的警官,摁擎再次宣布。「王組長!你們先收隊,我再派人上去善後,有沒有收到?」

「隊長!大頭智應該還在這棟大樓,能否讓我們逐層搜索。」王組長終於回答。

「什麼!你說大頭智還在上面?」吳隊長訝然質問。  

「隊長,爆炸前毅鋒在屋內的天花板上發現裝有無線攝影機,應該是大頭智用來監視警方攻堅就引爆炸彈再趁亂逃逸,所以人有可能還在大樓內。這是陳毅鋒的推測,而我也贊同他的看法。」在短促的電子粗嘎聲後,王組長繼續說:「所以我跟小隊長討論後,決定逐層清查。至於樓下的出口,還得請隊長派人……」

「不行!」吳隊長大叫:「沒有我允許,你們不能擅自行動。」

「隊長!大頭智可能就躲在大樓的某個角落,我們不能放棄這……」

「別再說了。」吳隊長又打斷王組長的話。「我不打算再冒這種風險,立刻把人給我撤下來。」

吳隊長的喝令聲讓警衛室裡緩和的氣氛又再次凝結。大家都將目光投到隊長身上,在場的人都清楚隊長的顧忌,怎能讓一個原本建功的大好機會,變成擔負部屬死傷的嚴重過失呢。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尤其是在力求功績的吳隊長身上。

「聽到沒,快給我下來!」遲遲得不到王組長的回應,讓他有點光火。

「對不起,隊長。」王組長語氣堅定。「我們決定照計畫行動。」

「什麼?你再說一次!」吳隊長怒目圓瞋。

「隊長,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抓到大頭智。如果再讓他跑了,以他現在對待我們的方式,等到下次圍捕時,不知道要犧牲多少弟兄。」王組長的聲音透著怒氣。

「我不管將來發生的事。我是現場指揮官,必須顧及所有人的安危,絕不能讓你們身陷險境。」吳隊長怒斥。「所以立刻給我下來!任何人要是膽敢一意孤行,我他媽的就辦誰。」

警衛室裡一片沉寂,氣氛凝重到彷彿可以用刀切開。而吳隊長一直得不到回應。

「王組長!」他開始咆哮,「王聖崴!」

無線電依舊靜默,吳隊長嚴厲的望著每個人。「這傢伙是不是關掉無線電?」

「混蛋!」他咒罵一聲。

「小隊長?」聲音裡的怒火瀕臨爆發邊緣。「李小隊長!你聽見了沒?」

無線電照樣沒有回應,吳隊長伸手朝門口的部屬一指,氣急敗壞地命令道:「上去把那兩個渾蛋給我抓下來。」

在爆炸現場的大門外,王組長把無線電放回腰際的皮套裡。小隊長就站在面前,耳掛式耳機正傳來吳隊長的奪命疾呼。他把耳機拔掉,停止這擾人的聲音。

對於小隊長的違命相挺,王組長感激之意全寫在臉上。

「謝謝!」王組長對小隊長點頭致意。

「謝什麼,」小隊長炯亮的眼神帶有一股傲氣。「別耽擱正事,趕快行動吧!」

王組長向毅鋒招手,毅鋒快步跑了過來。

小隊長也把所有隊員召來,同時見到了毅鋒,他點頭致意,毅鋒也點頭回應。

「就看你的了,」王組長搭著毅鋒的肩。「現在打算怎麼做?」

「首先必須淨空走廊,能否廣播社區的民眾待在家裡,不要在外走動或逗留。」毅鋒提議道。

「這……可能有困難……」王組長考慮要不要把剛發生的事告訴毅鋒。

「壞掉了,」小隊長突然開口。「社區的廣播系統震壞了,不能用。」

王組長瞄了小隊長一眼,要不是在這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情勢下,他肯定會噗笑出聲。

