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005. 她的孤獨

      「端和第一醫院您好,For   English   service   please   dial   4,或撥分機號碼,或直撥9,由客服人員為您服務……」

      「端和第一醫院住院樓20樓您好,敝姓吳,很高興為您服務。」

      「吳小姐您好,我想請問一下,Meng的總裁孟灝先生現在還住在你們醫院的VIP病房嗎?能否為我轉接過去他的病房呢?」

      「不好意思小姐,這和病患的個人隱私有關,所以我無法告知您孟先生是否住在我們病房,而且也辦法替妳轉接過去。」

      「其實我是他的孫女,只是我聯絡不到他,只能出此下策。」

      「孟小姐,我相信您,但真的對不起,這並不是我能做的事。」

      「……算了,沒關係的。不過,若孟先生真的住在你們醫院,看見他的家人,吳小姐,可以幫我轉告他們我來過這通電話嗎?我姓孟,孟九瀟——對,數字的那個九,瀟湘的瀟……」

      「徐助理您好,嗯對……我是前幾天有撥電話給您的孟九瀟,我想去見爺爺的事——啊,你說我二伯父還沒回覆訊息嗎……沒關係,有回覆了再麻煩你告訴我了,謝謝。」

      通話結束,孟九瀟透過飯店房間的窗戶倒影看見了自己,大雨如注,彷彿自己也在這雨中淋著煎熬著。

      孟九瀟倒豎拇指放在唇邊,看似要咬又意識到這不是好習慣而暫停。

      「Cavolo!」她有些煩躁,凝視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暗,摘下了左手大拇指上的戒指握在手中盤著,接著嗤笑一聲,哼哼兩聲,盡是嘲諷。

      「呵,家人。」

      *

      「堂姐,這種時候,妳居然有心情——」

      孟九瀟在蘭北市暫無居所,現在先入住飯店,向晚溪既已站隊,當然也得經常的來探望一下親愛堂姐。

      但她所期待的奪權、復仇、逼婚,沒一件事發生。

      平靜如常。

      向晚溪甚是失望,她萬萬沒想到,孟九瀟回國的兩周,都在幹最名媛的事。

      又是一個下午,循著孟九瀟指示來到甜點店,向晚溪本以為孟九瀟只是喝杯咖啡,但看見孟九瀟桌上的提拉米蘇,實在咋舌:「吃、甜、點!」

      她這些日子只來位於市郊的一家名為Rush   Time的甜品店,從孟九瀟居住的葛蕾絲飯店還得搭地鐵走好一段路才會到,見孟九瀟總是樂此不彼的日日前來,向晚溪也實在咋舌。

      她反應很大,周遭的客人都看過來了,彷彿孟九瀟就該在這時候寢食不安:「妳知道妳已經回來兩個禮拜了嗎?」

      更奇的是,其實這間Rush   Time的客人不多,看一眼望去,向晚溪混跡時尚界多年,當然都看出他們刻意低調卻又無意間露出顯擺的大牌。

      什麼愛馬仕的包、Gucci的腰帶、寶格麗的耳環、百達翡麗的錶,這裡比比皆是。

      但這分明就是一個典型的日系牧場式甜點店,為何這些有頭有臉的人,會在這個時間出現於此?

      「Mamma   Mia!不要這麼激動嘛,妳聲音好大啊。」而該食不下嚥的孟九瀟氣定神閒,她正認真的在白紙上搞設計,興致勃發的把自已的作品展示給向晚溪看:「小溪妳看,我這套衣服畫的好不好?」

      向晚溪氣結,只是恍然一見孟九瀟紙上描繪的女裝,一時看愣了,恍神中也坐了下來,將這張紙拿過來看:「妳設計的嗎?」

      那是一條銀白色V領羽毛魚尾裙,胸口採折線設計的中V,上窄下寬慢慢展開,模特兒的腰間繫了條黑色腰帶,便不會讓人覺得整體統一色系,但最底又稍稍開岔,使人能看的見模特兒穿著的鞋子。

