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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與家賊(下)

兩道白影迅速閃過,那輕功是快如鷹隼、巧如輕燕,似那雪中一片白花,既無聲無息,來去無影無蹤。屏氣凝神之間,不下十次與人擦身而過,或是上樑、或是縮身於暗處,亦利用了庭園假山躲藏,愣是沒發現這兩個不速之客。

墨允離這一路走的是無驚無險,前面那人身形單薄,卻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沉穩,就算貼著宅邸家僕身後走過,也是氣定神閒。反觀她自己,氣息不甚穩定。

有正主領路,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行至書房,途中未曾驚動宅邸任何一方。

論白梅山莊,除了明面上的樑柱房舍,小至暗門、密室、山水佈景或家具陳設,細至暗衛、家僕和大哥二哥的動態,無一處不為尹宇莫掌握。雖然尹家目前掌權的不是他,但對外好歹也掛著少主一稱,多少要有點能耐。

──至少危機時刻,不為累贅。

「就是這兒了。」尹宇莫伸手觸門,狀似不經意地摩挲門上刻的雕紋,後則沒多做留戀地輕輕推開門,「墨姑娘,先往裏頭罷。」

墨允離也不推辭,躡腳踏了進屋,尹宇莫也隨之其後。

「尹兄,這便是你說的『格局最為新奇』之處?」墨允離沒忘自己當賊著,便是進了屋內,說話仍然輕言輕語,「好似與尋常人家並無異處。」

「沒錯,還請墨姑娘協助,找尋書架上是否有異於常理之處,在下查探水墨畫那面牆。」兩人分頭進行,自然是快些。

墨允離也不避諱什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辱清白,仔細地一排排掃視架上,那活兒說幹就幹;尹宇莫亦是有模有樣地忙活,一會兒研究書畫、一會兒輕敲畫後牆面,端得是專注認真──殊不知,他正等著身後之人反應。

若是自己什麼都知曉,賊也當得太過聰穎,是時候地無知方為上策,只祈禱這心大的姑娘眼睛利索點兒。

好在墨允離雖為女中豪傑,行事爽朗不拘,舉手投足隱有豪氣亦不失女子的嬌俏,十分聰慧精明的樣子,某些時刻是又缺了心眼,就算順順利利走到這也沒質疑他。

「題字如此瀟灑豪邁,邊上掛著的這幅定是出自二哥之手……咦,萬里江山水墨圖的運筆有些浮躁了啊?莫不是京城那方出了什麼亂子?」尹宇莫在心中暗想,饒有興致地揣摩一幅幅畫軸,畢竟他這面牆再敲下去怕是要碎了。

「──唔,這處好生奇怪。」

尹宇莫晃完案上一圈,又摸摸這牆、探探那角,終於是盼來墨允離的這聲。

其實少女也沒花了多少時間,不過是青年太熟悉書房了,一時半會兒要裝成路人甲乙丙丁進來參觀他時不時都要來的地方,著實煎熬。

尹宇莫在心底嘆息,腳下仍是一步併兩步地走,「如何?」他看著擺弄著書卷的墨允離問道。

「等等,就快開了。」尹家機關多用奇門遁甲設計,墨允離對此行似乎略有領悟。只見她手腕翻飛,幾卷書卷錯位後,聽見一響亮的「喀」聲,她才站直身,「行了,方才差點被障眼法騙走,真正的機關藏在下二層,這宅邸八成有布陣高手。」

道是二哥的知己。尹宇莫苦笑,若不是他玩心起,說不定可以引薦彼此。

書卷隨著機關轉動分列轉入暗閣,一個深黑不著底的方形洞口顯現。尹宇莫執扇攔下正要伸手的墨允離,「讓姑娘試探未知之數,不合君子之道,讓在下來。」語罷,他攏袖探入。

上臂約莫沒過半,他指尖便觸及冰涼,緊接著食指微疼,尹宇莫面色不改,擺動臂膀宛若還在摸索。

破解前個機關不難,凡曾研修過奇門遁甲稍許皆能做到,但剛剛那一刺就不同了,若非尹家血脈,黑玉石所鑄的方盒會瞬間下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淬毒冷兵器彈出,分秒間要人命。故尹宇莫隨口胡謅君子之道,只是避免憾事發生。

尹宇莫捏著黑玉石盒一角,手緩緩提起,彷彿還怕驚動機關那般小心翼翼,「諾,看看是不是這個。」黑玉石盒完整取出那刻,他還鬆了口氣,真有幾分盜竊的心虛摸樣,食指是不動聲色地藏在盒下。

接過黑玉石盒,墨允離輕手輕腳地開蓋,見著裡頭晶瑩剔透的九瓣花,同樣懸起的心才落下,又高高提起,「是了!是九瓣隱花!」清冷花香自鼻間衝過四肢百穴,帶來平穩而強健的走勢,正如書籍所記載,正為她所求之。

尹宇莫做了個噤聲手勢,三兩下還原他們啟動的暗格機關。

「姑娘,可有聽見?」尹宇莫提醒。

凝神細查,墨允離眉頭一抽,「……不好。」細微到沒有尹宇莫提醒,她絕不會察覺到的腳步聲,如一張大網慢慢收近。

而他們,正是網中的大魚。

「敢問姑娘,不知姑娘輕功造詣可深?妳先前所提到的朋友,是否能自行脫困?」尹宇莫不著調地開口,那扇子一展,面上提的是他們相遇時那首對句,「可信得過在下為人?」

墨允離被問得怔住,直盯那把莫名奇妙的扇子。

扇子骨架的木材成色普普通通,紙糊工藝也不值價,水墨更是潦草至極──就偏偏他倆怪人,一人買了一把。

她扇上盼君歸,他扇上待伊回。

尹宇莫有身溫和氣質,溫和的難以親近;兩次會面,青年總揚著恰到好處的笑,多一分過假、少一分是冷漠;他雙眸平靜似水,淡得像是看透俗塵。

她與他交手間無多餘情愫,無關乎是俠義之情、男女之情、兄弟之情……好似絲竹嘎然而止,止得那麼理所當然。

「尹某權當姑娘默認。」尹宇莫笑笑,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探究,只是抱拳朝墨允離欠禮,「對不住,要冒犯姑娘了。」

說完,他彎身扛起少女,運足內力朝窗外扔了出去。

是的,用扔的。思維飄遠的墨允離被他送出書房,那股內力渾厚地甚至讓她「飛」上天際,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翻身落在一處極為不顯眼的樓頂,白茫茫的雪景掩蓋了蹤跡。

「墨姑娘,在下白梅山莊少主尹宇莫,歡迎姑娘再次來訪,趨時走正門進來即可。」耳邊,是還沒飄散的話語。

墨允離哭笑不得,明明木盒就能保存九瓣隱花,卻仍是用罕見的黑玉石盒,可見其寶貝之處,他竟是陪著她偷了自己宅邸的珍貴藥材。

這回可真是欠了個大大的人情。

深深望了一眼,沒有過多留戀,墨允離運起輕功飛速離去。他既是把藥材給她,那就別磨蹭辜負好意。

賣扇子的小販說得神準,他說她買了扇子,便可尋得所求之物,遇上尹宇莫後,確實是拿到她要的九瓣隱花。

墨允離也開始好奇起這個表面儒生氣息、又身捲風暴的青年,如此深藏不露,他待的伊人會是何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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