「那麼……」直覺有異的毅鋒不想多問,他估算小隊長身後的隊員。「我們有多少人?」

「三個警網和我,十三人。」小隊長答道。

毅鋒心裡盤算著,他瞥見王組長期待的表情,再將目光移向小隊長。「請你派一組人封鎖大樓的出口,不要讓任何人進出。」

「第一組。」小隊長向隊員們宣布:「聽到了吧!下去守住出口。」

只見帶隊者猛地一點頭,三名隊員端著MP5衝鋒槍往走廊盡頭衝去,一晃眼便消失在轉角處。

「接著呢?」王組長問。

「留一組人在這裡警戒,其餘的跟我來。」毅鋒指揮道。

「第二組留下。」小隊長再次宣布。

留守的四人持槍戒備,其餘的霹靂小組和刑事幹員跟著毅鋒往下樓的方向奔去。直衝走廊的盡頭後右轉,接著又是另一段走廊,也就是整個迴廊的中段。經過電梯時毅鋒將大家擋了下來。他察看電梯的指示燈全滅,按了幾下鈕確定電梯也因爆炸而損壞。

這對人馬繼續跑到走廊盡頭,才一過轉角,就聽到「鏗」的開門聲。毅鋒立刻舉起手握住拳頭,所有人迅速往兩邊牆靠,迅速將槍口對準左側那扇正緩緩打開的鐵門。這時從門縫探出一顆頭,王組長一個箭步擋在門口,用槍抵住他的太陽穴。

「別動!」王組長小聲喝令。

毅鋒立刻撲前端起這顆頸椎僵直的頭部,看著一臉錯愕、直打哆嗦的先生。他向王組長搖搖頭,確認這位仁兄不是目標。

「進屋去!」王組長移開槍管朝屋內比劃,先生馬上縮回頭去。

毅鋒正要關上大門,屋內傳來孩童的哭泣聲。他推開大門,只見剛把頭縮回的先生跑到客廳沙發。

沙發上頭有個三、四來歲滿臉淚水的小男孩,一旁的母親神情驚恐呆望著這位不速之客和他手上的槍。

「別怕!我是警察。」毅鋒表明身分,先生和太太緊繃的情緒才鬆弛下來。

「聽好,我們正在追捕犯人。把門鎖好,躲在屋裡不要出來。」毅鋒注意到男孩的額頭上有塊赭紅色胎記。

「很快就會沒事的。」毅鋒向這家人保證。「門記得鎖好,千萬不要開門。」毅鋒把鐵門帶上時不忘再次叮嚀。

接著他伸手一揮,整隊人馬繼續前行。來到走廊盡頭的樓梯口一行人沿階而下,毅鋒踩在最後幾階時,清晨微弱的光線穿過牆上的窗口灑在他的臉上,他眯著眼透過光暈望向窗外的景象,腳步立刻停了下來,後面的人也跟著止步。

「怎麼回事?」王組長問道。

「頂樓,還毗鄰著另一棟大樓……」毅鋒望著窗外低喃著。

「頂樓?頂樓怎麼了?」王組長再次問道。

「啊!我怎麼沒想到。」毅鋒恍然大悟。

「你發現什麼?」換小隊長發問。

「快!我們掉頭回去。」

毅毅往回跑,從後頭的隊伍中間穿過,其他人一臉茫然的折返上去。再度回到十四樓,小男孩的哭泣聲已停歇。一行人順著迴廊又回到了原點,黑沉沉的槍口正對準著他們。

「是我們!」毅鋒趕緊向留下來警戒的隊員示意,並向小隊長要求。「我怕人手不夠,需要他們一起來。」

「那這裡怎麼辦?」王組長質問。

「我們待會再下來。」毅鋒邊跑邊說。

加入四名隊員的隊伍爬上最後一層樓,迴廊上出奇的安靜,卻透著一股岌岌可危的不安氛圍。在確認十五樓沒問題後,毅鋒做出往上的手勢,整隊人馬再跟著他往天台衝。

踏上頂樓樓梯間的頂階,毅鋒正準備打開鐵門,小隊長趕緊制止了他,一名隊員立即上前將槍對準鐵門後向夥伴示意,夥伴拉開門栓用力推開鐵門,透進來的朝曦將往上衝的霹靂小組映出一抹抹迅捷的翦影。

毅鋒跟著上去,短暫的光適應後立即環顧四周,除了正在警戒的霹靂小組外,天台上一片寂靜杳無人蹤。拂曉劃破晦暗的天際,朝陽雖已躍出地平線,依然無法消去四月鮮有的寒意。

毅鋒走到毗鄰的大樓圍牆邊緣,目測兩棟間的距離大約只有一米左右,圍牆也只約三呎高,成年人輕而易舉就可爬上矮牆。湊巧對面也有幾處凹進去的平台並沒有圍牆阻隔,爬上矮牆往平台跳再翻過牆就可從隔壁大樓逃逸。雖然平台上掛有鐵絲刺網,但看來很容易破壞。