      像會唱歌迷惑水手的海妖塞蓮三姊妹,又好像冬季樹梢上的霜,優雅清冷,難以接近。

      也很像她,不知道為什麼,向晚溪突然這麼想。

      回了國第一次有人可以分享自已的設計,孟九瀟看來比幾天前都開心的多,她又指指那份設計稿:「翻過去,還有一件。」

      這一套還未上色,半成品的簡筆畫,是一條抹胸式的魚尾裙,乍一看似乎沒什麼,但是細看,就能注意到設計者的小巧思——衣服上的花紋是蕾絲簍空設計,由上至下是一種上窄下寬的設計,彷彿一朵玫瑰在裙襬盛開,整體看來既強勢又雍容華貴。

      孟九瀟指著說:「我在考慮要黑色還是藍色,黑色的話氣場會很強,不過藍色也可以做青花瓷的設計,妳覺得呢小溪?」

      向晚溪是美術專業的,一下子就勾起了興趣:「若論整體,藍色也不輸的,靛藍色也能很有氣場,而且穿著也顯白。」

      「妳也這麼覺得啊!」聽了向晚溪的話,孟九瀟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拿過了設計稿並取了支藍色的色鉛筆開始著上。

      向晚溪興致盎然,托著臉看抖擻的孟九瀟:「堂姊,妳很喜歡設計衣服嗎?」

      孟九瀟沒停下筆,嘴角也都帶著淺淺微笑,突然反問:「妳覺得我這程度,可以自創品牌嗎?」

      向晚溪咦了一聲,幾秒後突然反應過來,騰地拍桌,周圍其他人都看過來,才知自己動靜過大,急忙壓下聲音,滿臉張皇:「妳想出去單幹?」

      藍色鉛筆停了一下,孟九瀟沒抬頭:「我沒這麼說啊。」

      向晚溪跟不上這節奏,咦了幾聲:「可妳……那妳設計要幹嘛?」

      「興趣啊。」

      「那不賺錢嗎?」

      孟九瀟沒有回答,只是聳了下肩膀。

      向晚溪急了:「那興趣就沒有想要用到職場上嗎?妳可是得天獨厚欸,本來就出身服裝品牌世家,又有天份——妳不要覺得這沒什麼,天份也是很重要的!可不是每個設計師的作品都能跟妳的一樣有靈氣啊!」

      「小溪你急什麼啊?」孟九瀟將鉛筆放回筆盒中:「要不要拿這賺錢也是我的事啊。」

      向晚溪脫口:「可我現在跟著妳混啊!」

      「那妳為什麼要跟著我混啊?」

      「我爸讓我跟著妳混啊!」

         孟九瀟偏了頭:「那妳真的想跟著我嗎?」

      豈知這個問題,讓向晚溪心頭一震,半翕著唇回答不出答案。

      看她反應,也在孟九瀟意料之中,她只是莞爾一笑,又一次拿出鉛筆,重新翻出了另一張白紙,鉛筆沙沙聲中,她輕聲的說:「不要父母說什麼就傻傻的跟著走,妳如果想跟著我,我很歡迎,但那必須是妳自己想,而不是妳爸讓妳跟。」

      向晚溪吞吞吐吐:「妳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在機場就看出來了,我猜妳心裡想法大概一半一半吧,覺得跟著我很酷,但心裡又一直沒安全感——所以今天才會跑來我這著急。」孟九瀟說:「要跟著我得想清楚哦。」

      「你看這幾天我不能去爺爺病房就知道了,我的伯父們都在防備著我。再來,我也沒打算聽爺爺的話這個年紀就結婚——所以你想清楚,跟著我混的話,真的是無依無靠。」

      孟九瀟的父親孟覽江是老總最疼愛的五子,疼愛到她還小就給她訂了個家世極好的夫婿就能看出。

      當年白髮人送黑髮人,痛失愛子,老總不說,心裡卻一直是痛的——否則怎麼會在生命接近尾聲前,也要把五子唯一的女兒叫回來?

