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994年⋯⋯民國八十三年，民國八十三年⋯⋯妳老妹吼。」算命阿姨掐指一算，看著鏡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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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螢幕上播放的，是最近在社群媒體上爆紅的一支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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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紅惟妙惟肖的神韻及動作勾起觀眾的共鳴，再加上無厘頭的臺詞讓人發笑，這支影片已經在網路上瘋傳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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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年內興起的網絡媒體徹底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不僅是傳統電視產業受到影響，大幅降低收看人口，連帶著廣告產業也從傳統媒體發展出了網路廣告。在資訊爆炸、平台眾多的現在，沒點創意巧思是很難在媒體界生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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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廣告AE我深有體會，每日查看網路熱門影片是我工作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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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算命喔？招桃花？」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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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理會，身後的人卻繼續說：「喬哥，我有個建議。」他沉了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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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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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一下這個。」他手上拿著一張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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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美整形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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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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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我現在就送你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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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撐在我的桌面上，一手叉腰，不以為然地看著我說：「拜託，我身為多年好友盡一個關心的義務好不好，妳都二十五了還是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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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二十四歲零八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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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捨五入二十五啊，我話先說前頭，妳要是老來無伴我家可沒有多的房間給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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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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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頂多陽台分妳，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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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桌上衛生紙丟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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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不能開玩笑欸，不過妳看這幹嘛？」他揚了揚下巴指著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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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嗎？這個影片最近很紅欸，超過百萬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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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了我一眼，「廢話，我當然知道，我是問妳看這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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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摩啊！學學人家爆紅的優點，說不定也能用在我們的行銷宣傳上。」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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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觀察出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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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準到位的模仿、無厘頭的搞笑對話、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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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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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支吾了會，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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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了？因為沒有了，這些特點跟影片爆紅沒有絕對的關係，說直接一點，就是剛好紅了，所以妳看這麽認真也沒有用的。」他冷靜地近乎無情，卻頗有道理，令我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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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它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嗎？」我可是花了好多時間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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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影片確實做的很好，但不是我們能用的方式，我們的客戶是美妝跟食品保健，品牌調性也比較保守，不太可能玩這種創意。」他直接否定了我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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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回位子上，無力地趴在桌上，思考下週的提案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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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又傳來徐靖陽的聲音，「啊對了，我建議妳最好先準備等等跟老張開會的資料，妳還有⋯⋯十五分鐘。」他看著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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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會？開什麼會？」我倏地起身，險些跌倒，徐靖陽眼明手快地⋯⋯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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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案執行會議。」他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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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明天嗎？」我翻閱行事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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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有個客戶臨時要看這個月的媒體投放成果，看完之後不太滿意，跑去跟老張告狀了，老張一氣之下通知所有人下午五點跟他報告專案執行進度，就在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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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誰啊，給報表之前不檢查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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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陽淡漠的眼眸望著我，沉默了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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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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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了看他，「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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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無奈道：「就是妳想得那樣，妳朋友溫昕aka新媒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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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溫昕實在是⋯⋯」我按了下額角突起的青筋，回頭面對桌上滿山滿谷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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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喬一帆，一帆風順的一帆，爸媽在給我取名字時是希望我的生活能夠一帆風順，但我過去二十四年零八個月的人生中，就沒順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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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時，只要大考必定感冒拉肚子，穿新鞋那天一定下雨。高中選打掃區時，全班唯二的外掃區名額都能被我抽中，就連向暗戀對象告白時，也能遇到衰事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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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大學時，我以一分之差錯過想念的科系，連出社會了都是做血汗的廣告媒體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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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廣告AE，我除了面對客戶各種合理及不合理的要求外，需要解決老闆對公司業績經常性的焦慮，還有公司同事偶發性的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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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幸運大概是，在這樣高壓勞累的環境，有幾個朋友和我一起，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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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好友溫昕和徐靖陽，和我在同一間公司工作，這不是巧合，是我在進這間公司之後，秉持著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精神，和他們分享我的苦難，如今，他們和我一起在地獄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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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昕人如其名，是個溫馨甜美的女孩，做事總是很迷糊，交代的事情經常辦得零零落落，因此，人稱她新媒體部雷公，只要她來，必定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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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做事總是充滿幹勁，可以為了一個專案的創意熬整夜只為了找出可用的資料，儘管客戶的要求很艱難還是使命必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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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這樣的幹勁，老張可能不會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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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徐靖陽則和她完全相反，是隻狡猾的老狐狸，做事情謹慎縝密，還冷酷無情，儘管我跟他是從高中就認識的好友，工作上出任何紕漏他可從來沒有寬容過，一張能言善道的嘴還有清秀斯文的外表讓他在客戶那裏吃得很開，不分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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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分男女，上回我看見男客戶摟著他的腰跟他談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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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得不說，這隻老狐狸的工作能力確實很好，總能在短時間內想出最好的應對方案，每次發生了什麼問題，我和溫昕都會找他幫忙，然後被他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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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不是他那刻薄的個性，他才不至於從高中之後就空窗到現在，連個女朋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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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著徐靖陽，他在座位上收拾東西，似乎要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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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他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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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開會？」我指著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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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我上週結了兩個專案，現在可是自由之身呢。」他眨眨眼向我炫耀，還附送一個飛吻，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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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聽聽他那個嬌嗔的語氣，我才不信他跟那個男客戶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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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搖曳生姿的背影，一邊啐道：「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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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三分鐘，老張等妳喔。」他看著打卡機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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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會議室，我就感受到一股高氣壓，老張就坐在會議室主位，面色凝重，除了老張裡頭還有一個人，溫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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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溫昕旁邊坐下，頭都不敢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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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鐘一到，老張開口：「一帆，看看桌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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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擺著一張紙，是我和溫昕這個月的媒體成果報告，說實在，數據確實不好看，也難怪客戶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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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告訴我這三個月績效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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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溫昕低著頭，沒人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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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昕，能告訴我嗎？」老張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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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月因為疫情，所以⋯⋯」她瑟縮開口，聲音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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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不能出門，難道也不能上網？」他打斷，手指關節在木桌上敲出清晰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像在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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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帆，妳說呢？」他話鋒一轉，向我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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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網路廣告能觸及到在家的民眾，但是⋯⋯畢竟不能出門消費，所以，業績還是有影響。」我思考著前幾天徐靖陽和客戶對談時那套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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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瞇起眼滿意地點頭，接著說：「有道理，但我總不能拿這套話告訴客戶，從上個月到現在業績已經跌了近五成，光是疫情影響這個說法是不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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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疫情業績差是事實，但客戶不會接受，他們要的是方法，你改變這個現況的方法。」老張用手指在那張報告上點了點，「妳們倆也不是第一天出社會了，這個道理應該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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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的世界，沒有人要體諒妳的苦衷和困境，他們要的只有結果，一個他們滿意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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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上個月的業績總表。」老張將一張統計表推過來，我和溫昕所負責的專案是所有專案虧損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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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去年底我們流失了20%的客戶，以公司目前的虧損，要是客戶那邊砍預算，我很難留著妳們。」老張的聲音在靜謐的辦公室響起，我連氣都不敢喘一口，全身的血液彷彿凝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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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畢竟妳們一直以來都很努力，這是有目共睹的。」他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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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溫昕抬頭看他，似乎出現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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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方案，下週給我，我和客戶那邊說好了，我們會提出具體可行的方案，積極行銷提高買氣，做得到嗎？」他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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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未回答，溫昕便搶著答應：「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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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呢，一帆？」老張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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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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