「組長,」毅鋒正想找王組長,他已走到跟前。「我認為大頭智會從這裡跳到隔壁大樓,然後再從對面的出口逃走。」毅鋒指引王組長望向對面大樓。

「原來如此。」王組長馬上向小隊長開口。「那我們開始部屬,等大頭智一上來就進行圍捕。」

「沒問題。」小隊長說。

「組長,我認為此處腹地空曠,又位於高處不易掩蔽。若在這裡交火,勢必傷亡慘重。」毅鋒提出不利的看法。

「這我知道,可是有其他的辦法嗎?」王組長雙臂交抱感嘆道:「如果大頭智會從這裡逃走,我們也只能在這裡堵他了。」

「這裡就是最後防線。」小隊長附和道。

毅鋒思索著對策,目光移到小隊長身上,他那魁武的身形剛好遮住漸昇的朝陽,一抹大大的人影倒映在頂樓出口處,消失在昏暗的樓梯間。

樓梯間!

「組長,我有辦法了。」毅鋒語帶興奮。

「真的嗎!」王組長放開雙臂,額頭滲出幾滴汗珠。「那得快點,時間不多了。」

「長官,請你和隊員們封鎖每個出口,尤其是我們上來的這棟,絕不能讓任何人打開鐵門。」毅鋒向小隊長提出要求。

「沒問題。」小隊長回頭準備差遣隊員。

「等等……」毅鋒叫住他。

「什麼事?」

「可以跟你拿幾顆震撼彈嗎?」

「震撼彈?」小隊長看著毅鋒,一臉狐疑。「你要的是手榴彈吧?」

「是震撼彈沒錯。」毅鋒慎重地說。

「這種震撼彈只有閃眩光和高爆音,你知道吧?」小隊長從戰術背心摘下兩枚震撼彈遞給了毅鋒。

「我知道,不過我還需要多一點。」

小隊長召來一名隊員,把他身上的兩枚也給了毅鋒。

「組長,我們用得到這些。」毅鋒把震撼彈分給王組長。「現在我們下樓去,想辦法在大頭智上來前找到他們。」

王組長將震撼彈掛在腰帶,疑惑地跟著毅鋒再奔下樓,而且連跑兩層。他邊喘氣邊想問毅鋒做何打算時,毅鋒已氣息平穩站在門口朝屋內窺探,再向王組長示意。

要再進去?就在王組長遲疑時毅鋒已悄悄溜進屋裡,他只好趕緊跟進去。腳下的天花板碎片發出劈啪的清脆聲響,使得兩人得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在斷垣殘壁中緩步,空氣瀰漫著苦澀的火藥味以及某種電器燒焦的味道,從破裂窗口透進來的晨曦成了屋內唯一的光源。

兩人沿著走道進入最裡面的房間,這裡沒有窗戶陽光進不來,房內一片漆黑更瀰漫著唯獨沒有活人才會出現的死寂。

「太暗了,這樣太危險了。」走在後面的王組長低聲說:「早知道會再來,就拿把手電筒。」

「只剩這個房間了,我再看一下就好。」毅鋒繼續往房裡走。

毅鋒沿著牆面摸到開關,他原本想打開但還是作罷,因為開關雖在房門旁但不一定是電燈開關;再者,如果是電燈開關,一開燈就曝露位置,如果大頭智他們躲在這房裡,反而不利於自己;又或許電源早已在爆炸中壞掉,電燈根本打不開。反正任何的假設都只有一種結果:他必須在黑暗中摸索這個房間。  

這令他聯想起《沉默的羔羊》裡FBI幹員史達琳在黑暗的屋內緝凶的那一幕,變態殺人魔靠著夜視鏡一步步逼近她。霎那間,原本致命的手槍擊錘聲卻救了她,聽力彌補了視力在暗處的缺陷,沒想到這種生理反應也會在這時起了作用。他在房內繞了一圈後直覺腳底所踩的地板聲音有異,他輕踏地板幾下,再走到左側角落處輕踩一踩,隨即蹲下來在地板上輕敲幾下。