      那麼孟九瀟的伯伯姑姑們會是何感想?當然是防,防著老父親孟灝遺囑讓孟九瀟這個乳臭未乾、在蘭北都沒待超過二十年的丫頭上位。

      這個快二十六歲的女孩,還未正式粉墨登場,就成了那群半百大叔們的夢靨。

      「可是我……」向晚溪聽進了孟九瀟的話,但又幾分落寞:「我沒反抗過我爸的話。」

      孟九瀟抬頭,看著向晚溪眼神裡的迷茫,她就像隻迷路的小兔子,不知如何是好:「我25歲,讀什麼做什麼,都是我爸媽給我決定好,我……在大事上,真的沒有自己做過決定。」

      孟九瀟斟了杯紅茶:「其實我回來啊,我媽快氣死了。」

      向晚溪猛地抬頭,就見孟九瀟臉上俏皮的笑,讓她多了幾分生氣:「她不想讓我回來,在門口守了好幾天就怕我偷跑,甚至還睡在客廳,你說她偏不偏激?」

      向晚溪沒想到還有這事:「那你怎麼跑出來的?」

      「我就把必需品整理到行李箱去,然後找我一個叫Alessio的好朋友在一樓等著,我用繩子偷偷放行李出去,然後再去Alessio家幾晚住,就這樣飛回來啦。」

      未報備就離家這是向晚溪沒做過的事,他興致盎然,眼睛都亮了:「這個阿什麼的人這麼好,還幫忙妳離家出走。」

      「當然囉,如果人不好,我大學時幹嘛跟他交往——但也還沒那麼好啦,讓他幫這麼大的忙當然也得付出些什麼的。」

      向晚溪一口茶險些噴出來。

      原來是前男友啊,那麼孟九瀟所謂的付出什麼,她大概猜得出來了。

      孟九瀟卻氣定神閒喝了口茶:「我也是第一次做這麼大的決定,但我就是覺得我必須要走——確實也走的好,我覺得這趟回來,很自在開心。」

      向晚溪似乎有個咦的口癖,還要拉長音,挺像日本女高中生的,她確實也為此詫異不已,一面又疑惑:「可是,行李箱吊到一樓,怎麼可能沒被發現?」

      「怎麼就不可能?」孟九瀟愣住了。

      「那聲響很大啊,哪有姐妳想的那麼簡單?」甜品店的真心話時間拉近了點距離,向晚溪對孟九瀟的稱呼也親暱起來了:「妳媽怎麼可能沒發現,應該是發現了吧?」

      「可她根本沒起床啊。」孟九瀟喃喃,突然驚醒——現在並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趕緊把話題又拉回:「我的意思是,小溪,妳這一次試著做出決定吧——不管跟不跟著我都好,要隨妳的心。」

      向晚溪愣神:「可這樣,妳就只有一個人了啊。」

      「沒關係啊。」孟九瀟低下頭,摸了摸左手拇指的戒指:「我本來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向晚溪若有所思,孟九瀟又拿起了鉛筆,漫不經心地說:「老實說,雖然我已經回到現在了,但其實我現在也還沒想出自己要幹嘛。」

