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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萬里深海中,正低頭磨墨的男子忽然擰起一雙劍眉,凝眸向遠方看去,彷彿有所感應似地,他放下手中的墨條,高呼一聲:「蝦兒!」無人應答,他拂袖起身,走到門邊,又喊了一聲:「蟹兒!」只有他低沉的呼喊聲迴盪在宮牆之內,他驚覺不妙,廣袖一揮,眼前浮現蝦蟹二將的所在地,二將正兵分兩路,包圍著一個身著現代潛水設備的女子,緩緩迫近。那兩個天兵去捉一個凡人做什麼?他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卻被一個蒼老的聲音給打斷。

「羲兒。」

「判官。」

來者是一位白髮老人,身著墨黑色長衫,頭戴高帽,慈眉善目卻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這便是執掌陰陽分界的司命君。俗話說生死有命,人的命數便都握在這垂垂老矣的資深大神仙手上了。神界也是有高下階層的,判官生於洪荒之世,執業已屆萬年,相形之下玉羲這個小小的東海龍王便只能算得上是後生晚輩了。

於是玉羲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判官大駕光臨,有何事吩咐小仙?」

「也沒什麼,就是來看看你那顆歪脖子樹。哈哈哈哈……」玉羲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暗暗叫苦。他的龍宮城裡栽著一株枯樹,上千年未曾開枝散葉,遑論開花結果。那是他的天譴,也是他的心魔;若你清楚那顆枯樹的來龍去脈,就會知道判官來「看望」枯樹,實則就像是逢年過節長輩催婚,來看看他最近有沒有心儀的好對象了……

「判官大人遠道而來,不妨先移駕登瀛樓,小仙備了一桌好菜……」

「哎喲、哎喲,羲兒呀。都已經幾千年了,你還對那個黃毛丫頭念念不忘啊?我老頭子活了幾萬年了,看著你久未成親,心裡著急、著急啊!你看看那個花仙子的二女兒就不錯嘛,人美心善,還對你牽腸掛肚的,你……」

「龍王大人!」

玉羲朝正殿門口瞧了一眼,來者正是侍衛大蝦,他暗自鬆了口氣,正色道:「本仙正在和判官大人敘舊呢,莽莽撞撞地做什麼?」

「龍王大人,請恕小將衝撞之罪。只是小將、小將有份大禮要呈給大人,還請龍王大人移駕海安宮。」

玉羲沉吟片刻,回過頭對判官說道:「既然有珍稀異寶,不妨請判官大人一同前去觀賞。」語畢,大蝦隨即像隻蝦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連聲道:「不妥、不妥。」這反倒讓老判官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領著玉羲就往海安宮飛去。大蝦急得像熱鍋上的生蝦,上竄下跳,一下提議老判官去登瀛樓吃頓便飯,一下又說要帶老判官搭烏龜賞鯨魚。可判官打定了主意要看這趟熱鬧,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海安宮。

守在海安宮的大蟹一見到司命君也是滿臉的如喪考妣,舉起兩隻蟹螯就擋住背後那顆渾圓剔透的大珍珠。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寶貝呢,不就是顆珍珠嘛!」司命君不滿地用食指點了點大蝦的額頭。大蟹隨即接話道:「對呀!正是東海珍珠王母那兒產了一顆百年大珍珠,就拆我倆給龍王送過來了,這點破爛玩意兒,哪能入司命大人的法眼啊!大蝦!你怎麼搞的,怎麼把司命大人給請來了?」

大蝦一臉無辜地看看玉羲,又看看大蟹,受氣包似地繞起手指。

突然間,那珍珠之中有道淺綠色的光芒一閃即逝。玉羲渾身一震,大手一揮推開大蝦、大蟹,站到了珍珠之前。他方才看出,這哪是什麼百年大珍珠,這就是一個結界,裡頭困著一個肉體凡胎,而她正散發著微弱的綠光,從結界的裂縫中滲透而出,彷彿即將破殼的雛鳥。司命君也站到了珍珠旁,細細打量著結界上的裂縫。他一改往日嘻皮笑臉的口氣,沉聲道:「你們東海龍宮抓了個凡人回來,是何居心?」

大蝦、大蟹立刻跪下了,玉羲則拱手作揖,道:「此人身上有我東海龍宮失竊的青花珠貝,事急從權,蝦蟹二將才不假我令,直接將人活捉回來,還請司命大人見諒。」

判官撫摸著蒼白的鬍鬚,來回踱步片刻,才說:「都起來吧。把結界解開,失物回收,然後趕緊將人給放了。」

「是。」大蝦、大蟹圍在珍珠兩側,比劃了幾下,那珍珠便應聲碎裂,一個渾身濕透而赤裸的女子從空中落了下來,她似乎被震動驚醒,伏在地上咳出了好幾口的海水。

判官瞟了玉羲一眼,見他出神,便大手一揮,施法給女子披了件長衫,並燒乾她一身的水氣。「鐵樹開花、鐵樹開花囉!」判官用三姑六婆八卦村口阿狗阿貓的猥瑣語氣說道。

卻見玉羲面無血色,拂袖而去。

「把珠貝收了,人送回去。別再讓我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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