「怎麼了?」王組長也蹲下身來。

「這幾片地磚似乎是空心的……」毅鋒從口袋拿出打火機,點燃一絲火光。乳白色的地磚反映著微微的火苗,火苗末端跳動著藍色火花,在兩人臉上勾勒出晃動的明暗。

「你有打火機,剛怎麼不拿出來?」王組長瞧了毅鋒一眼。

「怕曝露我們的位置。」靠著微弱的火光,毅鋒彷彿在地上摸到了什麼。

王組長一瞧原來是塊素面的毛絨地毯。這次換毅鋒看他一眼,接著移開這塊三呎見方的地毯,馬上熄掉打火機。四條光線隱約從地磚縫隙間透了上來,剛好形成一個比三呎見方略小的四方形,在這片漆黑中特別醒目。

賓果!毅鋒心想。他在暗門內的地磚上摸索,終於摸到暗置的扣環。

「我要打開了。」毅鋒對著蹲在右手邊的王組長悄聲說。

王組長考慮請求支援,但心想如果大頭智真的在下面,就算他和毅鋒不敵對方,天台和樓下的霹靂小組也會讓大頭智插翅難飛。於是他將槍口對準暗門,向毅鋒肯定地點頭。

暗門在絞鏈發出嘎嘎聲中開了一小縫,毅鋒趕緊停下手來。如果下面有人的話,應該聽到這聲音了。更多的光線從門縫中透上來,照在兩人謹慎的臉上,滲出數滴汗珠。王組長當了近十年的差,就算再怎麼有經驗仍免不了緊張;更甭說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的毅鋒了。

王組長趴了下去,想從這個縫隙窺看下面的動靜,但實在不容易確定是否有人在下面。不過如果下面有人,射上來的就不單只是光線了。因此王組長索性插手將門板推開,把槍口和視線伸進洞口。

毅鋒被王組長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他趕緊放開扣環,側身將槍和頭一同沒入。映入眼簾的是一把鋁製馬椅,被移到離洞口有一段距離,讓人無法沿梯而下。房間的燈和門是開著的,而走道一片昏暗。與他緊靠著背的王組長正盯著後半部。

「沒人!」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彼此感受到身體鬆弛的伏動。

「怎麼下去?」王組長問道。

毅鋒伸出扳著洞緣的左手試圖去拉梯子時,差點一頭栽下去。

「小心!」王組長及時轉身,用手肘頂住他。

「沒事。」毅鋒移好重心建議道:「我搆不到馬椅,看來只好跳下去。」

「我先跳。」王組長說。

兩人將上半身縮上來,王組長把槍放進槍套,用兩手腕頂著洞緣將全身沒入洞口,正準備跳下去時,陡然一隻手拉住防彈背心的肩緣。

「別動!門口有腳步聲……」所幸是毅鋒的低語。

王組長僵持這吃力的姿勢抬頭看毅鋒,再望向毅鋒盯著的房門外,沒見到任何人影。「哪裡?」

「大門口。」毅鋒將槍口對準房門外。

有個人行跡鬼祟地在空洞的鐵門框邊探頭探腦。他看來很乾瘦,是使用藥物過量的那種瘦。

「大哥!要進去看看嗎?」他向跟在後頭的人問道。

「免啦!死條子有什麼好看。不趁現在快溜,還等什麼時候。」說話的人聲音粗嘎,緊密的髮捲貼在特大的頭,陰沉的眼神停在乾瘦的傢伙身上,看來不時都在算計。他沒有惡名昭彰的罪犯那種兇狠殘暴的樣貌,而是奸詐狡猾的那種外型。如果惡名昭彰的罪犯是隻獅子,這人就像黃鼠狼。

乾瘦的傢伙將踏進去的腳縮回來繼續往前走,精神過度亢奮的他雙手頻頻抽動,彷彿一不小心就要扣下手上那把烏茲的鈑機。午夜的那劑安非他命已經在中樞神經起了作用,要不是這毒品,他可能早趴睡在監視螢幕前,也就不會在清晨時分發現警方準備攻堅,而及時叫醒大頭智了。