      這無疑是相當大的一擊,幾分鐘後,孟九瀟目送著她離開了甜品店。

      她提振精神設計,沒注意到向晚溪又折回來偷看她。

      向晚溪想,她這個堂姊,說這些話那麼瀟灑爽快,但只剩下一個人時,不知為什麼,身上總有一點淡淡的寂寞壟罩。

      但最後,向晚溪也沒多說什麼。

      她轉過頭,走回了路上,等著公車送她回市區。

      說不上什麼傷心,但終究是有幾分低落,只是孟九瀟早做好心理建設,所以向晚溪的選擇她並不意外,且也能很快的收拾情緒。

      她被強迫慣了,所以一向不喜歡強迫人。

      不過隨後,孟九瀟的精神又提起來了。

      只見一穿著圍裙端著烤盤的婦人,束著馬尾戴著頭巾,尋常的不會讓人多看一眼,只是她手上剛出爐的麵包香氣四溢,她又笑容燦爛,才讓人多去看一眼。

      「馬卡龍來囉!」

      而這時,孟九瀟嘴角一勾,拿起手機起身邁進:「我要兩份,謝謝。」

      「沒問題。」婦人顯然對自己的工作樂在其中,她拿起紙盒替顧客包裝,而孟九瀟則傾身向前,和婦人低語:「都說店長做的最好吃,我等了好幾天,終於等到您親自出馬了。」

      人類的情緒變化有一大就源於想要認同,Rush   Time的店長聽到孟九瀟的讚美,自然也笑得合不攏嘴:「啊,沒有的事,其實我們的員工也都做的很好吃,這些年,他們也都掌握了我的手藝了。」

      她很吃這套溜鬚拍馬,確實有拍在馬屁上,店長好奇這個如此讚賞自己的人是誰,畢竟知道她這的非富即貴,那肯定也是不簡單的人。

      「兩份馬卡龍在這。」她將物品交給此人的時刻緩慢抬頭,後者對她堆起了笑,在這張精緻的臉蛋上,她似乎找到了幾位故人的身影。

      孟、孟覽……不對,方時黎?也不對,年紀都對不上,店長讓自己冷靜,長年的優雅讓她養成了在此刻仍處變不驚,驚奇的是,對方明明是個年輕女孩,見她眼底閃爍,居然也能持續鎮定不露疑惑的望著她。

      「啊!」驚呼奪口而出,店長想不到兩人的重逢居然會在自己的小店裡!她捂住了嘴,立即喜形於色:「小九!」

      可總算想起來了,孟九瀟的笑可比剛才更甜美:「好久不見,陸夫人。」

      *

      Rush   Time的店長吩咐員工做事,又和幾位貴客問好後,立刻陪著孟九瀟吃下午茶。

      這倒是很集團貴婦人會創辦的副業——萊士集團有的是錢,替總裁夫人開一間甜品店,這完全是九牛一毛。

      果然人靠衣裝,平日她出席各大活動,穿得光鮮亮麗,那身貴氣就顯得出來,而今天在自己的甜品店圍裙一穿頭巾一戴,就只是個普通的婦人而已。

      而她和孟九瀟,還有一層關係。

      孟九瀟的未婚夫,就是宋麓的兒子。

      宋麓這種貴婦人最愛打扮自己了,就算現在穿著普通,但在得顯氣場的地方,她可是不會認輸的。

      她現在就饒有興致的看著孟九瀟的設計:「但就是太華麗了,這都是女明星走紅毯穿的吧,平時穿似乎太誇張了。」

      孟九瀟順她話說:「阿姨如果不介意,讓我替妳設計幾套衣服吧,就當我這次回國給您帶的禮物。」

      「這怎麼好意思呢,那阿姨會好好期待的。」這話把宋麓的心熨帖的妥當,一下子宋麓對她的好感又增長了不少,手就這麼握上了:「這次回國是來做什麼的?」

      孟九瀟也坦然回答:「來看爺爺的。」

      這話題又讓人唏噓,宋麓嘆氣:「孟董還好嗎?」

      孟九瀟當然也不知道,她卻從未把窘迫表現在臉上,她只是笑:「他還好,里霆呢?好久沒見他了。」

      其實孟九瀟也不是多關心陸里霆——這傢伙她壓根子沒多在意,但是,人得投其所好,宋麓現在在意什麼,她就得對症下藥。

      宋麓興許是真的很想找個出口,孟九瀟這麼一問,她還真開了話匣子,滿臉無奈:「說來話長,阿姨也不怕妳笑話,和妳討論也是想請妳想想辦法——小霆他啊,鬧著想解除婚約。」

     

回書本頁下一章

作者的話

      小九罵的「Cavolo」,是的沒錯,就是義大利文的髒話。

      原始用法是Cazzo,後面再加動詞,但是因為這個詞屬於比較難聽的那類,而Cavolo好聽文雅一點,以人物設定的話,我們瀟姐是受過優秀教養的大小姐,可能Cazzo罵一段時間後會覺得自己罵得太髒,所以我認為還是Cavolo這個詞比較適合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