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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上)

尹宇莫送走墨允離,自己也沒閒著。食指那點嫣紅被他隨意抹去,簡單掩蓋痕跡,後便悠悠地踱往門口,把房門打了個大開。

書房外,男子正揮退家僕。他一頭墨髮盤冠,身著藍黑華服,衣擺處暗繡銀紋;腰間掛著的長劍長至小腿半,襯得男子身形愈發修長;步履亦不輕率,踏得是雙正經官靴。

和尹宇莫八九分相似的樣貌是極為俊美的,不過二十有幾,絲毫沒被華裳壓過風采。表面上看來,他們彼此的差異僅為一個冷漠淡然、一個和煦微風。

「大哥。」尹宇莫捏緊扇柄,朝某尊冰山綻開笑容,只不過笑裡挾帶討好意味。

「莫莫,是家規不夠長,還是抄寫次數不夠多?」尹卿瑒直瞪著眼前令人不省心的么弟,解開披肩前扣,抖開布料轉手包住尹宇莫,「什麼天氣還當玩笑,穿這麼薄還四處晃悠。」他嘴上叨唸著,手上卻也不含糊,一顆顆扣子給俐落地扣上。

「手寫疼了,出來轉轉。」尹宇莫既無辜又實誠地回道,還像個孩子般討便宜,不問自己已有二十的顏面掛不掛得住。

「寫疼了便不抄了,下次別不說聲就溜出去玩,至少把一二三四五帶上。」尹卿瑒揉揉弟弟的腦袋,無論孩子多大了,尹宇莫在他眼裡仍是當年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尾巴。至於他下的處罰……給康樂代罰便是,又沒把人看好。

「哥,我只是上街上逛逛,哪需要五個侍從?」尹宇莫不樂意,帶著人就等於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想幹啥都不成。

「一個給你引路、一個侍候你,管荷包付帳、提包袱及護衛,各有所職。」尹卿瑒輕描淡寫,張口就安上工作,堵得尹宇莫啞口無言,「我還嫌少,你說說想要幾個,大哥給你安排。」

……不如直說想用幾個人看住我罷!

尹宇莫心中暗道,他可識相了,絕不會傻到在尹卿瑒面前說出,不然就真逃不掉出門得帶大票「侍從」的命運。

「不過你把人給扔了,不怕被記上一筆?」尹卿瑒推著人進書房,回身關門時隨口提道。

「小玩笑,不成問題。」尹宇莫笑嘻嘻地,沒有隱瞞。以自家大哥的修為,是不可能沒留意到他這手,只是給了自己面子沒有追究,這才有了開門時尹卿瑒揮退家僕一幕。

「調皮,下次莫要再逗著人玩。」尹卿瑒沒有打算細問,雖然他把他當孩子寵,不代表尹宇莫就真的還小,適當地不必過問太多。

給尹宇莫拉張椅子,尹卿瑒先去升起火盆,才在在案前落坐。尹宇莫看這架式,也知道大哥有事要交代,整理了整衣袍,正正經經地坐下。

「可是有棘手的案子?」

「不棘手,有點煩心罷了。」尹卿瑒兜出兩卷紙,平鋪在案上,「你瞧瞧這個,能否看出什麼端倪?」

尹宇莫應聲好,臨近觀摩卷張。他看著、看著,從端坐到站起,站起到幾乎貼在上頭,而後又退得遠遠,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手指不停地計算比劃,倒是有幾分跳大神的詭譎,但這分凝重可讓人笑不出來。

過了良久,他才又重新落坐,卻是副沉思摸樣。

「是帝王墓。」尹宇莫喃喃說道。

「不錯。」

「這是古墓,還是圖稿?」尹宇莫的言下之意便是:這是要破古墓機關拿取秘寶,還是未造之樣稿,要他們尹家貢獻什麼?

前者是凶險無比,帝王墓必定藏有無數珍寶,更得不經傳之秘聞或失傳武功技藝,但其機關往往是九死一生,找得到入口、進得了墓室,還要有命回來;後者更不用說了,哪個參與建造帝王陵墓的人,還能活著?

「是圖稿。」兩兄弟四目相對,都想到了一塊兒。

「是要徵召二哥的?」尹宇莫睨向另一卷未開的卷章,沒有金燦燦的布匹、沒有官臣來宣讀,既有可能是皇帝私召。畢竟他大哥在朝當官,當的還是不小的文官之首,「以二哥的性子,肯定無法在皇城適應,更何況這種活……是考驗尹家,或者說想打壓尹家提顯皇權?」

他們尹家,可謂身在朝廷、心在武林。

本身太爺爺是外姓皇室之外,父親生前亦與前宰相是至交好友,兩人齊力推動朝野和諧,形成東樂國特有的門客文化與民軍。也因此尹家的白梅山莊有名在其武學造詣外,也象徵朝野和平,於朝廷或武林都有相對的意義。

明面上歸順天子,實際上仍是武林中人。

雖不乏被兩方異議人士騷擾,但他們母親生前也不是好找的碴。蘭谷島島主鬼劍方鳴之么女,一身劍法俐落霸道,不似男子、更勝男子,長劍往空氣一劃,千軍退怯;還有那火爆脾氣,恐怕也只有尹父能招架住,江湖上最不想惹的排名即有尹母。

即使那都是上一代的風采,尹家父母因為「那件事」而雙雙離開人世,但尹宇莫這輩也絕不遜色,更把白梅山莊與其產業發揚光大。

「這事也不是陛下願意,幾個自恃為前朝聖下至今朝老臣的狐狸們,逼著陛下必須先應付一番,因而直將召文私下予我。」尹卿瑒不屑地冷笑,那些愚蠢的老傢伙,當他和陛下年輕就好欺侮?

「看來皇帝需要利用尹家,震懾那群老不休。」尹宇莫捲起圖稿,連同未拆的那份一併扔進火盆裡燒,火光衝涌而上,照著他以往溫和的臉龐有幾分冷酷無情。

尹康樂個性在三兄弟之中,最是耿直爽朗,斷不可能讓他被捲入是非之地。

不過圖稿和私召都被他燒了,找的究竟是他尹家何人、所謂何事,又以何對證?

尹卿瑒默許了尹宇莫的決定,說白了,尹家少主是他這個么弟,怎麼也是他說了算,「莫莫,皇城不是個好地方,你自個兒要小心,大哥未必能護你周全。」再說,他此番回去必定得帶上一個人,選擇宇莫還是比心眼大的康樂來得妥當。

「大哥放心,家規第一條『謙讓與禮節不適於欺凌尹家之上者』,我可是抄熟了。想找碴的,也要先墊墊斤兩。」尹宇莫啪地又展開那柄紙扇搖著,語調輕浮,雙眼閃動的卻是過人的智謀。

尹卿瑒和他對視著,驀然微微一笑。

「──想著涼?扇子沒收。」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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