比起其他通緝犯不是躲到大陸,就是過得心驚膽顫。大頭智用這套「狡兔二窟」的藏匿方法:平時偽裝後由十四樓的大門出入,起居則是從暗門進到經年深鎖的十三樓,來誤導視聽和密報者。再以無線監視器監看十四樓,並設置炸彈等著警方前來攻堅時引爆,到時就可以趁亂逃逸。這樣的方法讓他能過著跟常人一樣的生活,不用像隻過街老鼠般,只可惜這保命的方法在這時候破功,他懷疑有人露了餡被認出來,只是不曉得是自己還是前後這兩個小弟。

「你這方法果然行的通,那些條子死都沒想到我們會來這招,真是厲害。」跟在大頭智後面,皮膚黝黑程度猶如海軍陸戰隊員的同夥附和道。

「所以我才想進去看那些人的死狀,最好照幾張相片寄去蘋果日報給他登出來。」乾瘦的小弟索性抬起槓來。

「你們倆給我閉嘴,怕沒人聽到是不是。」大頭智不悅道。

要不是在這種逃亡的窘境,沒什麼條件選擇適合的跟班,否則大頭智早就趕走這該死的毒蟲,怎還會讓這種傢伙當跟班。現在的他只想快點離開這裡,消失在這些條子面前。

看著前面小弟的背影,想到一大清早差點被逮的他就有氣,乾脆用手中的M16槍管戳戳前面的小弟。「走快點,我們拖太多時間了。」

毒蟲啐了口痰,不甘地往盡頭走去。大頭智和黝黑的海陸仔亦步亦趨跟在後頭,並沒有發現門旁邊躲著兩個身影正窺視著他們。

毅鋒緊盯著門口,等到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漸漸遠離後,才用力拉起撐在洞口的王組長。

「是他們。」毅鋒向正捏著臂膀的王組長說。

「現在怎麼辦?」王組長紅通的臉還沒消退。

「走!跟著他們。」

兩人輕步走到大門邊,看著大頭智三人消失在迴廊盡頭。。

「告訴小隊長說人上去了,要他們守住出口,絕不能讓大頭智破門而出。」毅鋒說。

王組長打開無線電按擎通報:「目標從A棟上去了。千萬別讓目標逃出去。」

「收到!」無線電那頭傳來小隊長的聲音。

到了最後一樓的樓梯口,兩人等到大頭智他們轉過牆角後才繼續尾隨,始終保持一段短廊的距離。這時大頭智他們已步上往頂樓樓梯間的階梯,就如毅鋒所料,目標已慢慢涉入陷阱,現在只差臨門一腳。

「王組長!我命令你取消行動。」無線電陡然冒出吳隊長的咆哮聲,看來吳隊長聽到剛才他和小隊長的對話。

「該死!」王組長暗咒一聲,來不及轉掉開關,只好先摁住發話擎。

此時正要尾隨進到樓梯間的毅鋒立刻躲回牆角,還好是在轉角的位置,還來的及躲避。才正想稍微鬆口氣時,樓梯間的對話又讓他緊張起來。

「嘿!我聽到後面好像有聲音。」海陸仔停下腳步回頭看。

「你確定嗎?」大頭智也停了下來,跟著海陸仔望向底下的樓梯口。「在哪?」

「我剛有聽到,聲音好像是從牆角那裡發出來的。」海陸仔用霰彈槍指指毅鋒躲的地方。

毅鋒貼著牆伸手示意組長別動。王組長本想關掉無線電,被這一比彷彿被電擊般僵直住,只剩眉頭慢慢深鎖,摁著擎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泛白。

「你看那邊?」海陸仔神經繃緊地說。

「什麼?」大頭智睜大眼瞧。

「地上的影子,剛才好像動了一下……」海陸仔瞄向樓梯口。

毅鋒瞥了地上一眼,自己的頭部影子的上緣就露在樓梯口外,就露那麼一點點。而他剛伸手要組長別動時,一定被他們發現影子的動作。

「見鬼了你。」毒蟲不忘往下探揶揄一句,此刻他正踏上頂樓樓梯間的階梯。

「噓!別說話……」大頭智端起槍,步下階梯與海陸仔並肩。

毅鋒屏息凝神等待下一秒的變化,這時他腦裡一片空白,無法想像如果被發現時該如何應變。猛然間,耳邊響起一聲巨響,嗡嗡聲馬上襲擊耳膜。水泥碎片飛散眼前,就在他閉眼的瞬間,一小片碎片彈中眼瞼,差點射入眼瞳。他蹲下身閃躲,睜開眼時只見王組長正準備反擊,毅鋒撲下他阻止他開槍。王組長滿臉錯愕,一時還以為這小子是不是被子彈嚇傻了。

「你在搞什麼?」大頭智斥責海陸仔。「誰叫你開槍的?」

毅鋒貼近組長耳邊低語:「再等等。」

「那裡真的有躲人……」持續瞄準的海陸仔嘀咕著,他還想繼續開第二槍。

「哪來的人影……」大頭智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上方傳來幾聲咚噹響。由於頂樓樓梯間兩面都是水泥牆,回音特別大聲。

「呃!什麼聲音?」大頭智往上探並問毒蟲。

海陸仔不管那聲音是什麼,他死盯著樓梯口牆角處伺機開第二槍。面對這個威脅,趴在地上的毅鋒和王組長都寄望這聲響能令他們轉移目光。

「糟糕!上面鐵門被鎖住了。」毒蟲跑到樓梯間頂端,怎麼用力都推不開鐵門,往下驚慌大喊。

「怎麼可能被鎖住?」大頭智一臉狐疑衝了上去。「鐵門從裡面才能鎖,外面怎麼鎖?」

「大哥!這下怎麼辦?」海陸仔焦急地問。

「別管,快點上來,如果門被堵住出不去,那就完蛋了。」這突發的狀況讓大頭智開始慌了。

兩人急迫的爬梯聲此起彼落。趁著這時候毅鋒和王組長站起身,毅鋒探出頭查看,確定目標都已進入頂樓樓梯間。

「組長,跟我來。」毅鋒話才說完,樓梯間就傳出接連槍響,兩人立刻衝了上去。

「幹!是誰把門堵住?」大頭智發現門真的推不開後,憤而拿M16掃射鐵門鎖頭,看破壞後能不能打開。

一下子就打完整個彈匣的子彈,鎖頭已被打得稀巴爛,但鐵門還是推不開。原來小隊長令隊員將所有的防彈盾牌斜靠鐵門,頂到鐵門中間的凹槽;再用一旁拾到的鐵條頂在門把下,形成堅固的直角三角形,再多的蠻力和子彈也破壞不了。

眼看打不開逃脫的鐵門,沒想到縝密的逃脫計劃竟會在這最後關頭上出了差錯。此時的大頭智已亂了陣腳,他換上彈匣,再次朝鐵門掃射。兩個小弟躲在大哥後頭,就怕被不長眼的流彈打到。

鐵門後的霹靂小組很想開槍反擊,但礙於防彈盾牌檔在前面,加上沒有較佳的射擊位置,只好對著漸成蜂窩的鐵門乾瞪眼。

毅鋒兩人則利用槍聲做為掩護,順利躲到轉角處,他從口袋拿出震撼彈,王組長終於明白毅鋒所說的辦法。當毅鋒回身對著他晃晃手中的震撼彈時,王組長已拿一枚在手上。

大頭智又打完一個彈匣,他走近鐵門用力推,門還是沒如他所願地打開,他使勁往鐵門重捶,也難洩心中憤慨。突然間,他的眼角從爆裂的鎖頭孔洞看到黑色的鋼板印著一個「霹」字。

「媽的,門後有條子,」大頭智大喊:「快閃!下樓走!」

大頭智一把推開面前的毒蟲,快步下樓去同時往樓梯口開槍示警。  

這陣槍聲讓拉開扣針準備投擲的毅鋒亂了陣腳,手中的震撼彈已彈開保險栓片數到三秒了。

「快點走啊!」大頭智朝兩名小弟大叫,繼續朝轉角處射擊,彷彿知道毅鋒就躲在那裡。

水泥牆角被子彈削出大量的灰屑,讓毅鋒找不到時機將震撼彈投擲出去。眼看就快讀到五秒,震撼彈就要在手上爆炸。霎那間,M16的噠噠槍聲嘎然停止,毅鋒立刻將燙手山芋往樓梯間拋。

海陸仔眼見大哥又打完子彈,正想幫他開第二槍時,一團強烈炫光和高爆震音立刻迎面而來。

「哇!」海陸仔一聲哀嚎,指頭還是死硬扣下鈑機,紅色圓柱彈丸隨著槍口焰呼嘯而出。

毅鋒等霰彈碎片擊入水泥牆後,彈開保險栓丟出第二顆,王組長也接著丟出一顆。這次的威力更猛,兩團大光球炫目如豔陽,高頻的爆音充斥其中,沒幾坪大的樓梯間在前後兩個震波的能量釋放下猛烈晃盪,猶如一級地震的威力。

「哎呀!」大頭智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承受不住痛苦紛紛丟掉手上的槍械,矇住眼睛和耳朵。

王組長接續火力再丟出最後一顆,爆炸後三人終於失去行動能力攤在地上。

「別動!」毅鋒率先拔槍衝上去。

「趴下!別亂動!」天台上的隊員也打開殘破的鐵門,衝下來強力壓制。

還沒等被震撼彈嚇得屁滾尿流的大頭智三人從回過神來,隊員們就將他們銬上手銬。

「帶下去!」小隊長命令道。

看著霹靂小組押解人犯步下樓梯,毅鋒這才放下心將「史密斯威森」穩當的放入槍套,與其他刑事幹員在現場拉起封鎖線開始進行蒐證工作。除了一間破瓦殘礫焦黑的房屋、一個滿地都是彈殼和幾處白灼痕跡的樓梯間,和兩片百孔千瘡的廢鐵門片外,這裡的一切又恢復正常,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幹得好!毅鋒。」王組長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謝謝組長。」毅鋒捎捎後腦勺,「感謝組長的信任,還有大家的努力,才能完成這項任務。光靠我一人是不行的。」

「別這麼說,你的機警和機智才是關鍵。」王組長心裡很清楚,沒有毅鋒這小子,這次絕對會以悲劇收場。

「小子!真有你的,佩服佩服。」小隊長將頭套往上拉,露出那剛毅的面貌。他在毅鋒胸前捶了兩下,表達佩服之意。

「謝謝小隊長。」毅鋒像看到英雄似的,感激地說:「要不是小隊長你急中生智敲了那幾下,組長和我早就被發現了,那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你怎麼知道敲那幾下?」王組長好奇地問小隊長。

「槍聲啊!加上你摁著通話鍵,白痴也知道你們遇到了麻煩。」小隊長自嘲說:「我們雖是動槍動刀的,該動腦時還是會動的。」

王組長和毅鋒格格笑了起來,小隊長也露出難得的笑容,暫時忘卻了幾分鐘前的緊張對峙和之後得面對的抗命處置。當然後項毅鋒並不知道,組長和小隊長為了這次行動賭上官職。不過毅鋒這小子展現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勢,投出精采的初登板,總算讓他們倆可以向上面交代了。

「改天一起喝酒,我請客。」王組長說。

「沒問題,毅鋒你也一起來,你的份我請。」小隊長在胸前比劃幾下。

「他是我的手下,我請。」組長爭著說。

「他救了我和弟兄們,當然是我請。」

「別跟我爭,他是我的人……」

兩人肩並肩,邊開著玩笑邊往樓下走,緩緩消失在毅鋒的視線之外。

「隊長!他們抓到大頭智和同夥了。」一位幕僚雀躍地跑下樓,向正走到一樓門口的吳隊長報告這個好消息。

「真的嗎?」吳隊長瞪大眼,臉上的怒氣仍未消退。「那人呢?活的還是死了?」

「三人全部活逮,正押解下樓。」幕僚說。

這個答案並沒為吳隊長帶來喜悅。他多次擔任圍捕重犯的現場指揮官,從沒一次像今天如此難堪,王組長和小隊長讓他顏面盡失,領導權受到如此挑戰,這對貪權戀勢的他是一大恥辱。所以就算屬下為他建了功那又如何。

「我們有人傷亡嗎?」吳隊長問。

「現場回報沒有任何人傷亡,隊長。」幕僚依舊興奮地說:「當時在場的幹員描述,陳毅鋒帶領王組長和霹靂小組施計將狡猾的大頭智困在樓梯間,用幾顆震撼彈就讓他們束手就擒。沒想到這位新進幹員頗有大將之風,這次的行動真是漂亮。」

「漂亮……」吳隊長悶哼一聲,慍怒的眼神瞬間化為清澈。「把封鎖線撤開,讓那些守在外頭的記者進來報導。」

「我知道了。」幕僚直奔大門。

沒多久,媒體記者一擁而上,就在新聞記者的推擠拍攝下,依然臉色蒼白的大頭智和同夥被重兵押解到醫院檢查。

吳隊長開始在鏡頭前展現他能言善道的功力,讚揚王組長與小隊長在這次行動的英勇表現,冒著生命危險力逮企圖炸死攻堅部隊的通緝要犯,更稱讚這應該是史上最成功的圍捕行動。在鎂光燈與螢光幕前,他成了一位包容與提攜部屬的好長官。

等到鏡頭逐漸散去,吳隊長又板起臉,慍怒不滿的眼神開始尋找惹毛他的二人。而這兩人早在記者訪問到一半就溜到社區角落,正看著隊長的視線掃了過去,又慢慢轉了回來,然後目光如炬停在他們眼前,接著朝兩人走來。

「抱歉!把你拖下水了。」王組長說。

「到時候可別忘了多請我喝幾杯。」小隊長對王組長眨了一眼。

「你們在說什麼?」吳隊長已站在面前,忿忿然問道。

「沒什麼,隊長。」王組長回答。

「看來這次表現的不錯……兩位。」吳隊長斜睨著兩人,揶揄了一句。

「我們逮到了他,不是嗎?」小隊長淡淡地說。

「你……」吳隊長氣到語塞。

王組長看得出小隊長正打算要再度逞英雄,趕緊制止了他。

「李小隊長,我向你保證,我會找你的分隊長好好聊聊這件事。到時候看他怎麼給我交代,你等著瞧。」吳隊長瞥了小隊長一眼,目光便緩緩移開。

「悉聽尊便。」小隊長用豁出去的口吻說。

吳隊長不再理睬小隊長,畢竟他不是李小隊長的直屬上司,打狗還得看狗主人。但王組長就不同了,他絕對可以拿王組長開刀。

「至於你,聖崴……陪我走上車吧。」吳隊長目光移到他身上,然後掉頭就走。

王組長趨前跟在吳隊長身後,小隊長則佇留在原地。他回頭看了小隊長一眼,從小隊長的嘴形看來,這位一起面臨生死交關的夥伴彷彿說了「保重」兩字。

經過大門前整隊準備回總部的霹靂小組時,吳隊長稍微昂首望著他們,再順著方向回頭瞟了王組長一眼,繼續他那趾高氣昂的步伐。

「你跟我多久了?」他開口問。

「算算快五年了。」王組長說。

「不算短的時間,對吧?」

「嗯。」

「這麼長的時間相處下來,你應該很瞭解我的為人和作風。」吳隊長從鼻孔重重哼出氣,繼續說下去。「我這人向來以大局為重,上級的命令就是我的最高指導方針。也絕不會為了完成任務而讓部下身陷險境……在我的隊上,怎會出一個像你這樣粗暴的莽夫。」

「我不是故意冒犯……」聖崴的喉頭沙啞起來,強擠出一句話。

「冒犯!何止冒犯,膽敢做出挑戰我領導地位的舉動,你是哪根筋不對啦!」隊長震怒道。

「我想以當時的情況,換成是隊長你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聖崴勉強說。

「少跟我來這套。」吳隊長嚴厲的口吻立刻轉為低調。「我坦白告訴你,免得被你這種蠢蛋礙事。你要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會這麼做,我現在的位子是千辛萬苦、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才掙到的,而未來還有更高更大的位階等著我;你要知道每死一個人,報告要多寫好幾頁,考績也會掉好幾級,說不定一不小心還得賠上官位。你知道嗎?我很愛惜羽毛的,所以……別想把我拖下你那灘汙水。」

原本王組長還想爭理,但聽到這番話,他也無言以對了。

吳隊長在福特Metrostar前止步,對著王組長伸手撫平他的衣領,然後目光強硬瞪著他,「對於你今天的事,」吳隊長進入後座關上車門,電動窗降下一小段,只露出吳隊長森銳的眼神,「我會讓你後悔的。」

吳隊長的座車直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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